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了年关,这天,逍遥王府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秦绾只匆匆披了件斗篷,带着喻明秋和蝶衣连备车都来不及,直接骑马赶了过去。
风雪弥漫,街上空空荡荡的,正好能让她纵马。
“唐爷爷!”秦绾大步走进客厅喊了一声。
“哎,表小姐气色更好了。”一身富家员外打扮的唐英笑眯眯地说道。
“唐爷爷,爷爷和姨父姨母都好吗?”秦绾问道。
“好着呢,接到表小姐的信后,大家都高兴坏了,还是表小姐有办法。”唐英道。
一边的唐少陵丢了个哀怨的眼神过来。
“干嘛?你自己要成亲的,难道还不告诉家里。”秦绾没好气道。
“就是这位姑娘吗?”唐英好奇地打量着蝶衣。
蝶衣忽的有些紧张,行礼的动作也微微有些僵硬。
“好姑娘,这是夫人给儿媳妇的见面礼。”唐英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
秦绾信中把蝶衣的状况和心里的隐忧都说了一遍,因此唐英对蝶衣口不能言也没有意外,唐演当初能看上一介孤女的欧阳鹭,就不是介意门第的人,唐少陵居然开口要娶一个姑娘了,只要不是人品有问题,欧阳鹭就要求神拜佛还愿了。
蝶衣郑重地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对上好的羊脂白玉的镯子,便直接套在了手上——按理来说,这镯子本应是欧阳鹭亲手给她戴上的。
唐英满意地点点头。
“唐爷爷,你来这里,太子那里知道吗?”秦绾问道。
“知道吧。”唐英淡淡地一笑,“这几年太子殿下对鸣剑山庄的监视从未放松,送个信都不容易,何况是出来个人。不过,少主要成亲了,若是鸣剑山庄真的毫无动静,只怕太子殿下反而不信了。”
“说的也是。”秦绾想了想,也笑了。
夏泽苍生性多疑,撇得太清,反而像是有鬼。
“庄主和夫人只是遗憾不能亲自为少主置办聘礼,无奈之下,只能都折合了银票送来。”唐英指指桌上的一个木盒。
“那唐爷爷是留到婚礼之后吗?”秦绾道。
“人老啦,就不想动弹啦。”唐英一声喟叹,“只要少主不嫌弃我老而无用,看门护院还是绰绰有余的。”
“唐爷爷,您不回去啦?”唐少陵惊讶道。
“这几年不回去了。”唐英慈爱地看着他,“你要是漂泊不定也罢了,如今是要有家了,我就在这儿替你爷爷和你爹娘看着点儿。”
“可是,夏泽苍不会迁怒鸣剑山庄吗?”秦绾担忧道。
“闭门封庄还不许人家遣散奴仆的?”唐英眨了眨眼睛。
“噗——”秦绾被逗笑了。
好吧,虽然唐家人对唐英都很尊敬,但在外人说起来,唐英的身份依旧是仆而不是主。
“唐爷爷留下来当然最好了,免得拜堂的时候连个高堂都没有,那多悲伤。”唐少陵嬉笑道。
“……”秦绾噎了一下。
你是不是忘了你亲爹了?
“老朽可不敢当少主的高堂。”唐英也是哭笑不得,回头去看秦绾:这父子俩还没和好呢?
秦绾一摊手,用眼神回应:前世冤家!
不过,唐英留在了逍遥王府也是一件好事,不但多了个高手,最重要的是,秦绾看得出来,唐少陵很开心。
除夕守岁的那天,李暄干脆把江辙、唐少陵、唐英一起请到了摄政王府吃团圆饭。
红艳艳的灯笼,热腾腾的饺子,漫天的烟花灿烂,身边的父亲、兄长、夫君、爱女,还有一群肝胆相照的朋友和忠心耿耿的下属,秦绾第一次觉得,重活一次的感觉真好。
晚饭后,唐少陵抓着李昭和祁君两个孩子到屋顶上放了一回烟花,消耗了最后的存货。
小孩子困得早,就算玩得再兴奋,到了这个点也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被侍女抱去睡了。
知道过了子时,酒宴散了,大半夜的自然不能让人回府,都安排客院休息了。
京城上空亮了大半夜的烟花终于也平息下来,整座城市回府了安静。
唐少陵走进小书房,果然见到换了一身便服的秦绾坐在书案前等他。
“有事?”唐少陵在他对面坐下来。
秦绾推过去一碗透着酸甜味道的汤:“醒醒酒。”
“我没喝多。”唐少陵揉了揉太阳穴,但还是端起醒酒汤一饮而尽。
“有空出趟远门吗?”秦绾笑着问道。
“有什么事你搞不定?”唐少陵眨巴了一下眼睛。
秦绾失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我想你替我去一趟宿州看看。”
“看看?”唐少陵迟疑了一下。
“宿州贫瘠,又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你就是去看看……跟你以前在江湖上行走时一样,看什么都行。”秦绾道。
“微服私访啊。”唐少陵恍然大悟。
“之前派去的暗卫,一个都没回来。”秦绾沉声道。
“知道了。”唐少陵笑笑,倒是没在意。若是单纯的“看看”,哪里有暗卫不能去的地方呢,宿州——好像最近不少麻烦都和那个地方有关系,就去看看是个什么样的龙潭虎穴好了。
“本来我是想让明秋以追捕青城观叛徒的名义走一趟的,不过,现在有你,你的身份,万一有事更压得住。”秦绾说着,取出一块金牌放在他面前。
“话本子里写的,不是应该还有尚方宝剑吗?”唐少陵看了一眼那块写着“如朕亲临”的金牌,开玩笑似的道。
“呵呵,还有你鱼肠剑下不敢杀的人?”秦绾斜睨了他一眼,又道,“你要尚方宝剑不是不可以,不过尚方宝剑很长。”
“本公子懒得带。”唐少陵翻了个白眼。
想当年他行走江湖一向是有什么用什么,随便一个铁匠铺几钱银子买把破铁剑都凑合,若不是鱼肠那样适合居家旅行的无双凶器……
秦绾也笑,杜太师为了不想让唐少陵沾染实权,给他求来一个郡王的封号,可是郡王虽然只是一个称号,在朝堂上毫无影响力,但有了这个身份,他却能临时兼任各种身份——一个郡王的钦差,和一个普通巡按的钦差,在地方上的影响力简直是天壤之别。尤其宿州那种偏远的地方,拿着如朕亲临金牌的逍遥郡王只要不举兵造反,理论上他能插手军政两边的一应事宜。
而秦绾最放心的是,以唐少陵的武功,就算宿州真有什么不对,也不用担心他的安全。
“李暄倒是真的放心把这玩意儿交到我手里。”唐少陵用指尖挑起金牌转了一圈,金牌就隐没在他袖口。
“所以,你能不能少找点他的麻烦?”秦绾认真道。
“不就是多灌了几杯么,东华的酒淡得跟果汁似的。”唐少陵撇了撇嘴,站起身来,“行了,我反正也没什么要收拾的,明天一早就走,王府会对外宣称我闭关练功,你也别来送了,顶多一两个月就回来。”
“自己小心,安全为上。”秦绾又转身拿了个小包给他,叮嘱道,“每个药瓶上都写着用法,要是弄丢了,小心苏青崖毒死你。”
“别操那么多心,会老。”唐少陵笑吟吟地戳戳她的眉心,用手指勾着小包往肩上一甩,毫不留恋地开门出去。
“一个两个的,都当我的脸是包子呢,戳戳戳。”秦绾揉了揉眉心,嘀咕。
“哪有这么软的包子。”李暄走进来。
秦绾白了他一眼,又垮下了脸:“应该没事的吧?”
“放心,唐兄武功高强,最不济也能保全自身。”李暄沉声道,“宿州那边,我会让黑鹰亲自带几个精锐再走一趟,若是唐兄需要人手差遣,也好帮忙。”
“嗯。但愿一切顺利。”秦绾说着,走到了窗前。
不知何时,天空中又开始飘起了细雪,远处的琉璃瓦上一片素白。
而就在这场雪中,东华迎来了景御四年的大年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