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午后雷阵雨清洗了整个圣山。
秦绾估计得不错,雨势虽然大,却只有不到半个时辰工夫就停了,军士都事先搭好了雨棚,行李也盖好防水的油毡,有条不紊。大雨过后,反而把残存的雾气洗得一干二净,天空难得一见的明净,连路途都好认了不少。
秦绾趁机吩咐加快行军,天黑之前,终于走出了圣山内围。
折剑岭说是岭,其实是一片占地百里的丘陵地带,正中间却是一块足能容纳上万人的平地,自古以来就经常被用于武林聚会。北燕选在这个地方召开三国盛会也是煞费苦心。
东华是来得最迟的,北燕和西秦已经各挑了一座山头作为安营扎寨的场所,又砍树挖沟布置了不少陷阱栅栏。
秦绾选了一座背靠圣山的山坡安置,正好和北燕西秦形成三角。不过,比起两国声势浩大的布置营盘,慕容流雪带着几十名士兵从辎重车上搬下来一些看不出什么作用的东西,自己拿了根树枝在前面走,经过之处仿佛很不精心地划下一个个点。跟着他的士兵就负责在他指的位置挖个小坑埋个东西下去。
等到绕营地一圈都埋完,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另一批士兵运来从别处挖的草皮,像是玩拼图似的在那一块地方都铺了一遍——好不好看先不说,这挖过坑的地方都被盖住了,再也不能凭新土旧土的颜色来判断坑的位置了。
除此之外,东华的营寨居然连个栅栏都没有,只有前后左右各设置了两个瞭望塔而已。
北燕和西秦的人看了一夜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若是这埋的是陷阱所以之后东华士卒都没有再涉足过铺过草坪的地方,只走前后左右那四条特意留出来的路,可早上摄政王妃带着贴身侍卫明明还逛了一圈。按照她那个踩法,就算记不住所有坑的位置也能断定,踩的不是一个两个,可这不是没什么反应吗?总不能机关陷阱还会认人的。
大约是观察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北燕和西秦的帖子几乎同时送到了秦绾面前。
北燕的帖子写着智宗冉秋心拜见无名阁主,而西秦就更直接了,说是派人来接七皇子和童先生回营——秦绾这次是把夏泽宇和童颜一并带来的,毕竟之前把人留下用的理由就是商讨三国盛会,何况童颜的武功不弱,必要时还可以用一用的。
“王妃,要见吗?”秦姝一手举着一张帖子问道。
“冉秋心……她倒是真敢来。”秦绾一声嗤笑道,“让她去见苏青崖。”
“为什么?”秦姝傻眼。
要说她也不觉得自家王妃是冉秋心想见就见的,可这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让那么不好打交道的苏青崖去见?难不成是想毒死冉秋心或者干脆吓得她不敢进来么。
“她小小一个智宗弟子,别说宗主,连继承人都不是,她连上思忘崖的资格都没有。”秦绾拿过那张帖子直接丢进了旁边的废纸篓里,又道,“苏青崖是我无名阁长老,足够她‘拜见’了。”
当年墨临渊发集贤令,天机老人带的可是虞清秋,怎么看虞清秋都比冉秋心作为下任宗主更有底气。至于苏青崖,破门出山又如何,不算医宗的人,并不代表他不能进无名阁,就如同楚迦南,他被墨临渊捡回来之前也不属于圣山。
“是。”秦姝忍着笑应了一声,倒是很有兴趣去看看冉秋心的脸色。
只要不是自己人,天底下恐怕没有一个人会很高兴去见苏青崖的。
“西秦那边,告诉太子殿下,本妃与七皇子相谈甚欢,还想多留七皇子两日,等盛会开始之前会派人送他回去的。”秦绾直接说瞎话。
“遵命。”秦姝把另一张帖子也扔进了废纸篓,出去传话了。
掀开帐门的时候,正好与要进门的喻明秋擦身而过。
“有事?”秦绾抬了抬头。
“霍绍齐来了,这是他们早到了两日探查到的。”喻明秋将两张写满字的纸放在书案上,解释道,“他们说,大致将两国大营内露过面的高手都记下来了,不过那些书生一个都不认识,帮不上忙。”
“这就很好了。正好和暗卫探查到的相互补充。”秦绾欣然道。
这些事虽然暗卫也可以做,但有些江湖上的高手暗卫还真不如霍绍齐他们认得全。
“我将他们安置在左营,顾宁专门拨了一块地方给他们和其他问讯前来的义士。”喻明秋又道,“顾庄主自己也住到了那边,让王妃不用担心。”
“本妃自然放心。”秦绾笑了。
就算顾宁从军,半月山庄举家迁往京城,可顾月白却没有明确自身究竟属于官场还是江湖,尤其这人心思缜密,手段圆滑,又是长一辈的身份,正好用来镇一镇那些心高气傲的少侠。
“这还没开始呢,哪家都是天天有人大打出手。”喻明秋叹了口气。
“你以为都和你一样懒呢。”秦绾白了他一眼,“就算是同一战线上的人,平日难得一见,自然见猎心喜,你要是真的闲,不如想想怎么应付那个唐门大小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喻明秋兴趣缺缺。
“拿去。”秦绾忽的手一扬。
“什么?”喻明秋顺手接住,却见是一根五彩丝线编织的链子,当中穿着一颗珠子。
珠子有些陈旧了,却不像是珍珠,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可那彩线,分明是小女孩儿的饰品。所以说,这是小郡主的?
“昭儿借给你的。”秦绾道。
喻明秋怔了怔,脱口道:“辟邪珠?”
王府的人都知道,自从小郡主学会走路开始,王爷就把随身不离的辟邪珠挂到了女儿身上。横竖他身上还有一件司碧涵送的清神木可用。
“唐门的毒不可不防。”秦绾正色道,“从前在江湖上行走时,我听说过唐门这位大小姐的为人。”
“狠毒?”喻明秋道。
“你就想象一个到了二十八岁还嫁不出去、甚至没人敢上门提亲的女人心里能扭曲到什么程度吧。”秦绾一声冷笑。
“……”喻明秋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王妃这个形容……简直再生动没有了!
“王妃!”就在这时,秦姝一脸凝重地回来了。
“又谁来了?不见!”秦绾无奈。这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北燕皇太子和南宫廉来了。”秦姝沉声道。
“这个……王妃也不见吗?”喻明秋问道。
秦绾板着一张脸,憋得内伤。
“王妃不见就不见吧,反正以属下看来,南宫大侠也不情愿得很。”秦姝嘀咕道。
“这事说来奇怪,就算南宫廉是北燕人,可也规定他必须为北燕朝廷效力,既然这么勉强,何必要来呢。”喻明秋不解道,“三年前他不就到武宗避难了么,宇文忠也没办法。”
“他大概有什么软肋被捏在宇文忠手上。”秦绾摇了摇头,又道,“让沈醉疏和龚岚陪着昭儿去见客。”
“小郡主?”秦姝睁大了眼睛。
“龚岚是正使,昭儿是羲和郡主,有什么不对。”秦绾不以为然道。
“……”秦姝被问住了。
好吧,这身份理论上没什么不对,可……前提是小郡主不是三岁而是十三岁。
“王妃不怕宇文忠发飙伤到小郡主?”喻明秋担忧道。
“他敢。”秦绾一挑眉,冷笑道,“他敢南宫廉都不敢。”
李昭由墨临渊临终赐字“明照”,可按照大陆上的规矩,字都是男子及冠、女子及笄之时才由师长所赐,也就是说,如果李昭有什么损伤无法举行及笄礼,墨临渊的遗愿就落空了,要是这个原因还和南宫廉有什么关系,那南宫廉就和欺师灭祖没区别。
可以说,整个折剑岭,除了秦绾和蝶衣,最怕李昭出事的不是别人,正是南宫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