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才封闭的墓室内没什么霉味,空气也新鲜,李暄走在最前面,秦绾垫底,她身边是犹豫再三还是跟上来的叶随风。
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王妃的侍卫嘛。叶随风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
墓道里黑咕隆咚的,长明灯的机关尚未开启。
叶随风犹豫了一下,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
“你想死?”秦绾一巴掌拍掉火折子。
“啊?”叶随风茫然。
“墓中可能还有火药,点火,你是嫌我们死得不够快?”秦绾冷冰冰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墓室里,回音阵阵,让人心头发寒。
“王妃就没有什么夜明珠之类的吗?”叶随风赔笑道。
“你知道今天要进陵墓?”秦绾无语。
“……”叶随风被噎住。
好吧,王妃的意思是除非预先知道会有这事,要不然谁穿着孝服还带着夜明珠这样华丽的饰物,可是……王妃会是真的不知道嘛?
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的表情,秦绾朝天翻了个白眼。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这会儿拿出能照明的东西来,不管因为什么都很奇怪好吧?
不过,在黑暗中走了一会儿后,大家也渐渐能适应了黑暗,慢慢变得能看得见模糊的景物。
墓道渐渐往下延伸,李暄不太熟练地打开各个经过的墓室的门,有时候还会停下来摸索一会儿,走了约莫一盏茶时分,才终于进入主墓室。
只是,呈现在眼前的一幕着实让众人都惊呆了。
因为刚发生过爆炸,墓室中还残留着火焰,再仔细看,那燃烧的物体,竟然是……棺盖!
而这墓室中只有一副棺材,那是哪里来的棺盖不用明说。
“怎么会这样!”李柽的声音都在颤抖。
李暄走上前,扫了一眼便道:“是从内部炸开的。”
“所以说,黑火药是放在棺椁内部的?”李柽愣愣地问了一句。
其实不用说,现场一看,谁都能得出这个结论。也正因为如此,才让李铮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不是摄政王的手笔,他可以肯定,昨晚没有人离开过皇陵,这点儿能耐他还是有的,所以,这棺椁之内的火药,肯定不是自己准备的那些。那么,除非李暄原本就准备炸父皇的棺椁,否则今早才从皇宫中出来的棺椁,众目睽睽之下,绝不可能被做手脚。
既然如此,这是谁做的?难道今天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想要浑水摸鱼?
李铮站在最后,目光阴沉沉的,从这些皇叔身上一一扫过。每一个,看起来都很可疑!
“六哥,我们怎么办?”李键有些不安道。
自幼他就没什么大主意,一向唯李铮马首是瞻,如今计划偏离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去了,性子里的优柔寡断的毛病顿时就露了出来。
“什么怎么办?跟我们可没有关系。”李铮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弟弟一眼。
果然是不成器的家伙,在平阳郡那种苦寒之地被关了两年,还是没学会沉稳些,遇到一点儿小时就手足无措。
“哦。”李键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几乎能想到之后京城血流成河的惨状了。
“这到底是什么人做的?”李柽颤声道。
“比起什么人做的,还是先看看陛下的遗体是否损坏。”秦绾说道。
“王妃说的是。”李柽立即附和。
帝王的棺椁分为两层,外层是以金丝楠木打造,足有一人多高,里面才是安放遗体的玉棺,这般站着却是看不见棺内的状况的,周围也不会有用来垫脚的东西,就算有,那也是和风水息息相关,万万没有搬过来当脚踏的道理。
“这个……不如去搬个梯子来?”有人插了一句。
没人理会,那人抽了抽嘴角,默默地后退了。
“这里,有点奇怪啊。”叶随风忽然道。
这里一群皇族,本没有他这个侍卫插嘴的余地,但气氛太过紧张,竟然也没人想到身份上的不对,李柽还回头问道:“哪里奇怪了?”
“没有气味。”秦绾替他回答。
被她这么一说,众人才反应过来。
对啊,墓室是个密闭的空间,这若是被火药给炸开的,不可能没有那种刺鼻的味道,可事实上,味道确实有,可那仅仅是金丝楠木的棺盖燃烧后散发出的焦炭味,和火药的味道大相径庭。
李暄脚尖一点,飞身越上了棺椁,稳稳地站在边缘上。
这个举动当然对太上皇不敬,但好在,李暄的辈分太高,这种情况下,事急从权,倒也没人觉得有问题。
“摄政王,怎么样?”李柽抬着头问道。
“叶随风,去搬梯子来。”李暄缓缓地道。
“啊?是。”叶随风答应一声,见秦绾也点点头,这才苦着脸往来路走去,只是那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让人看着就觉得像是李暄不是让他去搬个梯子,而是去跟怪兽搏斗似的。
李暄已经回到地面,面对一片疑惑的目光,却是淡淡地道:“本王觉得,诸位还是亲眼看看比较好。”
众人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不已。
到底什么情况?就算是最坏的状况,太上皇的遗体被炸得尸骨无存,也无需让所有的人亲眼见证吧!
很快的,叶随风就扛了一架梯子进来,架在棺椁边上,也亏他能这么快就找到这玩意儿。
在李暄的示意下,李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登上了梯子。
然而,只往里面看了一眼,他下意识地一声惊呼,脸色惨白,差点就从梯子上摔下来。
“信王爷,究竟怎么了?陛下怎么样?”众人纷纷围了过来。
“这这这……”李柽几乎是从梯子上滚下来的,一把抓住李暄的衣袖,连声道,“这要如何是好?”
“查。”李暄只吐出一个字。
“可是……”李柽想反对,但一时却又想不出反对的理由,只急得满头大汗。
直到众人在李暄的默许下,一一亲眼看过棺内的状况,这才明白李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只见原本应该严丝合缝的玉棺已经被打开,可却不是被外力震开的那种,而是直直地竖立了起来,而最触目惊心的是,棺盖内部一个血红色的大字——冤。
“不可能,这不可能……”李柽仿佛是自语道,“早上在宫内,见过陛下最后一面,我们都是亲眼看着棺盖被封死的,绝对、绝对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信王爷,重点不在棺材。”秦绾冷静地开口道。
“哦?”李柽这才惊醒过来,有些木然地抬起头。
“陛下的遗体印堂青紫,七窍有血迹,那是中毒而死的症状。”秦绾一句话,石破天惊。
“陛下……是……中毒而死?”好半晌,李柽也舔了舔嘴唇,干涩地问道。
“具体恐怕需要太医再检查一次。”秦绾道。
“啪!”却是李键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浑身如筛糠似的发颤,牙齿打战的声音清晰可闻。
不过,这会儿被棺木的诡异状况吓得不轻的人也不止李键一个,虽然他反应最大了些,倒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奇怪。都是天之骄子,蜜罐里长大的,几曾见过如此惊悚的景象?
李铮斜眼看着李键,眉心几乎打成了结,心里不住地后悔。
早知这个弟弟如此不中用,就不该让他知道太多,万一被漏出来……想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机。
“你手上的伤,先包扎一下。”秦绾来到李暄身侧,轻声道。
李暄一低头,看了看手上已经不再滴血的伤,伸了过去。
秦绾身上总是备着苏青崖的药,可不仅仅是清毒丹,当即取出一颗药丸捏碎了,把粉末洒在伤处,再用丝巾扎紧。
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闷响,地面隐隐震动,头顶上甚至掉下大片的灰尘碎石来。
“又、又怎么?”有人慌乱地问道。
“那个方向,是陵墓大门?”秦绾一抬头。
墓室中静了一下,顿时哗然。
如果真是墓门塌了……虽说可以挖开,但谁知道塌得多严重,挖开要多久?在那之前,他们会不会先渴死饿死甚至因为没有空气被憋死?
更重要的是,皇帝、摄政王夫妇,几乎所有的皇族都在这里了,外面只有一个年迈的廉郡王,还是万事不管的谨慎性子,他有没有那个胆量,下令挖开太上皇的陵寝?
这一个弄不好,可是欺君犯上的大罪!
尤其,如果炸塌了陵墓的人在外面……
“我去看看。”这回,叶随风不等吩咐,一溜烟地向着墓门奔去。
“怎么回事?”秦绾低声道。
“还有藏得更深的阴谋。”李暄冷眼看着墓室中慌乱的人,低低地道,“一会儿,万一出什么状况,保护好皇帝,他不能出事。”
“知道了。”秦绾点点头。
李暄不适合登基为帝,他们也没这个意思,那么,就不能让李镶出事。找一个能名正言顺登上皇位,又能安分老实当傀儡的皇子不容易,现阶段,已经没有比李镶更合适的人了。
一旦李镶死了,只怕东华的内政又会有一段混乱期,定然会影响到南下出兵的计划。
不动声色间,秦绾移动了一下,把李镶拦在自己身后。
李镶怔了怔,但很快恍然,安静地看着眼前女子的背影,原本恐慌的心情竟然平静下来。
突然间,脑中却闪过了杜太师的一句感慨。
秦绾这个女子,作为敌人,固然让人忌惮得恨不得立刻除之而后快,可若能作为己方,却是最让人安心不过的存在。
确实……非常安心呢。
“王爷。”叶随风很快就出现在墓室门口,脸色比刚才更难看。
“怎么样了。”李暄问道。
“不止是墓门被堵住了,从大门进来直到侧耳室的墓道,全部被落石堵死了。”叶随风答道。
“这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顿时,墓室中仿佛炸开了锅的一片混乱。
要知道,主墓室可是建造在距离地面足有十几丈深的地底的,若是墓道全部崩塌了,就算禁军把整个皇陵给掘了,也得掘个几天才能把他们挖出来。何况,廉郡王根本就没胆子下令掘了整个皇陵。
秦绾也微微皱眉,墓道崩塌,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可是,除了李铮,还有什么人也在中间插了一手?竟然隐藏得毫无征兆,一击毙命。
布这个局的人,绝不简单。
不过,她倒是不像其他人那么担忧。
廉郡王肯定是没那个胆量挖皇陵的,可是,别人有!
连皇族都敢血洗了,江辙若是知道她被困在墓中,就算把太上皇的陵墓整个炸开也不出奇。
在秦绾心里,这世上还没有父亲做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