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昏迷不醒这么大的事,自然是瞒不住的,毕竟是在琼林宴的途中。
心情最复杂的就是杜太师了。
虽说他私人和李暄没什么仇恨,不至于恨到想人去死的地步,但若是李暄真的一病不起,显然就是他最乐意看到的局面了。
没有了力压群臣的摄政王,小皇帝就可以慢慢接触朝政,拿回应有的权势了!
然而,只高兴了不到半天,第二天的大朝会上,他就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秦绾一身亲王妃的正式朝服,堂而皇之地越过所有朝臣,坐在了原本属于李暄的位置上。
“王妃,你、你……”杜太师气得胡子直抖,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王妃三天两头跟着摄政王上朝,他已经能做到眼不见心不烦了,反正王妃也就只是看看,并不发表意见,但是今天不一样,摄政王都不在,一个依附于男子的女眷独自跑到金銮殿上来,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本妃怎么了?”秦绾一声冷哼,“太师该不会是年纪大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吧?本妃不介意您回家养老的,也免得让人说我东华苛待老臣。”
杜太师的脸色由红变白,又从白变青,像是个调色盘似的。
“开始吧。”秦绾回头道。
“众卿,有事上奏,无事退朝!”李镶身后的内侍总管抹了把汗,用尖细的嗓音喊道。
众臣面面相觑了一阵,没人第一个站出来。
这当然不是真的没事,相反,江州有和北燕的战事,云州的重建正如火如荼,和西秦的会盟又近在眼前,这不仅不是没事,而是非常有事!不少臣子手里都捏着厚厚的奏折。可是……摄政王病了,摄政王妃……听得明白吗?就算她听明白了,她说的话,又能代替摄政王吗?
一时间,金銮殿里沉默得诡异。
“无事?那就退朝吧。”秦绾“霍”的一下站起身。
她现在心情很不好,李暄被移回摄政王府后,一直到早朝之前,依旧昏睡不醒,任何人把脉的看法都是没事,熟睡中。要说她现在根本就不想在这里看一群老头子瞎闹腾——虽然这群老头子里包括了她两个爹。
“王妃稍等,臣有本要奏!”一见她是真的要走人了,文臣的行列里匆匆跑出来一个人,正是刑部尚书闵行远。
“闵大人请说。”秦绾微微缓和了口气。
这位尚书虽然是太上皇留下的老臣,但一直很识相,她自然要给几分颜面的。
然而,闵行远一开口,就让她差点想抓起什么东西砸下去。
“昨天夜里,刑部大牢关押的重犯,在登基大典上行刺陛下的北燕刺客,北燕留城候宇文雄,暴毙身亡了。”闵行远哭丧着脸说道。
“什么?”秦绾勃然大怒道,“不是千叮咛、万嘱咐,用刑可以,但绝不能让人死了吗?”
“启禀王妃,因为王妃和王爷去了江州,宇文雄嘴里又实在撬不开,这已经好些日子没对他用过刑了。”闵行远分辩道。
“那人是怎么死的?”秦绾没好气道。
“这个……仵作说,就是暴毙,应该是恶疾。”闵行远低了头。
“恶疾。”秦绾冷笑。
要说平时也罢了,可昨天下午李暄才出事,到了晚上,宇文雄就暴毙身亡了?什么恶疾能这么巧!
闵行远显然也知道这个理由很荒谬,但他实在不明白人是怎么死的,仵作和几个大夫都检查不出来,他也就只能报个恶疾了。
“宇文雄具体是什么时候死的?”江辙突然出声问道。
“这……”闵行远楞了一下才犹豫道,“昨天晚上狱卒去送晚饭的时候,发现犯人的午饭还放在远处没有动过,喊人也没有声音,忙乱之后才发现,他是死了,而不是睡着了。仵作验尸后得出的死亡时间,也说是从中午到晚上的时间。”
“中午和晚上差很远!”秦绾几乎要被他给气死。
李暄出事的时间是刚过午时,如果宇文雄的死和这件事有关系,那很有可能,他就死在李暄出事的那个时间!
“宇文雄的死状有些特别,所以,仵作并没有办法确定具体时间。”闵行远汗颜。
“怎么特别?”江辙淡然追问。
“就是……除了没有呼吸心跳,就跟活人一样,身体还有温度,也没有出现僵硬和尸斑。”闵行远一边说着,似乎是因为恐惧,脸色也微微发白。
“你确定,是死了?”江辙道。
“这……应该是。”闵行远犹豫道,“所有的仵作和大夫都说,人死了。”
“一会儿把尸体送到摄政王府去。”秦绾断然道。
“是。”闵行远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王妃要尸体干什么,不过,王妃既然要了尸体,显然是把这件事给接过去了的意思,要不然,他自己还真不知道要如何查起。
“还有别的吗?”等闵行远脚步虚浮地退回自己的位置,秦绾又问道。
“王妃。”第二个走出来的柳长丰步履从容得多,毕竟谁都知道他是摄政王一系的官员。
“柳大人有何事上奏?”秦绾温和地问道。
“王妃,原定的前往西秦的日期,是否需要延后?”柳长丰有些忧虑地问道。
“不必。”秦绾斩钉截铁道,“延后就来不及了,若是连会盟的日期都推迟,西秦那边一定会得寸进尺。”
就算是缔结同盟,可谁拿的好处更多,也是需要争一争的。
“可……”柳长丰皱了皱眉,感觉很棘手。按照计划,动身的日子就在琼林宴之后,也就是说,就这两天功夫了,可摄政王如今的状况,能出发吗?
“简直胡闹,摄政王还病着,如何能去西秦?”杜太师却没有他的顾忌,直接把话说出了口。
“若不能,本妃便自己去,断不会弱了东华的威风!”秦绾一扬眉,毫不示弱地说道。
“你你你……你一个女子……”杜太师被气了个倒仰。
“本妃当日在殿前演武胜了西秦战神夏泽天,太上皇也多有赞赏,从未觉得本妃是女子而不该上场!”秦绾打断道,“还是说,杜太师连太上皇的旨意都要怀疑?”
“老臣不敢。”杜太师吓了一跳,满脸涨红地分辩。
“不敢就好!”秦绾毫不客气地回道,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准备给人留。
原本还有几个准备了奏折的官员见状,掂量了一下,还是缩了回去。
摄政王出了事,王妃今天显然心情不好,就跟吃了火药似的,这会儿还是别出去触霉头了吧,反正自己的事……也不是很急,回头把折子递到御书房就是了。
“退朝!”眼见没人站出来了,内侍总管高喊道。
话音未落,秦绾已然起身,径直穿越大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就像是她是特地抽空来参加一场朝会似的。
“秦侯爷,您看这?”闵行远犹豫了一下,还是凑到了秦建云身边。
虽然江相看起来更得摄政王信任,可江相的性子太难接近了,何况王妃终究是姓秦的。
“按照王妃的吩咐,把尸体送过去就是了,啰嗦什么。”秦建云把手拢在袖子里,目不斜视地往外走,一边说道。
“可是王妃不会怪罪吧?”闵行远一脸苦相。
宇文雄这么重要的犯人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得不明不白的,而且听王妃的语气,似乎还和摄政王的事脱不了干系,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她没那闲工夫。”秦建云淡然道。
于是闵行远的脸色更苦了。
王妃不怪罪他是好事,可王妃不怪罪他的原因竟然是没空——他该高兴吗?
“少说话,多做事,牢里可还有一个呢。”秦建云又提醒了一句,施施然走了。
安国候现在的日子过得可很轻松,虽说他在太上皇时期也手握重权,这会儿也不可能再多多少权势,可他身为摄政王的岳父,却不用像是伺候太上皇那样伴君如伴虎的小心翼翼了。朝臣们更是只有巴结的份,更没人敢使绊子的。
而安国侯府里,老娘安分了,秦珠也不闹腾了安心备嫁,大长公主把家管得井井有条,除了儿媳妇看着糟心之外,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闵行远没有再追上去,站在原地琢磨了一阵,一提袍角,匆匆忙忙往刑部跑。
宇文雄已经死了,不管是为什么死的,但是……还有一个宇文靖活着呢,决不能让宇文靖再死得不明不白了!
而秦绾匆忙回到摄政王府,就见迎出来的荆蓝一脸喜色,顿时道:“王爷醒了?”
“还没有。”荆蓝摇了摇头,但看见她失望的神色,赶紧又道,“王妃,孟公子回来了。”
“孟寒回来了?”秦绾一愣,随即大喜。
苏青崖说了是巫蛊之术,那么,孟寒肯定是有办法的!
“太好了!”跟着秦绾进宫的秦姝也一声欢呼。
秦绾几乎是用上了轻功回到主院,果然见到孟寒依旧是一身青灰色的袍子,散着一头白发,正坐在窗下沉思。
“怎么样!”秦绾直接冲到了床前,来不及关心他在嘉平关查到了什么消息,匆忙便问道。
李暄依旧是一副陷入沉睡的模样,呼吸平稳,脸上还带着甜睡的红晕。
“是蛊,但蛊虫不在他体内。”孟寒答道。
“不在体内,也可以起作用的吗?”秦绾怔怔地道。
“当然可以,蛊虫可是活物,何况……”孟寒迟疑了一下才道,“苏青崖说的没错,确实有巫术的迹象,而蛊,应该就是巫术的媒介,要想解蛊,必须先找到媒介。”
“宇文雄藏起来的那块玉!”秦绾咬牙切齿道,“你能分辨出来吗?”
“我没学过巫术,只能试试。”孟寒答道。
“去拿来。”秦绾吩咐道。
昨天执剑就按照记录,将进宫的进士身上所有和“玉”相关的东西都拿回来了,虽然众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可也没人敢不给,零零碎碎足足装了半箱子被执剑搬了过来。
毕竟,真正穷得吃不上饭的书生还是少数,能安心读书考试而不为生计发愁的,家中多半也是小有资财,又是琼林宴上,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也带了一两件玉佩玉冠什么的。
“都出去……不,拿上这些跟我出去。”孟寒说到一半就改了口,脸色凝重,“能作为巫术媒介的蛊虫,大多凶残无比,找个空旷的地方比较好。”
“去演武场。”秦绾断然道。
顿时,除了一直在照顾李暄的荆蓝之外,执剑搬着箱子,秦姝提着药箱,连着秦绾和苏青崖,一行人迅速往演武场转移。
秦绾一手紧紧按着胸口,脸色一片阴沉。
从执剑把箱子搬进来开始,轮回蛊就从未如此躁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