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泽天头大如斗。
就知道秦绾跑这一趟不可能就是来拜个佛的!
“说起来,之前来请人的小沙弥呢?”唐雨忽然问道,“诫色大师,宝龙寺上下近千人,您也不能每个都认得吧?”
“确实如此,不过念一是专门服侍慧明师叔的,寺中长老都认得他,不会有错。”诫色答道。
“那是不是去慧明大师那里看看?”夏泽苍道。
“实不相瞒,慧明师叔所居之处特殊,贫僧先前已经看过,并不见王妃与唐公子,师叔已经闭关,没有数日不会醒。”诫色无奈道。
“好好两个人能跑去哪儿。”宇文忠烦躁道。
“轰~”藏经塔上再次传来巨响。
夏泽苍和宇文忠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中看出了同一个意思——秦绾和唐少陵,不会是放了个响箭把他们引过来,自己却在那里面吧?
诫色的脸色有点发青,显然也是想到了一块儿去。
“不然……回去找找?”唐雨提议道,“说不定王妃和唐大哥已经回去找我们了呢。”
“唐姑娘所言有理。”诫色是最想回去的。
有个台阶下,众人纷纷表示同意。
要说夏泽苍也是不觉得秦绾真会遇到什么危险的,比起来总是他们这些人被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啊,原来在这儿啊。”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一个轻快的声音。
绿影一闪,秦绾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王妃?”众人猛地回头,异口同声。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呢?”秦绾好奇道。
“不是王妃发出的求救响箭吗?”夏泽苍皮笑肉不笑地道,“可是遇上什么危险了?”
“危险是没有,毕竟是宝龙寺的范围内么。”秦绾瞥了诫色一眼,似笑非笑道,“只不过,贵寺的念一小师傅似乎有些忘事,把我们带到慧明大师的住处后,竟然不想着送我们回来,于是嘛……”
“于是?”诫色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
“迷路了。”秦绾答得很干脆。
“……”诫色无言以对,出家人也是有想爆粗口的时候的好吗?迷路?就算是真迷路了,可这地方都还能看见藏经塔的塔尖了,向着藏经塔走过来不行么!
“少陵呢?”夏泽天左右一张望,奇道,“他和王妃不是在一起的吗?”
“走散了。”秦绾回答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又叹了口气,伤脑筋道,“这盘龙山的路径也太复杂了,他说看看路,一转眼就没人了,这里该不会有什么阵势吧?”
“王妃放心,除了藏经塔,敝寺任何地方都没有机关阵势。”诫色黑着脸答道。
“那就好!”秦绾欣慰地点点头,“那个家伙路痴成这样,万一走到了什么危险的地方去怎么办。”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脸色都一变。
唐少陵……该不会真去闯藏经塔了吧?
“你们怎么了?”秦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的纳闷。
“没……”诫色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对面的是一国王妃,总不能说,怀疑王妃带来的人去闯藏经塔了吧,哪怕他们心里已经认定了事实。不过,能稍稍安慰一下的是,闯藏经塔的小贼从来不少,那一片的机关都是高人制作,步步凶险,就算唐少陵武功高强,也没那么容易闯到顶层的。
“王妃只是迷路,何至于要发最危急的红色响箭?”夏泽苍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这个么。”秦绾很无辜地指了指从这边都能听到喧闹声的藏经塔,“因为本妃和唐公子走散了,又听到宝龙寺的动静好像有刺客,所以情急之下发了红色响箭,有问题吗?”
“……”夏泽苍明知她在胡说八道,就是说不出口。早知道就不问这么蠢的问题了!
“诫色大师,宝龙寺的师傅们熟悉地形,是不是赶紧在附近找找唐公子,以免他在山上乱闯。”秦绾诚恳地道。
“这是自然。”诫色随口应了一声,象征性地吩咐了几个武僧去找。
“王妃,不如我们先回寺里等吧。”夏泽苍提议道,“少陵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
“也好。”秦绾想了想,点头答应。
“对了,我们刚刚都在寻找王妃,一直没见踪影——”夏泽苍顿了顿,不经意地道,“王妃之前在哪儿呢?”
“上面呀,有刺客还能躲一躲。”秦绾指了指一棵大树。
“那么,王妃应该是看见我们了?”唐雨忍不住道。
“没有呢。”秦绾一转头,笑眯眯地道,“昨晚没睡好,在树上等了一会儿,不小心睡着了,刚刚才醒。”
唐雨……唐雨想砍人。
“算了,先回宝龙寺吧。”夏泽苍头疼道。
跟秦绾斗嘴,他们二三十个捆一块儿估计也不是对手,还是省点口水吧。
“哟,都在呢。”忽然间,树林后面慢悠悠地走过来一个人。
“少陵?”夏泽苍愣住了。
如果唐少陵在这里,那藏经塔里的是谁?难道真的和他们无关?
“你去哪儿了?”秦绾抢先问道。
“不就是去探探路吗?这么大阵仗你们是要干嘛?”唐少陵一脸的莫名其妙。
“呃……”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孤记得,你不路痴吧?”夏泽苍迟疑道。
“不路痴就不能迷路了?”唐少陵看他的目光简直像是看白痴。
“那……怎么找回来的?”宇文忠不客气地问道。
“这么大动静,听不见的是死人好吧?”唐少陵无语地指了指那一截还在冒烟的塔尖。
“轰隆~”藏经塔里仿佛回应似的,又发出一阵巨响。
这下所有人都迷糊了,唐少陵已经站在眼前了,那么……塔里的人真的和他没关系?还是说,秦绾另外带了高手来?
“闹贼?”唐少陵问道,“要帮忙吗?”
“来者是客,岂敢劳烦。几个小毛贼,敝寺还不放在眼里。”诫色答道。
他带来的十几个武僧也齐刷刷用防贼似的眼光瞪着唐少陵。
开玩笑,宝龙寺里谁敢让唐少陵来帮忙?还嫌不够忙吗?
“绾绾,你看,拜佛也拜完了,我们就不打扰人家处置家事了吧?”唐少陵一本正经道,“你看,几个小毛贼都能闯到人家守卫森严的藏经塔里去,万一冲撞到你怎么办,走吧走吧,这儿也没什么好看的风景,不如去山下呢。”
“少陵言之有理,王妃,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尽快下山吧。”夏泽苍赶紧道。
所有人都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倒不是唐少陵的话有什么问题,就是没有问题才奇怪好不好!唐少陵居然是这么通情达理的人吗!
“也好,既然寺里有事,我们就不去向方丈辞行了。”秦绾虽然也一头雾水,但还是表示赞同。
在大事上,她还是相信唐少陵的。
“阿弥陀佛,贫僧护送诸位一程。”诫色也松了口气。
寺内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先把这些瘟神送走是最好不过了!
于是诫色带着武僧一直将他们送出三里开外,顺利得让人觉得一切都是假的!
“大师留步。”夏泽苍客气道。
“诸位好走,一路小心。”诫色带着弟子一起宣了声佛号,从善如流地停下了脚步,目送他们一行人消失在山路的拐角处。
“回去……”诫色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山上跑下来一个青年和尚,让他立刻改了口,“念出?什么事。”
“师父,方丈师伯让您立刻回去。”念出急道。
“怎么了?闯藏经塔的人抓到了?”诫色一边走,一边随意问道。
“爪式抓到了,可……那不是人啊!”念出道。
“不是人?”诫色愣住。这句话是骂人呢,还是……就是那个意思?
“是只猴子,尾巴上被人绑了很长一根软藤,藤上挂着好几个爆竹……”念出一脸的扭曲道。
“没看见人?”诫色气急,猴子怎么可能抛进藏经塔内部?何况那些爆竹也不会是它自己绑的。
“没有。”念出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下,又道,“不过,顶层地上有血迹。”
“受伤了?”诫色眼中一喜,立刻开始回忆刚才看到的唐少陵身上有没有受伤的痕迹。
结果是没有——不但看不出受伤,同行一路,他连衣服都没破一处——显然在这里他不能事先藏着一模一样的替换衣裳,而藏经塔里的各种机关虽然狠毒,但造成的都是外伤。弩箭翻板什么的,要把一个高手打出内伤来也太离谱了点。
“最奇怪的是,地上虽然有血,可猴子身上却没有。”念出苦笑道,“而且弟子们收拾了所有射出的弩箭暗器,一枚不少,也没发现任何血迹。”
“这就奇怪了,没有被塔内的机关伤到,却自己流血了?”诫色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这事,怎么看都古怪极了。要说和那位摄政王妃没关系,他肯定是不信的,但非要说有关系,还真是一点儿证据都没有。
“就为这,方丈师兄找为师?”诫色又问道。
“一半。”念出说着,看看周围,紧走几步凑到他身边,低声道,“听说是塔里少了东西。”
“又来?”诫色心中一跳,捏紧了禅杖。
二十年前,唐演和宝龙寺一段公案至今尚未了结,而宝龙寺直接被废掉了一门绝学,这一次还不知道少了什么珍贵的秘籍才让方丈这般谨慎……宝龙寺和唐家是不是前世八字不合来着?
“走!”诫色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加快了脚步。
另一边,秦绾一行人顺顺利利地下了山,回到投宿的村落,太阳还没完全下山。
“本妃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一会儿。”秦绾直接说道。
“王妃请便。”夏泽苍只能说道,“只是,三国盛会在即,明日一早,我们必须启程回折剑岭了。”
“这是自然。”秦绾点点头,转身向自己那间客房走去。
唐少陵一言不发地跟上。
“呵呵。”宇文忠忽的一声冷笑,带着人也走了。
“殿下。”童颜走到夏泽苍身后,轻声道,“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藏经塔那件事一定和唐少陵脱不了关系。”
“为什么如此肯定?”夏泽苍好奇道。
“他受伤了。”童颜顿了顿才道。
“受伤了?”夏泽苍震惊。他是真的完全没有察觉到!那人分明一丁点儿异样都没有……好吧,除了特别通情达理以外。
“有血腥味。”童颜肯定道,“衣服没有破,不是外伤,他脸色比之前更苍白,很有可能吐过血。”
“这么严重。”夏泽苍吓了一跳。但很快的,他又反应过来,疑惑道:“不对,他要是被宝龙寺的和尚打伤,肯定要被认出来,可若是被藏经塔的机关所伤,怎么会不是外伤而是内伤?”
童颜一摊手,表示不知道。然而……
“殿下觉得,唐少陵都受伤了,他会无功而返吗?”童颜只问了一句。
夏泽苍一怔,随即陷入了沉思。
屋内——
“你受伤了。”秦绾同样肯定。
“没事,吐了口淤血罢了。”唐少陵挥挥手,不在意道。
秦绾微微皱了皱眉,抓过他的手把脉。
唐少陵一下没闪开,不禁抽了抽嘴角,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活像是一只弓起了腰背,随时准备逃跑的猫。
“你……”秦绾抓着他的脉门目瞪口呆。
这个……这个……不对,按照常识来说,这样的脉象,根本就不可能是个活人的好吗?连尸体都没有!因为早就爆体而亡了!
唐少陵的脉搏,心跳,甚至真气和血液流动的速度,都是正常人的至少三倍以上,可他表面上却完全没有类似的症状,连最基本的脸红心跳,呼吸急促都没有。
“你这个到底怎么回事?”秦绾很快平静下来,凝重地问道。
她相信唐少陵不至于拿自己的生死隐瞒她,可这样的脉象,走火入魔,什么都不知道才让人担心。
“放心,再过一会儿就恢复正常了,上次苏青崖不是也没查出来。”唐少陵得意洋洋道。
秦绾瞪他。
“好吧好吧。”唐少陵举手投降,“一时也说不清楚,总之呢,我现在的状况就是内力太多了,多得经脉里容纳不下,所以才控制不了内劲外泄的状况,散掉一部分就和以前一样了,什么后遗症都不会有。”
“那你散啊!”秦绾脱口而出。
“散了多可惜。”唐少陵很理所当然道,“我还要留着这些真气去轰南宫廉呢,一举两得多好!”
秦绾简直哭笑不得,怪不得这人说要等三国盛会之后再来处理走火入魔的问题呢。
“安心吧,这三年我一直在尝试控制这些内力,不会超过我的能力范围的。”唐少陵安慰道。
秦绾微微放心,但又涌起新的疑惑来。短短三年,什么样的闭关法能让他整出这一身的内力来?简直比吃了一整朵凤凰花的沈醉疏还夸张。
“对了,绾绾你来看这个。”唐少陵转过话题,献宝似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带锁的铜匣子来,笑得志得意满,“那群秃驴藏得这么好,肯定是最紧要的东西!”
“……”秦绾扶额。
要是被发现了,他们不会被一群和尚追杀吧?
“要不要?”唐少陵摇了摇匣子。
匣子里随着他的晃动发出“匡当”的撞击声,可以听出来里面是硬物,绝不是什么武功秘籍之类的书册。
“要!”秦绾伸手。
拿都拿出来了,难不成还再送回去吗?不要白不要!
不过,研究了一下,她有些郁闷:“这锁很特别啊,不破坏匣子想要打开不容易。”
“拿回去给慕容流雪。”唐少陵不假思索地说道。
秦绾一耸肩,其实花点功夫她也能打开,毕竟这是看得见的明锁,她也是和司碧寒认真学过的。不过,反正有更专业的,何必自己费功夫呢。
“咚咚咚。”
“王妃,唐大哥,晚饭做好了。”门外传来唐雨的声音。
“就来。”秦绾随手想将匣子放进包里,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转身,重新丢给了唐少陵,指指他的衣袖。
唐少陵一挑眉,将匣子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