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客人,李昭毕竟年幼,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已经迷糊了。
蝶衣过来把人抱走,最后就只剩下了李暄和秦绾,以及指挥着府内侍卫布防的沈醉疏。
“真不告诉她?”秦绾抱着双臂问了一句,“你现在又不会死了。”
“唔……”沈醉疏摸了摸下巴,吐出两个字,“再说。”
“胆小鬼!”秦绾瞪他。
沈醉疏“哈哈”一笑,立即脚底抹油跑了。
“蠢材!你的房间在右边……沈路痴!那是左!”秦绾气急败坏地吼道。
“好了好了,别气。”李暄好笑地从后面搂着她的腰。
秦绾收敛了怒意,又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沈醉疏的心思,若是这时候他才认得蝶衣,当然会毫不考虑就认妹妹,毕竟仇也报完了,自己的性命也无碍了,他可以守着妹妹长长久久,看她出嫁,看她生儿育女。
只可惜,沈醉疏找到蝶衣的时机实在是不凑巧。而苏青崖用凤凰花给他重塑体内的经脉,废了两年时间才算治好,越是拖延,越是无法说出口。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但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来气!
“王爷,王妃。”就在这时,莫问一脸凝重地走过来。
“怎么了?”李暄松开了秦绾,正色问道。
“言将军派人送了一件礼物过来。”莫问道。
“这时候?”秦绾下意识地看看天空。
月上中天,有人会在这个时候送礼的吗?
“言将军说,必须这时候送来。”莫问一头冷汗,很有种会不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的悲愤。
“放哪儿了?”李暄想了想问道。
“在……王爷院子里。”莫问低头。
李暄看了秦绾一眼,挥挥手,让莫问下去,神色间有些啼笑皆非的苦恼。
“八成又是皮痒了欠抽。”秦绾一声冷哼。
“要不你给他挑个婚事?”李暄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成了家,就没那么多闲工夫折腾些幺蛾子。”
“我可不祸害好人家的姑娘。”秦绾脱口而出。
就言凤卿那性格,哪个姑娘嫁给他也受不了吧,就别害人了!
“你看不顺眼的总有几个吧?”李暄提醒道,“比如三年前南阳侯府那两个。”
“……”秦绾沉默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看着他,很是伤脑筋,“我说,虽然言凤卿挺欠揍的,但好歹也为你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了,没那么大仇吧?不至于要这么害人?抽一顿鞭子就得了。”
一路闲话着,两人走进主院,随即就一起无言了。
只见宽敞的院子里,摆着一辆与周围美景格格不入的囚车,囚车里自然是那个扶桑女王,不过脸上的白糖糕倒是被擦干净了。囚车边上还站着四个守卫的禁军军士。
“王爷,那小的回去复命了。”看守的士卒上前道。
“去吧。”李暄淡淡地说了一声。他有气也不会朝几个听命行事的小卒发,不过那比平时更冷了三分的声音也足够骇人了。
“哟,是个美人呢。”秦绾背着双手,绕着囚车走了一圈,笑眯眯地用阴阳扇挑起了女王的下巴,活脱脱一个登徒子模样,又回头道,“收下?”
“扫地洗衣做饭养花——她能会哪一种?浪费米粮。”李暄没好气道。
“至少会暖床,是吧?”秦绾偏过头,笑意吟吟。
扶桑女王努力扭过头去不看她,不过她的脖子是卡在囚车顶上固定的木枷里的,只能小幅度活动,怎么也挣脱不了那冰冷的扇骨。
“别闹,一股狐臭味,还熏坏了屋子。”李暄一脸的嫌弃。
“那便罢了。”秦绾终于松手,合拢的扇骨一敲掌心,笑眯眯地道,“明天送艳冠京华吧,反正是你的生意。虽然长得也就那样,好歹有个女王的名头么,总能吸引些喜欢猎奇的纨绔子弟的。”
“王妃做主就是。”李暄不在意地应了一声,打了个哈欠,“不早了,歇了吧。”
“哦。”秦绾点点头,和他并肩往房间走,看样子似乎是打算把扶桑女王连着囚车一起丢在院子里过一晚上了。
“**&%%¥%!”扶桑女王一脸愤怒地呼喊。
“她说什么?”李暄疑惑道。
“哦,说艳冠京华是个好地方,她很乐意效劳。”秦绾随口道。
“……”扶桑女王楞了一下,随即脸上的表情更加愤怒,叽里咕噜说得又急又快。
秦绾掏了掏耳朵,抬头赏月。
说起来,今晚也是十五呢,月色撩人啊。
“本王只听得懂人话。”李暄嗤笑。
“……”扶桑女王一下子安静下来,好一会儿,咬牙切齿道,“你们,故意的!”
虽然词汇比较简略,但却是字正腔圆的中原话。
“你对本妃的话有反应,甚至能理解艳冠京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说明你不仅听得懂中原话,还很精通。”秦绾淡淡地道。
扶桑女王咬了咬牙,偏过头去不看她。
“你来过中原。”秦绾肯定道。
这话一出,不仅扶桑女王面露惊讶之色,连李暄都好奇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说的中原话带着很淡的南楚口音,不应该是教她的人顺便把口音也教了她,而是在一个那样的环境下,周围的人都带着这种口音,不知不觉才受到了影响。”秦绾解释道。
“不错,我早年仰慕中原文化,确实隐姓埋名在南楚学习四年。”扶桑女王开口道,“我用从中原学到的东西用在扶桑,很快就让我的部族战力大增,直到一统全境。”
“既然知道中原文化深不可测,扶桑区区弹丸之地,倒是敢涉足中原之争。”李暄一声冷笑。
“不是我!”扶桑女王怒道,“明明是你们这些狡猾的东华人侵犯了我的国家!”
“说得好像那些连年侵扰我国海岸渔民的倭寇不是扶桑人似的。”秦绾失笑。
“你们中原就没有强盗吗?”女王反问道,“强盗的所作所为也代表你们皇帝?”
“这女子倒是牙尖嘴利。”秦绾摊了摊手,用眼神示意,还问吗?
“强盗啊……”李暄却笑了,缓缓地道,“强盗么,确实不关朝廷的事,不过既然当强盗了,被人给灭了甚至挑了老窝也怨不得人,是不是?”
“你说我是强盗?”女王气结。
“不是吗?”李暄一脸无辜地反问。
“我困了。”秦绾拉了拉他的衣袖。
“回房吧。”李暄牵了她的手转身。
“站住!”女王气急败坏地喊道,“我呢?你们打算把我扔在这里吗?”
“你想去大牢?”秦绾诧异道。
“我宁愿去大牢!”女王怒视她。这句话绝对真心,就算关大牢,至少也比关在囚车里还游街展览强。
“也可以,不过……”秦绾慢条斯理道,“最近京城治安不太好,加上扶桑的俘虏,天牢里人满为患,没有单间了,就算你是女王,也得麻烦你和别的犯人一起挤挤。”
“……”扶桑女王闻言,脸都绿了。
要她和其他囚犯共处一室?还是杀了她吧!
“走了。”李暄拉着秦绾扬长而去,当真就把她丢在院子里。
直到关上房门,秦绾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着急,先晾上一晚上再问。”李暄淡定道。
两个继夏莲之后提上来的侍女聆风、听雨走进来,一个捧着梳洗用具,一个给秦绾拆开发髻,卸下头上的钗环首饰。
“言凤卿……他到底哪里看我不顺眼?”秦绾疑惑道。
好像从第一次见面之前,言凤卿就对她有偏见,至今不改。难道就为了她是欧阳慧的师妹这个名头?可言凤卿自己都和言家本家没交情,他是这么以德报怨的人?要知道,言凤华死后,言家对待孤儿寡母可是够绝情的了。
“他要是看你顺眼,我不是更心烦?”李暄一挑眉。
“王爷这是刚才的宴席上醋泡海蜇吃多了?这么酸!”秦绾低笑。
李暄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侍女将东西放好就下去,自己接手了聆风的活计,给她梳头。
“现在本妃觉得,刚才王爷说的话极有道理。”秦绾忽然道。
“哪句?”李暄怔了怔。
“言凤卿的确缺个女人管束。”秦绾随手把取下的翡翠耳环往妆奁里一丢,冷笑道,“再说,人家为你卖命这么多年,都这个年纪了,连个妻子都没娶上,别人还以为摄政王苛待功臣呢,正好趁着这次封赏,赐个婚什么的,双喜临门多好。”
“王妃看着办就是。”李暄不在意道。
“当真?”秦绾回头看了他一眼。
“当然当真。”李暄苦笑,“魏氏是寡妇,又是嫂子,不方便。相看这种事,不是你做主,难道我一个大男人来?”
“很好,我一定给他挑个最合适的。”秦绾满意道。
“先歇了。”李暄放下梳子,把她拉起来,并没有太在意。
反正言凤卿确实该成个家了,他是朋友,反而不好强求,秦绾出头刚刚好。横竖秦绾也不会故意去坑个姑娘,哪怕对手家的女儿,这是做人的原则。至于具体是哪家的最合适,这种事确实秦绾比他清楚的多。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封赏的旨意还没出,后宫倒是先传了一道懿旨——先帝第三女李恬册封安阳公主,赐婚镇海将军言凤卿,因言家无长辈,着内务府办理大婚一切事宜。
李暄在书房听到这个消息时,一口茶直接喷出来。
“我、李暄!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这么害我!”言凤卿愣了半晌,连旨意都没接,直接跳过了书案去掐他的脖子。
这会儿在书房里议事的还有秦建云、陆臻以及代行户部职责的龚岚,看着这一幕也目瞪口呆。
公主?于是说,言凤卿是驸马了?
李暄只是愣了一下就明白了秦绾挑中李恬的用意。
当年李恬陷害安绯瑶去和亲,最后结果是花解忧和亲西秦镇南王世子,李恬被勒令在宫中抄经,这一抄就是三年,如今也十八了,毕竟先帝就留下这点骨血了,再不嫁就要惹人非议,言凤卿刚刚立下大功,明显前途无量,这样的驸马肯定不能说是亏待她了。
至于言凤卿,就算他再表示和言绝英不相干,可他毕竟姓言,是那个因为附逆而满门抄斩的言家同宗同族——现在李暄和他是交情好,可谁知道将来李暄不在的时候,言凤卿会不会被抓着把柄清算?就算言凤卿不在乎自己,他能不在乎寡嫂魏氏和一双侄儿侄女的前程吗?可成了驸马就不一样了,以后言凤卿就属于皇族,皇族从来没有诛三族诛九族的说法——那不是连皇帝自己一起诛了?换句话说,以后言凤卿出身这个隐患算是彻底摆平了。
当然,言凤卿乐不乐意娶李恬——秦绾表示,干她何事!反正那家伙从没看她顺眼过,不差这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