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回去。”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惦记上了的上官策蹲在王府的大厅角落里种蘑菇。
毕竟是临安王的封地,即便这位王爷受封之后一直留在京城没有就封,临安也必定建有王府。而上官策一时冲动跑了出来,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在广阔的湖汉平原上找到秦绾,向沿途官府打听的话就必须暴露身份,肯定会被抓回去的,于是不知不觉就走到最熟悉的临安来了。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个巧合,此刻秦绾就在距离他不到千米的客栈内。
“世子,陛下和王爷都很担心您。”身后的暗卫一脸无奈。
原本上官策一个亲王世子还不够资格动用暗卫,可现在谁不知道陛下无后,就是把他当太子在培养的?陛下和临安王年岁相差并不大,虽说是立了皇太弟,而陛下本身身体也不好,但说句不好听呢,这天都有不测风云,谁知道将来有个什么意外的,会是谁先走呢?说不准皇位就直接传到下一代的上官策身上了。
“在南楚的土地上,能有什么危险的。”上官策郁闷。
他又不是真的不怕死,一路走的都是官道,晚上必定在市镇停留,加上没人认得他,根本没人会注意他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其实这一群跟上来的暗卫反而让他变得特别引人注意了。
“世子,如今湖汉平原上有东华的溃军流窜。”暗卫解释道。
“溃军能攻克临安城?”上官策问道。
“……”暗卫被噎住了。当然……不可能!
临安可不是湖阳那样的小城,作为湖汉平原最大的城市,它城高墙厚,足有两万守军,守备也是临安王的心腹之人,能力不差,绝不可能被几千人打下来。
“既然如此,我在这里,你们担心什么?”上官策道。
“……”暗卫无言,只想说那世子您是愿意在临安呆到战争结束,不再随便乱跑吗?
上官策眨眨眼睛,跟他大眼瞪小眼。
“可是,世子您要怎么才能找到……”暗卫犹豫了一下才决定了称呼,“公主殿下?”
毕竟,现在连官府都没找到秦绾一行人的行踪。
“说起来,一支军队怎么可能突然消失呢?”上官策摸着下巴沉思。
暗卫无奈,眼看这位小世子是绝对不肯自己回去的,陛下也没说可以动强,只让他们保护世子回京——到底可不可以打晕抗走呢?犹豫了好半天,他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虽说省事是省事了,可这一位,如无意外,也是未来的皇帝陛下,还是悠着点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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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要是没撞上,就不管他了。”另一边,秦绾睡了一觉之后,终于下了决定。
她不会特地去为难上官策,不过,要是小表弟太不走运,自己撞上来,这个就不能怪她了。
“王爷马上就要到了,小姐自然没心思去管世子了。”伺候她梳妆的荆蓝偷笑。
“小丫头是思春了?没关系,等回到王府,本妃做主给你挑个好人家风光大嫁。”秦绾面不改色地道。
“别啊王妃,属下还想一直留在王妃身边呢。”荆蓝笑嘻嘻地道。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想跟着我,这么不求上进?”秦绾皱眉。执剑也是这样,就算她再有权势,也终究是个女子,年纪轻轻就这么胸无大志可怎么好。
“王妃身边的日子那么刺激,总是不会无聊,但又不像在暗卫营里那么危险又辛苦,有什么不好?”荆蓝一脸的理所当然。
“女孩子大了,总是要嫁人的。”秦绾叹了口气。
荆蓝十八,蝶衣十七,最小的秦姝也十六了,虽说大丫头的婚事总会比较晚,但也留不了多久了。前阵子她才从李暄的暗卫营里挑选了两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充作二等丫头,慢慢调教着。
“好了,王妃真好看。”荆蓝放下了梳子赞叹。
秦绾回过神来,再看镜中的自己,不觉有些恍神。
荆蓝手巧,擅长易容,自然也格外擅长梳妆打扮,挽起的发髻只用了一套紫玉簪固定,衬着身上浅紫色的罗裙,简单大方不失高贵,脸上不施粉黛,只略微描了描眉,上了点口脂,更显得气色好。
要说这张脸,虽然也美丽,可还是比不上欧阳慧的,只是,经过这一年多的磨合,原本秦家大小姐更偏向于清秀温婉的容貌,在欧阳慧的灵魂的熏陶下,越来越散发出骄傲和自信的风采,而比起当初的欧阳慧,作为摄政王妃的秦绾,收敛了部分凌厉锋芒,显然更多了几分雍容大气。
“王妃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吗?”荆蓝问道。
“不,挺好的。”秦绾一笑,“来吧。”
荆蓝有些遗憾,但还是赶紧上前,为她贴好脸上的易容面具。
外间,蝶衣正带着陆浅吃点心,见到秦绾出来,小姑娘骨碌一下从椅子上滑下,跑过去抓住了她的衣摆。
“姑姑今天要出门,回来给你带红豆糕,要乖乖听蝶衣姨姨的话,知道吗?”秦绾摸了摸她的脑袋。
“嗯,浅浅听话。”小姑娘眼神闪亮,连连点头,只是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点心,听起来含含糊糊的。
秦绾对蝶衣点点头,带着荆蓝和执剑就出门了。
李暄并没有特别低调地躲躲藏藏,早年他很少光明正大地离开京城,见过他的人并不多,上次来了一趟南楚,也没经过湖汉平原,临安城并没有人认识他。
他们约定的地点是临安城里一家老字号的酒楼,名叫烟雨楼,听说已经传了好几代,整个建筑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古韵。
“夫人,楼上请,是隔间还是雅座?”小二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雅座即可。”得到秦绾的示意,执剑答道。
反正也没人认识,只用屏风隔开的雅座说不定还能听到什么有趣的事。
“是是,这边请。”小二赶紧在前面带路。
这时候距离午餐时间还早,二楼并没有几个人,只有两桌像是吃早点的过路人,边上还放着包裹,看形状就知道里面带着兵器——也是,如今兵荒马乱的时候,没有几分本事,也不敢独自在外行走。
秦绾挑选的雅座靠窗,用一扇木质镂空雕花的屏风和大堂隔开,外面看不见里面,但里面的人透过雕花的缝隙,却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大堂。
“先来一壶碧螺春,然后送些精致的点心上来。”荆蓝说着,递了一块碎银子过去。
“好咧,几位稍等,马上就来。”小二接过银子,眉开眼笑地去了。
荆蓝很懂人情世故,给的银子不多不少,又不会太过招摇,随即让秦绾坐下,出去要了壶开水来,将茶杯碗碟一一烫过。很快的,小二送上了茶水点心,又静静地退了下去。
“说起来,临安城的江湖中人不少啊。”执剑站在窗口,望着下面的街道,若有所思。
“南楚人?”秦绾随口道。
“好像不全是。”执剑皱了皱眉,又道,“若是慕容公子在,想必对南楚人更熟悉……咦?”
“怎么?”秦绾一挑眉。
“夫人,下面这个人属下刚好认识。”执剑压低了声音道,“那个人是有名的独行客杀手独狼,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出身于哪一国,但是他不受人雇佣,只接黑道公开的悬赏,偶尔也接官府的悬赏通缉,以前属下出任务时曾经交手过一次,很强。”
秦绾一耸肩,独自一人,黑白两道通吃还活到现在,自然是有真本事的。
“可是,听说独狼是无利不起早的,他到临安来,是因为临安有他的目标吗?”荆蓝好奇道。
秦绾闻言,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要说目标,可能,还真有那么一个的。
“不会是王爷……”荆蓝担忧道。
“亦晨来临安是临时决定的,谁也不会想到堂堂摄政王敢单独离开大军在敌国走动,与他无关。”秦绾摇了摇头。
“那么就是……”荆蓝的脑筋转得很快,立刻就明白过来。
“看起来,大家似乎都不看好南楚能挺过这一关呢。”秦绾摊了摊手,眼中却闪过一丝厌恶。
不管什么时候,这么着急就想插旧主几刀去讨好新主的墙头草都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夫人,我们要插手吗?”执剑凝重道。
“看看再说,暗卫也不是吃素的,哪有这么容易被人行刺到一国的隐形太子。”秦绾笑笑。
能看见的暗卫都是明面上的,谁知道暗中还会有多少人呢。上官策少不经事,但楚帝和临安王都不是马虎大意的。
“咚咚咚咚!”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要说这会儿酒楼上客人渐渐开始多了,上上下下的脚步声不该引起秦绾的主意,可实在是,这个脚步声太重了!仿佛是个几百斤的大胖子在木质的楼梯上奔跑,随时都要担心楼梯会坍塌的恐惧。
荆蓝好奇地透过雕花屏风往外看去,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走上来的是一个一身灰色布衣的中年男子,很瘦,衣服穿在身上仿佛轻飘飘地随时会飘走,那张脸也平平无奇,像是丢进人群就毫不起眼的那种。别说是几百斤的胖子,这人怕是一百斤都未必有,真不知道哪里来的重量。
“客官,这边坐。”小二弯了弯腰,眼角的余光也暗自打量着他,很是纳闷。
灰衣男子微微点了点头,向着角落里走过去。
他这一步踏在地上,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简直像是一块石头砸下去似的。
“看他的背上。”秦绾捧着茶杯,提醒了一句。
“那把刀?”荆蓝奇道。
那灰衣男子一看就是江湖中人,背着一把刀也是很正常的,她并没有多想,难道……
“这么重的刀,我知道的也就一把。”秦绾吹了吹微烫的茶水,淡淡地说道。
“莫不是那把‘重刀’?”执剑惊讶道。
“嗯,宗元伯伯年轻时的得意之作,轻重刀中的‘重刀’。”秦绾笑笑,看着荆蓝一脸的茫然,又解释道,“当年,宗元伯伯打了一对双刀,看起来一模一样,但一把重于泰山,一把却轻于鸿毛,然而,双刀虽好,却始终没有人能同时使用两把轻重相差百倍的兵器,后来轻重刀就分别流落江湖了。”
说话间,灰衣男子在角落里最不起眼的桌子前坐下,有意无意地向着屏风隔断的雅座瞥过来一眼。
这是被发现了?荆蓝吐了吐舌头,赶紧移开了视线。
“夫人认得那人?”执剑好奇地问道。
“正巧,这个人我还真知道。”秦绾一撇嘴,“你们可别被那把重刀给骗了,他……”
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屏风外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就是这里,很久没来了,尽管送一桌你们的招牌菜上来!”
“世子?”荆蓝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秦绾眨眨眼睛,无语。这还真是……不想见的偏要冤家路窄啊。
“外面这位莫不是也……”执剑努了努嘴。
秦绾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
她真的只是想久违地跟李暄一起吃个饭,放松一下心情,不想遇到这么麻烦的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