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尔凡勒院长夫人没能逃脱范尔蒙子爵的魔掌,但是由于梅尔伊特侯爵夫人事先和范尔蒙子爵约好,在他将都尔凡勒院长勾引到手并甩掉以后,自己就会与他再续前缘,所以范尔蒙子爵就要求她履行诺言,但是梅尔伊特侯爵夫人拒绝了,最后二人反目,爆发战火,范尔蒙子爵伤重不治,他死后他们之间来往的信件被公布了,所以侯爵夫人的诡计大白于天下,无法在巴黎容身。
第一百二十五封信
德·范尔蒙子爵致德·梅尔特伊侯爵夫人
这个傲慢的女人终于战胜我了,以前她还认为可以抵抗我呢!是了,我的朋友,她已经彻底属于我了,她从昨天开始就没什么可以给我了。
我心中充满了幸福,不能估量这样的幸福,但我很惊讶于自己感受到的一种从没感到过的魅力。难道德行能在一个女人失身的时候,来增添她的价值?还是忘记这些幼稚的想法和虚幻的故事吧。在第一次胜利前,我们不是在各处都几乎遇到了虚假、程度不同的抵抗吗?我不是在哪里都找不到我说的那种魅力吗?但这不是爱情的魅力、因为我尽管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但也会有时把持不住自己,就像沉浸在懦弱的爱情中,我总是能可以和以前一样,并会回到自己的原则上。即便是昨天的情况,就像我想的那样,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的预期。我即便一直沉浸在我引发的那种兴奋和陶醉中,这样短暂的幻觉也应该消失了,但魅力还是存在的。我承认,如果我不是因为不安,我也会很乐意被这种魅力控制。我难道会在这种年纪还像个学生一样,被一种陌生的,不自觉的感情控制吗?不,不会,我首先会和这种感情斗争,并深入研究它。
但我可能已经看到了原因,我喜欢这样的想法,并希望这是真的。
但现在为止,我已经在很多女人身边扮演了情人的角色,履行情人的职责,但现在还没有遇到一个不屈服意愿的女人,而这种意愿的强烈程度和我希望她们屈服的愿望是一样的。我有时已经习惯了把这些半推半就的女人叫作正经女子,并拿她们和别的女人比较。其实,这些女人的抵抗中带着一些挑逗的意味,但还是不能掩饰她们首先做出的亲近的表示。
而她却相反,我第一次看到了一种对我不利的成见,而一个带着仇恨,且目光敏锐的女人的劝告则为这种成见提供了依据。我还发现了一种天生的胆怯,这个胆怯因为廉耻之心而变得更加强烈;我还发现了一种被宗教指引,持续了两年的对德行的依恋;最后,我发现因为上面说的这些原因而产生的一些不寻常的举动,而这些举动的目的就是要逃避我的追求。
所以,这次并不像我之前的风流艳遇,只不过是一次简单、对我有利、轻易得手但不能以此为傲的投降;这次胜利是经过艰苦的战斗,通过了巧妙的用兵的。而这次依靠我自己获取的胜利对我非常可贵,但却不难理解。从胜利中,我体会到的现在还感受到的额外的快乐,其实不过是种甜蜜的感觉而已。我喜欢这样的想法,它可以让我免于羞辱,不会在某种程度上觉得我还要从属我征服的努力,不会觉得我不能获得全部的幸福,不会觉得只要这个或者那个女人,而不是什么别的女人,才能让我感到到最大的幸福。
我的行动在一些重大的场合会被这些合理的想法指引,您放心吧,我不会陷在其中,也不能不费力气,随心所欲切断这种关系。我已经和您谈到了和她的决裂,但您却不知我是如何得到这种权利的,您看信吧,会看到一个为了拯救一个疯狂的人,一个贤德的女人会有什么风险。我仔细地记住了我说的话和我得到的答复,希望您能准确地传达我的言辞和她的答复。
从我附上的两封信109您可以看到,我选择了哪个调停的人来接近我的美人,而这个神圣的人又是怎样让我们聚集在一起。我还想告诉您,这个严肃的女信徒担心被离弃,蒙羞,所以影响到了她慎重的表现。她心里有很多不合理的感情,脑子里有很多不合常理的想法。虽然这些感情和思想不合常理,但还是很有趣的。在做好了您知道的那些预备程序之后,我在昨天,也就是二十八日,或者说那个薄情女子事先预定的日期,去她家了。我进去的时候像是个畏缩的、悔过自新的奴隶,而出来的时候却像是一个成功的胜利者。
我去了那个隐居女人的家,当时是下午六点,从她回来之后,就一直闭门谢客。当仆人通报我到了之后,她想要站起来,但她的膝盖一直在颤抖,以致站不直,只能坐下。带我进去的仆人因为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她就有点不耐烦,在这段时间我们说了一些客套话。但为了不浪费宝贵的时间,我仔细观察了这个地方,我马上就认出这是我胜利的舞台。本来我可以选一个更加合适的地方,这个房间里放了一张土耳其式的沙发。而在沙发对面,是她丈夫的一张画像。我当时真的很担心,担心像她这样的一个独特的女人,如果看着这个方向,就会一下子摧毁我苦心取得的结果。最后就只剩了我们两个,我就切入了本题。
我简单地说昂塞尔姆神父一定告诉了她我来访的原因,随后就抱怨我受到了严厉的待遇。我还特别强调了她对我的轻蔑,她像我意料中的那样否认了。您应该想到,我的证据就是她的猜疑和恐惧,随后是让人讨厌的出走,她不回我的信,也不收我的信,等等。她于是开始辩解,辩解总不是一件难事,我想要尽快打断她的话。为了让她原谅我这些粗暴的做法,我马上就对她说着甜言蜜语,大肆奉承。我说:“如果我一直忘不了您的花容月貌,那您崇高的美德也会对我的心灵产生这样的作用。我因为被想要接近您的愿望吸引,竟然觉得自己可以和您有相同的地位。我也不会责怪您有不同的看法,但我愿意为自己犯的错来接受惩罚。”她变得很困窘,又变得沉默,我说道:“夫人,我希望您要么在自己面前为自己辩白,要么您就应该宽恕我在您信中犯的错误。我这样就能平静的了结我的生命,从您不肯给我将来的日子增光添彩开始,我就觉得那些日子是毫无价值的。”
当我说到这里,她想回答,“我的职责不能让我……”但她的话因为要说职责要求她说谎是很难的。我随后温柔地说道:“您是真的要逃避我吗?”“我必须离开。”“您真的要离开我吗?”“必须这样。”“永远离开吗?”“我应该这么做。”我不必告诉您,在这短短的谈话中,这个温柔的正经女人说话的声音总是很低沉,并不敢抬头看我。
我想让这个缺乏生气的场面变得更加活跃一些,于是就表现出一副气恼的神情,说道:“既然您的态度很坚定,我自然也只能毅然决然了。啊,好吧,夫人,我们分手吧!彻底分手,您应该会为自己获得的成功而庆幸。”她在听到我这样责备的语气之后,感到有点吃惊,想要反驳,说道:“您的决定……”我很激动地打断了她,说道:“这是我绝望的结果,您想让我痛苦,好吧,我可以告诉您,您成功了,还超出了您的愿望。”她回答说:“我希望您幸福。”从她说话的声音中可以看出她内心的激动,所以我一下子跪在了她面前,用那样充满激情的语调说道:“啊,狠心的女人,我的幸福难道不是和您共享的吗?我如果离开了您,还能去哪儿找幸福呢?啊,永远不能!不能!”我觉得当我的表白到了这种程度之后,本来很想增加一些眼泪,但我要么就是没有这样的情绪,或者就是因为我做事太专注了,我竟然完全没有眼泪。
好在那时我想到,为了制服一个女人,可以采取任何手段。而如果采取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举动,让她惊讶,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我于是就用了恐怖的手段来弥补爱情的不足,如果要这么做的话,我必须保持原来的姿势,不过改变了说话的语调,说道:“是,我跪在您面前发誓我想占有您,不然就死掉。”我们的目光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相遇了,但不知道那个胆怯的女人从我眼中看到了什么,或者说以为看到了什么。她突然惊恐地站了起来,从我怀抱中挣脱了。我却没有拉住她,我现在觉得如果身心绝望的场面太强烈,就很容易变得滑稽和可笑,或者说以一种悲剧的方法收场,我却并不想采取这样的方法。但当她逃避我的时候,我就用一种阴森、轻微但足以让她听到的声音说道:“好,那我就去死吧!”
我随后站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无意间凶狠地看着她。这是一种迷茫的目光,但却充满了敏锐的洞察力。她很慌张,呼吸急促,身体紧绷,颤抖的双手只举起了一半,从这些我看出,我已经取得了我想要的效果。不过,爱情上的所有事情都必须在很靠近的位置才能完成,不过我们当时离得很远,所以我首先要做的就是靠拢一些。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我尽量表现出平静,这不仅可以缓和激烈的状况带来的后果,也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说道:“我真不幸啊,本来是为了您的幸福活着,但却破坏了您的幸福。我希望您获得安宁,但我又打乱了您的安宁。”我随后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但又不自在地说道:“夫人,对不起,我不习惯爱情的风暴,所有不擅长克制自己冲动的情绪。如果我不应该有这种冲动的情绪,请您想想,这是最后一次了。啊,您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好不好!”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我不自觉地靠近了她。“如果您想让我冷静,”受了惊吓的美人儿说道,“您自己得先冷静。”“啊,好,我答应您,”我用一种微弱的语气说道:“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能做到这点,好在不会有很多时间了。”我随后茫然地说道:“我这次来的目的不是为了还给您您的书信吗?我求您把这些信都拿回去吧。这是我要做出的痛苦的牺牲,我不想保留任何会减小我勇气的东西。”随后我从口袋中拿出那些信,说道:“这就是来保证您友谊的骗人的东西,我曾经因此而热爱生命,您现在拿回去吧,您这么做代表了我们要永远分离。”
说到这里,那个惊恐的情人被她焦虑的心情左右,“德·范尔蒙先生,您怎么了?这是什么意思?您今天不是自愿这么做的吗?这不是您想了很久的结果吗?您不是觉得出于我本分的原因,才不能不遵循的决定表示赞同吗?”“啊!”我说道,“我是根据您的决定才作出自己的决定的。”“您有什么决定?”“当我们分开的时候,唯一可以结束我的痛苦的决定。”“您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决定?”我马上紧紧抱住她,她却没有抵抗,她完全忘记了礼仪,这充分体现了她的情绪非常激动和强烈。我壮着胆子,热情地说道:“可爱的女人,您不会知道您激起了我如此强烈的感情。您不会知道我对您的爱到了什么程度,也不会知道这种感情比我的生命还要宝贵!希望您能过得安宁和顺利,希望您能因为我被您剥夺的幸福而生活得更美好!您至少为了回报我真诚的祝愿而表示适当的惋惜,流几滴眼泪吧!您要相信,我这次的牺牲并不是让我最痛苦的一次,永别了!”
我一边说,一边觉得她的心跳得很厉害,我看到了她神色的变化,而且她还哽咽着说不出话,但还是艰难地流了几滴眼泪。我想假装离开,她马上用力拉住我,说道:“不,您听我说。”“让我走吧。”我回答道。“您听我说,您听听我的话。”“我必须要避开您!”“不!”她叫道,在说完这个字之后,就扑到了我的怀中,准确地说应该是昏倒在我的怀中。我并不敢相信这样幸运的成功,所以表现出惊恐的样子。虽然我很害怕,但还是带着她,或者说抱着她,去了之前看定的地方,让那里成为我光荣的战场。而当她恢复知觉之后,就变得很依顺,委身给了那个幸运的征服者。
我美貌的朋友,您现在是不是觉得我用的就是能博取您欢心的正确的方法,您会发现,我并没有偏离这场战争的原则。我们可以发现,这种战争和另一种战争很相似,所以,您就用评判蒂雷纳110或者腓特烈111的标准来评判我吧!我逼迫那些一直拖延时间的对手来应战,就用了巧妙的手段,给自己选定了场地,仔细部署,让对手产生了安全的感觉。好在对手在退却的途中很容易就赶上他,在交战前,我又让对手心中充满了恐惧感。我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命运上,在胜利时考虑得到的重大的好处,而在失败的时候想好应付的对策。总而言之,我会在确认了自己的退路之后才行动,这样就能保存住我之前征服的地盘。这是一个人能做的一切,但我现在自己会和汉尼拔112一样,在到了卡普阿之后就一味沉浸在逸乐中。下面就是后来发生的事情。
这样重大的事情总是会伴随着眼泪和伤心欲绝的场面,我早就预想到了这点。最开始我看到的是稍微有些困窘而沉思的样子,但我觉得这是因为她正经女子的身份。所以,我并没有仔细注意这细微的差别,只是用平常的方法来安慰她。我相信,就像平常那样,感觉对感情友谊,动作往往比言辞更具说服力,但我也不会忽略言辞。但我遇到了顽强的抵抗,这个抵抗因为它的表现形式而让我非常惊讶。
您想象,一个坐着的女人,身子僵硬,脸上却没有任何改变;看着不像思考,不像在倾听,又不像听到什么,而从她呆滞的眼睛中,却不断流出了泪水。而当我劝慰的时候,德·都尔凡勒夫人也露出了这样的神情。当我想抚摸她一下,让她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的时候,即便这个动作没有恶意,她脸上这种麻木的状态马上就变成了恐惧、窒息、抽搐和夹杂在其中的几声喊叫,但却没有发音清晰的话。
她这样发作了几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厉害,而最后一次的猛烈让我几乎要气馁了,我甚至担心我的胜利是没有用处的。所以我只能说些陈词滥调,包括了这么一句话:“您是因为给了我幸福而伤心吗?”听了这句话,那个女人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天仙般的表情,但还是带着一点迷茫。“您的幸福!”她告诉我,您应该可以想到我是如何回答的。“那您有没有感到幸福呢?”我不断加以肯定,“因为你而幸福!”我还说了一些赞美、温柔的话。在我说话的时候,她的四肢变得更加柔软,随后就倒了下去,身体靠在了扶手椅上,让我抓着她的一只手,说道:“我会因为这种想法而感到安慰和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