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老拐一边要饭一边学习技艺,他的嗓门宏亮记忆也好,讨饭时他歌唱,师父为之伴奏;师傅说大鼓书时他边端着小筐、艰难地绕场地收钱。老艺人看不见,他并不贪师父一分钱,师徒建立着一种相依生存的信任关系。
老拐不但乞讨业务大大长进,很快也能在村头巷尾麦场饲养室瓜棚树阴村集庙会专场说大鼓,每天能挣得钱买干粮外还积下毛儿八七的。老拐原来的乱鸡窝似的脏臭的头发变成了类似电影上的汉奸地痞们留的那种分头,将积下的小钱为自己购买了一件白布衬衫。后来,竟将白衬衫的下摆装进裤子里,将衬衫的袖子挽起来一截显出一些精神和利索来。
哟嗬,他由乞丐的社会地位迅速上升到民间艺人的位置上去,因为他很快就离开了他师父——是不告而别。
一九六五年,县文化馆在县城搞了一次民间艺人联谊会,村民获悉一个惊人的消息:老拐竟去参加了公演!回来后,老拐走街串巷至于应村会庙会之邀来了个专场,老拐的社会地位的提高,还使他完成了他人生和一个大飞跃!
革命伊始,他率先加入村里的造反派,从他粗壮的胳膊上带上红卫兵袖标的那一天,就显示出他天生的政治家的基因,向他的父辈一样,他从抓阶级斗争入手,他对比他富有的人恨得咬牙,对过去比他曾经富有过的人恨得眼红,对过去比他曾经富有过、而今与他同样穷的人也不放过。
他抓阶级斗争的对象是村里的早在土改时由政府很细致地划为地主富农成份的人。他知道这些人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首当其冲把这些人集中起来收拾,他手中的棍子使用起来,比孙悟空的金箍棒更得心应手,“稳、准、狠”为基本“棍法”。说打地主富农的左脸绝打不了右脸,打胸、打背、打腿无不有招有式。
他抓阶级斗争最突出的是不讲情面、不讲亲疏,不搞营私舞弊——那年月是不搞什么腐败、更不讲人情面子什么的麻烦事的,什么亲叔大爷哥弟侄男,只要在阶级斗争范围就一个不饶,直打得鬼哭狼嚎,村里的黑五类们一听到那有节奏的走路声,一见到那磨得发亮的枣木棍子就吓得心惊胆寒。虽说那棍子一旦抡起,两条残腿站立不稳,可一点也不防碍棍子落点上的木质与肉质物体撞击的程度和落点的准确度。
老拐打遍了地主、打富农,开始扩大五类人的范围——日寇时期干过“伪”的,解放战争时期当过****,甚至干过保长、甲长的,文革期间有“反动言论”的,都做为黑五类村里这一特殊阶层迅速加大,一批批被老拐领造反派揪出来无一漏网,老拐及他的战友们个个苦大仇深,他们一直过着最穷的日子,就是带着这些阶级仇恨,在涌现出新时代的众多革命家中,老拐成为佼佼者。
开会兴喊口号,老拐曾在学唱大鼓书时练过嗓门儿,这就更显示了不同寻常的专业优势:虽说没有高音喇叭,但老拐喊口号的声音隔四个村能听得见,令人佩服的是,他能连续吼喊一上午不喝水也不哑嗓子,而且口号内容不重复,显得思想觉悟能力都高人一等。
他的革命性比别人更彻底,有一个他一起讨过饭的“讨友”后来在生产队干饲养员的家伙,夜晚开会回饲养室,发现老拐自己家的堂弟正站在牛屁股后刚摞上的四块砖上面,妄图干那人畜****的好事,妄图做出那比“克隆”更先进的产物,这饲养员悄悄溜到老拐家神秘地汇报:阶级斗争新动向——有人在饲养室割牛腿!于是老拐那年近三十的光棍堂兄弟以强奸集体的耕牛的罪名,戴上了一个特制高帽子——一个大粪筐游街,胸前的牌子赫然大字“强奸耕牛的现行反革命分子。”在第六次游街时,这个以特殊的手段实施反革命行为的人就成了终生不愈的淫疯子,时时露着那父母所赐的物体展览给众人观看,不到五十岁就死在异乡——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