一切幻影都是自己内心作怪,这是山洞里的老人告诫他们的话。
四周一片静默,只有偶尔的海鸟发出些清脆叫声。但是过了良久,海水依旧是自顾自地潮落潮涨,似乎一点变化也没有。
“我就说这个人靠不住吧,什么办法,我们还是想着怎么跨过海水吧。”秦风的建议没有收到成效,但是他脸上并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
“你们当中一定有一个人心里还是不平静的,否则不会这样的,樱花坞没有海,我敢肯定这一点,要不要听我的,你们自己选择。”秦风镇定地说道。
“秦风说得是,崔真,我们在努力试一下吧。”林晚面露羞愧的表情。
“这确实是有些难为你们了,毕竟你们对于苏清还不了解。其实不用太费心机,只要暂时忘记你们心里最在乎的人,便可以了。”秦风安慰着林晚。
崔真没有多说什么,刚才那一刻,他心里的确还在想着如何救出苏静静,然后如何再与关姗相遇。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他们都拿出了最大的努力。忘掉最在乎的人,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情,像是瞬间把自己从多情种变成冷血动物,但是他们都拿出了极大的努力,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眼前除了海水,再也没有别的念想。
“好了,你们都睁开双眼吧,如果现在你们还不能相信我,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秦风的语气异常的平静,当历尽艰辛实现目标之后,反而是没有预想的激动。
崔真和林晚两人几乎是同时睁开了双眸,让他们惊异的一幕出现了。刚才还是波涛汹涌的海水逐渐退去,眼前又是开始时的土地。那座崔真最开始看到的宫殿又出现在眼前,那里面便住着苏静,他确信不疑。
“秦风,真是谢谢你了,能碰到你,真是太幸运了。”林晚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如今,他与苏静静只有几步之遥,终于能看到自己儿时最信赖的姐姐,虽然他自己还不能确定自己对于苏静是依赖大一些,还是好感多一些。
“不要和我客气了,在这件事情上,我也是做过痛苦的抉择,但是你是我的知己,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秦风笑着,望着林晚干净的面庞。
崔真在一边默默无语,自己先走了上去,林晚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个固执的师兄,冲着秦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跟在崔真身后走了过去。
华丽的琉璃铺就,灼伤着他们的双眼。秦风已是轻车熟路,拿着事先准备好的一些衣物,珍贵物件,便带头走了过去。这对他而言是再也稀疏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崔真也来过了一次,况且面容还是那个下人的,也不担心什么。只有林晚,一脸的踌躇,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林晚兄弟,一会进去了不要着急,一定要稳住自己的心情,知道么?”秦风提醒着他,像是一个满腹经纶的智者。
“恩,我懂的,我尽力而为。”林晚岂会不知,无时无刻地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潮汐的声响已经渐渐在耳后远去,不管这是一场梦境还是真实存在,现在,他们都必须沿着命运的轨迹踽踽前行。
一个男人,一生会喜欢很多个女子。无所谓最爱的,但是每个女子在他们心中都是一朵美丽妖娆的花朵,总有那么几朵会给他们独一无二的记忆。苏静在林晚心中便是如此,直到现在,在这样的关口,林晚也不知道心里对她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责任来把他带回故乡。带回他们最开始相识的地点。
苏静近在眼前。樱花坞的隐秘宫殿,只有少数人知道的僻静之所。仍旧是喜闻乐见的琉璃,水银泻地般地在他们眼前流淌。
“林晚,很激动是吧,快点平复心情吧,一会别见了面不知道说些什么。”崔真还是很能明了自己兄弟的心事。
“说什么呢,赶紧办正事,师父不在了你就这么不正经的,以前可没看出来。”林晚极力掩饰着被崔真残破的心境。
“我先去,你们跟在我身后便是了,一会不要太过心急,一切还需谨慎。”秦风好心地提醒着自己的朋友。
“好了,秦风,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你就不用太担心了。”林晚善意地答道。
脚步声声,把路一步步走完,好像是害怕打针吃药的孩子,林晚此刻并不想这么快地接近,但又盼望着尽快地结束这煎熬,这是一种纠结的心绪。
“苏静,我把你要的衣物和其他的东西带来了。”秦风还是那样彬彬有礼。
“秦风将军,总是这样劳烦你,真是辛苦了。”苏静吐着烟圈,恹恹地感谢着。
林晚见此情景,果然有些不知所措。苏静已经不是在绛水时的模样,这一点,崔真在之前已经提醒过他,只是真正到了自己面对的时候,还是不能很快地适应。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的样子。”苏静看着一直低着头的林晚,好奇地说了一句。看来,她今天的心情还不错,以往她是不愿再多说一句话的。
秦风碰了碰林晚的肩膀,示意苏静是在和他说话。秦风没想到苏静今天兴致盎然,没有料到会有这层变故。而一旁的林晚,还在自顾自地出神,等他反应过来,表情便更显得尴尬。
林晚没有多作掩饰,缓缓地抬起头来,眼中似是闪着泪光,怔怔地看着苏静。良久,没有一句回答,只是贪婪地看着苏静的眼眸。脑海中全是在绛水那些年月的回忆。
苏静也没有想到这时候林晚会来,一时间,竟也没有了刚才的泰然自若。放下烟卷,她摆正了身姿,径直从座位上走了下来。她边走边挥着手,示意其他的人全部退下。脚步逐渐加快,房中的花瓣也凋零了几片,软弱无力地拍打着地面。
“林晚,是你么?你终于来了。”苏静欢快地呼唤着林晚,伸过手来把林晚扶起来。
“苏静,你过得还好么?好久不见了。”林晚压低着声音,他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心情。
“对啊,是很久没有再见了。我一切还好,只是还会担心你们,现在看来,你们还是安好,我也就放心多了。”苏静的语气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又回到了刚开始的样子。
“快说啊,说把她带回去。”崔真戳着林晚的脊背。小声地提醒着自己的兄弟。崔真担心这个多愁善感的男子会忘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哦,苏静,我们,回绛水吧。回家。”林晚断断续续地,总算是把话完整地交代了出来。他不敢望苏静的双眸,本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却说得怯生生的底气不足。
“我先安排侍女,让你好好休息下吧,你之前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不少,沅芷师父也早早走了,辛苦你了。”苏静没有给出直截了当的回答,这话却有些像是敷衍。
林晚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这一切与他的预期截然不同,怎能让他不寒心。本以为自己千辛万苦地来,换来的是皆大欢喜的结局。终于,他没有继续地淡定下去,几乎是喊了出来:“苏静,我们走吧,你知道为了救你,我们多么辛苦么?”
苏静背过身去,不想再看林晚的面庞。语气逐渐冷却下来。说道:“林晚,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们现在这样,以为苏清会不知道么?如果我和你们走,我们谁也走不了,说不定,情形会更糟。”
“你们?这么说,你早知道我就是崔真了?”崔真此刻也是去了冷静,直接把心中所想和盘托出。秦风在一旁握紧了双拳,事情早已经脱离了他能控制的方向。
也好,既然说开了,那么就在此有个了断吧。秦风也舒了一口气,这样的结局好像并不坏。他站在原地,期待着眼前这几个年轻人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好戏。
“是啊,说句实话,除了沅芷师父的一些安排,你们的行动并不高明,但是苏清还算仁慈,并没有为难你们,否则,凭你们,是绝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苏静平静地说道。
“呵呵,林晚,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女人,她现在已经完全把绛水忘了,我看我们还是早早走吧,免得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崔真已经不想继续陪林晚玩这个危险的游戏了。
“仁慈?那么当年绛水的事情你都忘了么?”林晚质问着苏静。丧失了开始时的温柔。
“林晚,你还是那个幼稚的孩子,一点都没有变。在这样的世界里,还真是难得啊。”苏静回过头来,当年的表情又一次地浮现出来,让林晚看得心软。
“现在这个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拼尽全力,只为了能带你回去。”林晚语气柔和。
“林晚,不要太轻易相信别人的话。不管那个人你多么地信任。当时我们都还很小,而且你也在混乱中失忆了,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样的,你怎么能肯定呢?”苏静仍是平静如水,她对于说服眼前的两兄弟并不焦急,也并没有抱多少希望。
“什么?你是说沅芷师父在骗我?”林晚不可置信地问道。
“那么,你再回忆一下,他们是怎么和你描述的?”苏静声音不大,却是压住了林晚的气势。在她面前,林晚永远是自己长不大的弟弟。
“当年他们把绛水的人们赶了出去,又把你掳走,然后苏清就来到了樱花坞,成了这里的主人,难道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么?”林晚重复了一遍自己所知的情景。
“苏清并没有做这些,我是当事人,当然最清楚。掳走我的,是另一支队伍,那支队伍在后来的征战中已经不复存在了,但是苏清见到我时也很为难,只能暂时把我放在这里,所以,你明白了么?”苏静耐心地解释道。
“别听这个女人胡说了,她现在已经是樱花坞的人了,林晚,我们还是走吧。”崔真不像林晚那样多情,在他眼里,只有关姗一个真正爱着的女子,其他的女人他当然不愿意轻易地相信。
林晚身子瘫软了下来,此刻的他,十分为难,究竟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看来,我们今天注定是带不走你了。”林晚完全没了主意,做好了放弃的准备。秦风在一旁看着,也是完全失去了分寸。
“林晚,原谅我,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快乐,我想忘记当年的事情。”苏静不无遗憾地说道。
“什么?难道当时我们在绛水不快乐么?”林晚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妄想着不久就能和苏静,和关姗回到家乡。
“林晚,不要怪我一直说你是小孩子。我不像你,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你只看到了我的高兴的脸颊,却不知道我经历的痛苦。在绛水,人们只知道我是幸福的公主,却没有人能体会我的孤独。除了你以外,没有人愿意放下身份姿态,我就像是在一个山峰的独行者,而现在,我只能在这里,虽然仍是孤独,但我不想再拖累别人。”苏静坦然说道。
崔真在一旁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了,在樱花坞的这些年月的经历过后,他仿佛很能体会苏静的心情。
“快走吧。”秦风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过来抓住林晚的双手,拉着他要往外逃。
果然,宫殿外已经布满了黑衣装扮的侍卫。当然,他们的目标就是此刻在说话的这些男男女女。
林晚一时间不知所措,任由秦风摆布着。他走了几步,突然惊醒。大喊一声:“苏静,就算今天我不能从这里安然出去,也要带着你。”
“都什么时候了,说你是多情种还一点都不过分。”崔真赶紧过来帮着林晚。
苏静的力气哪里抵得过这两个壮年男子,被他们拉着一路带出了好远。宫殿外密密麻麻地全是黑色,不一会已经是一片泛滥的黑色海洋。
“跟我来,从后门出去。”秦风大声地呼唤着,踉踉跄跄地一片狼藉。后门还没来得及被层层包围,虽然有些防备,但是他们仍有很大的机会逃走。
从这里到达那个梦寐以求的门口,已经不过是几步之遥。冲破那几个面目狰狞的侍卫,他们便到了另外一片天地。林晚此时想起了苏静那句看似冷淡却是很有道理的话,出去又能如何?苏清会就此不再追究么,贵族的面子撂在哪里呢?
“呵呵,孩子,你这是真的要带我走么?现在换你来照顾我了。”苏静忽然的笑声让林晚感觉很不自然。悠长蜷曲的睫毛,细长柔和的眸子,白得一塌糊涂的面庞,不知道为何,如今的苏静身上带了些雏落妩媚的影子,林晚开始怀疑自己此刻的决定,变成了一只无头脑的苍蝇,在不属于自己内心的处所到处乱撞着。
像是为了报复苏静不再属于绛水的心灵,林晚奋力抓起她柔和的双手,向着身后的崔真和秦风大声呼喊:“还呆在那里干什么?赶紧逃出这个鬼地方。”
这两个男子显然没有想到林晚此刻的反应,人们到了狂热的时刻,真的是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崔真收起呆滞的表情,在原地短暂地停滞几秒,拿起手中长剑便随着前面这对男女向着门口狂奔。
“你们倒是等等我啊,图纸可是在我这里啊。”状况之外的秦风苍白无力地在他们背后呐喊,这句话却是像是一股空气,迅速地淹没在林晚飞奔的身影之后。
他们跑得太快了,就连那些侍卫们也傻了眼。苏静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她什么都没有从这里带走,孑然一身,任林晚握着自己的双手。泪水逐渐繁衍,但是被苏静迅速地收了起来。在外漂泊了这么久,如今,她也不知道究竟自己的归宿在何处。这是女子最害怕的事情,是他们命运最可悲的地方。
缓过神来的侍卫们,整顿好了队形,一杆杆长枪和利剑发出刺目的寒光。在刃尖上不知流淌过多少鲜血。
林晚不敢看这些侍卫的冷峻面庞,他害怕此刻的犹疑会抹杀他本来就不满溢的勇气。侍卫们逐渐靠拢过来,层层围住这四个年轻人。实力暂且不提,数量上已经是绝对的悬殊。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林晚迅速拉满了弓,微雨信誓旦旦,指向了它的下一个目标。林晚轻轻抚着弓弦,这是他最可值得信任的伴侣。
在侍卫队长的带领之下,他们的进攻潮水一般地袭来。一支利刃挺出,距离林晚的胸口只是几寸的距离。林晚低低吼了一声,虽然不觉得疼痛,但是那股鲜血却也是怎么也掩饰不了。苏静放大的瞳孔透露着她的心疼和恐惧。谁也不知道她此刻是否后悔自己的决定,即便是不出来,她也能在那座如监狱般的宫殿中安然度过一生。
林晚抹了抹那一丝鲜红的印记。不由多说,一支寒冰箭带着不屈的反抗狂奔出来。在侍卫丛中,利箭炸开一声巨响,一名侍卫应声倒地,脸上的表情迅速地凝固起来,双眼望着昏暗的天空,就此长眠于樱花坞的这寸不真实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