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染过喧嚣的尘世,那一砖一瓦中就有了庄重和苍凉。很久没有下雨了,玄清宫毓福殿的后殿前,太阳炙烤着黄武岩的路面,两个侍女站在门口,其中一个擦了擦汗,道:“都入秋了,怎么还这么热?”
“可不是吗?这冰都快不够用了。”
天气热的让人连话都懒得说,两个侍女聊了两句,都躲在房檐下仅有的一点阴凉里,盼望着太阳早点落山。
“当差的时候还敢打盹,君上最近待你们不错啊!”
两个侍女正昏昏欲睡,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归大人!”两个侍女齐声道。
再看一人站在殿门前,三十出头,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两个侍女。
两个侍女见到“归大人”,还躲在阴凉里,也没挪地方,其中一个侍女道:“原来是归大人,吓我一跳!”
另一个道:“归大人是出门办事去了吗?好久不见!”
那“归大人”,正是浅雨在月阳楼遇到的那个被称为“老归”的人。
“可不是吗?出去太久了,实在想念毓福殿的好吃的了,就巴巴地赶回来了。”
两个侍女掩嘴笑而笑,一个道:“那归大人快进去见君上吧,我这就吩咐厨房多准备些好吃的。”
“那就有劳和晨了。”
那被称作“和晨”的侍女说完往厨房走去,归大人转身对另一个侍女道:“可嘉,进去给我通报一声吧。”
“大人,君上一直都说,不管什么时候,您来了都不用通报,直接进去就行,别人有多羡慕啊!您怎么每次还要通报了才进去?”
“我又没什么急事,还是守礼制的好。”
可嘉笑了笑,摇了摇头,进去通报了。不多时,出来道:“君上请您入殿。”
归大人这才进了毓福殿。
“一冉,都说了多少次,下次来的时候不用通报,怎么总这么生分?”见归一冉进来,燕东科抬头说道,顺便让归一冉坐在了下首。
“君上垂青,赐我不经通报入殿的特权,可君上是主,我是臣,这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省。”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这古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
归一冉笑而不语。
燕东科继续说道:“怎么样,可是有什么进展?”
“回君上,我在憬城的确有所发现。”
“憬城?细细说来。”
“我与元烲、元金在憬城遇到一个女子,那女子的样貌,和画像上很像。”
“哦?你可曾看清?”
“单凭样貌,自然不能擅断,元烲、元金能感觉到她身体里,的确有归元之气,只是,一来,我们与那女子只是一个照面,那归元之气已经很驳杂,不及细细感受,二来,元烲、元金二人……君上也知道,有些疯疯癫癫,见到那女子的时候,正是吃饭的时候,二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下饭菜追出去查个究竟的。所以,只是我一人跟着那女子,本想探查到她的住所,也好日后另行探查,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那女子,竟然进了憬城的天憬宫。”
“天憬宫?怎么会在那里?”
“我等了很多天,却再不见她出宫,晚上也曾悄悄去天憬宫打探过,她不是丁苏克的子女,也不是哪个少主的妻妾,却一人住在文馥殿,看来不是一般的女子,可是天憬宫戒备森严,未免节外生枝,我先回来向君上报告此事再作定夺。”
燕东科沉思不语,良久,道:“她怎么会去了天憬宫,而且还有了名份,这事有些蹊跷。你先随我去玙萧阁,再确认一下她的样貌!”
说完起身,直奔玙萧阁而去,归一冉紧随其后。
到了玙萧阁,燕东科直奔三层,用密匙打开了角落里的暗格,拿出一卷画轴,交予归一冉,归一冉却退了半步,没接。
燕东科收回手,道:“我一直在想那女子怎么会在天憬宫的事,倒忘了这东西你碰不得。”说完打开画轴,让归一冉上前查看。
归一冉看罢,道:“有九成像。”
那画像上是一个女子,正弯腰轻抚脚下的花海,一绺长发垂下,挡住了些许脸庞,可即使这样,还是能看得出,果真和浅雨有几分相像。
燕东科收了画,关上了暗格,道:“归元之气这件事,在我燕氏是至高的机密,只有国君代代相传,那丁苏克不可能知道,这画像之事,甚至连国师都不知道。你要加紧派人去打探,看她与丁氏究竟有和关系,是如何到了天憬宫的。”
“是,君上。”
“如果她真的是那女子,那呿陀珠就很有可能在她身上,她如今在天憬宫,我们想要拿到呿陀珠,倒是要费一番周折了。”
“如果是别的城,倒也罢了,大不了最后就派兵攻打,可偏偏是这憬城,近些年实力很是强劲,不好对付。”
“是啊,为什么偏偏是憬城?据我们的探子回报,前阵子休华国和商黎国的战争,幕后操控的,恐怕也是那憬城。”
“哦?果真如此的话,那憬城恐怕是有所企图了。”
燕东科沉思了一会儿,道:“如今找到呿陀珠要紧,憬城现在还没有什么动作,我们就以不变应万变吧。”
归一冉领命,二人出了玙萧阁,回到了毓福殿。
日头终于渐沉,总算有了一丝凉爽。
归一冉在毓福殿用了晚膳,又在后园和燕东科谈了许久。
晚风乍凉,和晨沏了壶热茶,给燕东科和归一冉斟上。
燕东科道:“一入秋,这一早一晚还真是凉了。”
“君上保重。”
燕东科笑了笑,归一冉继续道:“明日我将返回憬城,有什么消息我会让人给君上报信。”
燕东科点了点头,道:“务必小心。一冉,这些年你总是东奔西走,都不曾在家中留过三五日,真是辛苦你了。”
“君上说哪里的话,归家世代都是为燕氏国君而生的,归家和国君荣辱与共,一冉祖上几代人为了国君重新一统大陆而努力,祖上的梦想能在一冉身上实现,这是一冉的福分和荣耀。”
燕东科拍了拍归一冉的肩膀,笑道:“好了,这些话不多说,归家为我燕氏所做的,不仅记在了史册中,也记在了所有燕氏国君的心中。从元一纪年开始,至今五百多年的时间里,燕氏从来都没有忘记要重新一统大陆,如今这个梦想也一样要在我身上实现了,这也是我的福分和荣耀,你放心,燕氏对归家的承诺,会一直继续下去,只要有我燕氏一天,归家就永远是这片大陆上最显赫、最富足、最强势的家族!”
归一冉谢了恩,道:“时候不早了,君上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便启程,就不来向君上辞行了。”
“也好,那你早些回去吧,一切小心。”
出了玄清宫,内城里有座金碧辉煌的府宅,占地之大,奢华之表,令人瞠目,不明所以的人可能会以为这就是皇宫。
归一冉乘轿到了这座宅子门前,下了轿,门口一人连忙迎了上来,道:“少爷回来了!”
归一冉淡淡的应了一声,道:“老爷睡了吗?”
“听说少爷回来了,老爷和夫人都在等着呢,少爷请随我来。”
归一冉进了内堂,果然其父归绾铎和其母苏苎曦都眼巴巴地等着他。
苏苎曦见了自己的儿子,一阵垂泪,好说歹说止住了泪,听说明日又要走,又是一顿哭诉。归一冉安慰了自己的母亲,苏苎曦知道他父子二人定有许多话说,纵有千般不舍,还是含泪退出了,临行前千叮万嘱,要归一冉照顾好自己。
见苏苎曦出去了,归一冉和归绾铎说了在憬城遇到浅雨之事,父子二人长谈了许久,直至诸事议定,见夜色已深,归绾铎道:“明日一早还要赶路,早些去休息吧。”
归一冉却没挪步,归绾铎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归一冉想了半天,欲言又止,最后道:“爹,我们归家,真的就是为了荣华富贵,世世代代为国君效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