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刺史方玉谦,还是五年前云州大灾时,先帝根据秦建云的折子,调动了东华十三州上百名官员,才调任宁州的,这些年来,吏部的考评一直是中等,既没有哪里太糟糕,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所以一直没有再升迁。
这是李暄见过的有关方玉谦的官方记录。
然而,当李暄到达宁州后,就立刻察觉到,吏部的考评纯粹扯淡!
这样的官员,先不说人品立场,就说能力,定然是能员。只可惜,未必是真心向着朝廷。
方玉谦准备的接风宴也没有大张旗鼓,就是在刺史府中,不过请了景宁城最有名的酒楼飘香楼的大厨到府里做菜。
赴宴的只有李暄和顾宁两人,侍卫也只带了莫问。龚岚是以私人身份来的,李暄不保证方玉谦知不知道,但既然没说破,就不需要让人出现在明面上。
“王爷、顾将军,请入席。”方玉谦年约三十,面容英俊,下颚留着短须,眉目含笑,看起来就是个很能给人亲切感的人。
“有劳方大人。”李暄淡淡地点了点头。
方玉谦把人让到首位,其他人这才告了罪,一一落座。
方玉谦吩咐了上菜,又笑容可掬地一个个介绍过去。
够资格来陪客的官员不多,宁州通判宋雅在看到李暄的时候目光没有任何波动,就像是不认得一样,景宁郡守夏恂倒是更年轻,才刚二十出头,是上届恩科的进士出身,年初才刚刚调任。还有两位武将,一个四十来岁的魁梧汉子是宁州军统领齐建安,另一个却瘦成了竹竿,是景宁城防营统领刘益。
要说宁州是李暄的封地,按理宁州军是应该受他节制的,不过李暄常年呆在京城,未免先帝猜忌,更是从不插手兵权,所以这个齐建安自然也不是他的人。
一会儿功夫,热腾腾的酒菜上桌。
虽然没有丝竹舞乐,但上菜的侍女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不但容貌秀美,难得的是目光端正,举手投足无一不规矩严谨。
“刺史府的这些丫头规矩真不错。”李暄也赞了一句。
“哪里哪里,都是拙荆闲来无事教导的,能入王爷的眼也是她们的福分。”方玉谦笑道。
“本王初到宁州,倒也不知这些年宁州的变化,有劳方大人说说。”李暄道。
“这……是不是饭后到书房详谈?”方玉谦怔了怔。
“无妨,并非公事奏对,就当是酒后谈资,诸位随意。”李暄一声哂笑。
“宁州最近的大事,大概就是圣火教刚刚选出了新的圣女吧?”夏恂说道。
“原来的圣女怎么了?”顾宁插了一句。
“听说是泄露天机太多,被火神召唤了。”齐建安不屑地道,“江湖术士装神弄鬼的,方大人也纵着他们。”
“哪里是下官愿意放纵。”方玉谦苦笑道,“圣火教在宁州扎根已深,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没有合适的理由贸然取缔,只怕那些百姓都要暴动。”
“本王来之前也听说了这个圣火教,倒是不知道什么来头,竟然让堂堂刺史也奈何不得?”李暄抿了一口酒,淡淡地道。
“启禀王爷,这个圣火教在宁州已经存在七八年了,不过真正发展起来,还是当年火神感化洞仙湖水寇一事。”方玉谦叹了口气道,“百姓愚昧,他们把那个圣女当成菩萨一样膜拜,下官曾经派遣衙役迁去驱散参加圣女祭的百姓,却被愤怒的百姓砸了一身的烂菜叶,真是……一言难尽啊。”
“圣女祭是什么?”顾宁好奇道。
“哦,是景宁一年一度的庆典,那一日圣女会出现给百姓祈福。”夏恂一脸的不信任。
“说起来,今年的圣女祭也就是这几天了。”方玉谦道。
“哦?本王倒是……也想看看热闹。”李暄目光一闪,慢条斯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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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祭?”秦绾也是一脸的好奇。
“是,顾小姐传话说,今年的圣女祭就在三天后,王妃要去看热闹的吧?”喻明秋道。
顾星霜顺利成为新的圣女后,自由却是被困住了,幸好喻明秋和慕容流雪都是高手,传个话还不算为难。
“星霜没说他们要她在圣女祭上做什么?”秦绾道。
“说是……让她聆听火神的旨意。”喻明秋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秦绾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王妃有什么话要交代顾小姐的吗?”喻明秋又道。
“告诉星霜,不要做多余的事,现阶段只需要做一个乖巧的傀儡。”秦绾笑笑道,“另外,注意安全,尤其是饮食和熏香,清毒丹要是不够,再拿一瓶给她。”
“是。”喻明秋答应一声,看看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决定趁机再去探一探圣火教。
“你也是,别乱来。”秦绾补充了一句。
“知道啦。”喻明秋笑眯眯地答应。
“王妃。”慕容流雪正好走进来,与他错身而过。
“结束了?”秦绾一挑眉。
“王爷已经回府。”慕容流雪说着,拿出一张纸条交给她,“这是莫问侍卫塞给我的。”
秦绾展开一看,却见上面很潦草地写着几个字:试夏恂。
的确是李暄的笔迹,用的是炭笔,而且很是仓促。
“夏恂?景宁郡守?”秦绾楞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想起夏恂的资料,不过也没想到一顿接风宴,这个年纪轻轻刚刚调任的郡守哪儿招惹李暄了。
“怎么试?”慕容流雪问道。
“这个么……”秦绾摸了摸下巴,合掌道,“回头叫明秋给套个麻袋吧。”
慕容流雪哭笑不得,让喻明秋这样的高手去偷袭一个文弱书生,也实在是太大材小用。
“暗卫下手太重,万一把夏大人打死了就不好了。”秦绾一摊手遗憾道。
慕容流雪挑眉,深以为然。
“分寸”两个字对喻明秋来说,还真就是天生就掌握的技能。
“就是胸无大志。”秦绾无奈。
“我倒是不这么看。”慕容流雪坐下来,替她整理书桌上的各种书册奏报,一边道,“之前在折剑岭的时候,唐兄对明秋有一句评价,王妃大约不知道。”
“那家伙说的你也信。”秦绾扶额。
“唐兄说,他是天生当侍卫的料。”慕容流雪一脸淡定,“我觉得,其实挺有道理的。”
“为什么?”秦绾怔了怔,有些不解。在她看来,喻明秋坐她的侍卫其实很屈才,也幸亏,她的侍卫不是只用来保护自身安全的。
“因为他无时无刻不留有余地。”慕容流雪微笑道,“若是武功相差不大,要论保护人,唐兄不如明秋。唐兄太激烈,他是刺客,而明秋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自己陷入有心无力的状况。”
“道家心法本就气息绵长,无穷无尽,倒是合乎他的性格,难怪掌教如此喜爱这个关门弟子。”秦绾道。
喻明秋并不是不会拼命,而是他懂得有些事并不是拼命就能做到的,能忍,比能舍生忘死更难。
所以秦绾只用一句吩咐就能放心喻明秋自己去办任何差事,因为这个青年最懂得何为分寸,何为取舍,他有执剑的玲珑心思和圆滑手段,却有远超执剑的武功。
“梅家主这辈子仅有的贡献,大概就是生了喻明秋和梅夕影了。”秦绾感叹道。
“可惜,明秋也不会继承梅家。”慕容流雪道。
“梅家。”秦绾想起昨天京城的陆烟才传来的消息,不禁摇了摇头。
梅家嫡长子梅楠攸和庶弟梅恒攸的妾室叶氏在书房通奸,被梅家主抓了个正着,差点没把梅家主给气死。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段,要是动真格的,梅家嫡庶四个儿子加起来也玩不过梅夕影。看起来,那姑娘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