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天上船后,才感觉到头上伤处传来的刺痛,不禁摸了摸头,血早已凝固,料想没有大碍,方才放心,那少女显然也看到了他头上的伤,皱了皱眉,嘴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傍晚时分,少女和船上的人都开始用饭了,欧阳天也过去拿饭,他刚接过饭,那厨子看了看他破旧的衣服,皱眉道:“放下!银子呢?”欧阳天直到此刻才发现拿饭的人都是在对面付过银子的,他怔了怔,只得放下手中的饭碗,退到旁边,此时他已饿了三天颗粒未进,看着别人吃饭,饿的直吞口水,目光不自觉的看了看那蓝衫少女,只见那少女用完了饭,看也没看他,径自回自己的客房去了。
欧阳天见她没吃完,便把她剩下的米饭吃了一点,他已饿了三天,这一点残羹实在无法解饿。他摸到少女的客房,发现客房里有一桌饭菜,少女换了一身淡黄色丝质长袍,躺在竹制的床榻上,早已睡了,从窗户透进一缕月光,月光倾泻在她美丽的脸容上,更添妩媚。
他虽然饿,却不敢吃。
入夜,那少女突然坐了起来,看了看他,沉默了半晌,道:“让你翻山越岭,是考验你的耐心,进万兽谷,是考验你的胆量,这桌饭菜是考验你的忍耐力,你过关了!”
“这么说,你愿意教我武功!”少年喜出望外,忙跪下磕头,连声道,谢谢师父。
那少女点点头,看着这少年,就象看着十年前的自己。少女道:“不过你不用叫我师父,我虽教你武功,但我们没有师徒名分,知道了吗?”
欧阳天呆了呆,终于点点头,问道:“那我叫你什么呢?”
“我叫雪儿,你还是叫我姐姐吧!以后我们就以姐弟相称,我就唤你云儿吧!”
欧阳天叫了声姐姐,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足勇气道:“姐姐,你能揭下面纱,让我看看你的真容吗?”
雪儿愣了一下,心道:“既然决定收留他,终不能永远带着面纱。”沉吟片刻,终于揭下面纱。只见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鹅蛋脸,雪白中透着红晕,瑶鼻挺翘,柳眉弯入鬓角,一双眼明亮照人,端的美艳不可方物。
欧阳天抬起头,与她目光相对,只觉这少女清丽脱俗,美的让人不敢逼视,但她神色间却是冰冷异常,让人望而生寒。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联想起母亲说过的一种在寒冷的冰山才会盛开的天山雪莲。在铺满冰雪的高山上,骄傲而孤独的绽放。
“你怎么呢?”
欧阳天一时看的呆了,被她一语惊醒,甚觉羞愧,脸上红了红,突听肚中咕的一声,他脸色更红,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吃吧,这桌饭菜是为你准备的!”雪儿看了看他,声音里依然丝毫没有暖意。
欧阳天早饿得急了,听她如此说,如蒙大赦,奔过去,突然,眼一花,竟晕了过去。
雪儿吃了一惊,迅速扶起少年,查探了一下,发现他不过是疲劳过度,加上饥渴,才会昏了过去,心中略微放心。原来少年伤心过度,饿了几天,再加上长途跋涉,全凭心中的意志支持,现在终于达成所愿,只觉父母之仇有望得报,心中一松,便昏了过去。
雪儿看着那孩子,忍不住想起了十年前往事。
十年前,战火连连,那时她才七岁,是一个流浪的孤儿,处处受人白眼,每天都食不果腹,曾为偷吃了一个富人家的馒头,被吊起来打了一夜。她不明白,这世间为什么有这么狠毒的人,不就是一个馒头吗?翌日,她依然被吊在树上,那家狠心的富人没有放她的意思,似乎要让她在树上活活吊死。这是个炎热的下午,烈日象火一样炙烤着大地,每个人都失去了说话的欲望,一张口象要吐出火来。整个城市象置身于地狱般的火炉中。一整天,她都没喝过一滴水,喉咙干的发烫,嘴唇象干枯的树皮一般,渗出的鲜血早已凝固。周围过往的人群,来来去去,没有一个人同情她,似乎她根本都不存在一样。
夕阳西下,漫天晚霞映得周围一片金黄,她看了看这绚烂的色彩,嘴角泛过一个苦涩的笑容,在这最美丽的瞬间离开这个冷漠的世界,也算一种不错的解脱吧?她仿佛看见自己的娘亲在夕阳中走来,带自己到另一个温暖的世界。就在她意志逐渐消散的时候,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她跌落到地上。接着绳索被那道白光断开,但被绑了太久,四肢竟不能动,她睁眼便看见一个丰神俊郎的中年男子正拿着碗,在喂自己喝水,这也是她一生中喝过的最甜的水,宛若深山里清凉甘甜的泉水,那水的滋味直到现在仍深印脑海,无法忘记。
就在她如临梦境时,周围响起了一片嘈杂。原来那富人家极有势力,看到有人胆敢释放他的囚犯,便指使手下,教训这个胆大妄为的人。众家丁拿出刀剑,站了个半圆,向那中年男子围了过来,中年男子喂她喝完水,缓缓站了起来,她的心紧了一下,不由为他担心。
中年男子微微笑了笑,身形倏的一闪,失了踪迹,只见一缕幽蓝的剑光一闪,血雨横飞,两名近前的家丁倒了下去。
他剑一横,从一名家丁喉间掠过,带起一抹鲜血,接着剑锋划过一道诡异的狐线,血光立现,眨眼间,又倒下两人,他两招未到,连杀五人,其他家丁无不骇然,齐声惊呼,纷纷后退。
那中年男子剑如鬼魅,将最先闪避的三人截杀,这一下所有人无不胆寒,他突然剑势暴涨,如惊涛骇浪,破堤而出,余人纷纷中剑倒地,顿时血流成河。
那富人见此情形,吓的面如土色,忙转身向门内奔逃,中年男子虚空劈出一剑,那富人的头颅竟滚落,溅起一抹鲜血,但身子却由于惯性,依然向前狂奔不止,直跑出三丈开外方才倒地。看到这令人生怖的一幕,她眼中非但没有一丝恐惧,反而闪烁着快意和兴奋。
她终于摇摇头,嘴角掠过一丝苦笑。
次日正午,欧阳天醒转,雪儿端来饭菜,二人正吃着,突听船的中厅传来一阵嘈杂。欧阳天好奇心起,走出房门,来到中厅,只见中厅摆了四张桌子,左侧靠窗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一个满脸扎髯的魁梧汉子,此人眉目深陷,左脸上一道长长的伤疤,让他本来就相貌奇丑的脸上,又多了一分狰狞。他边喝着酒,边高声喧哗。有几个爱清净的上前相劝,被打的头破血流,横蛮的紧。此时,他目光朝旁边看去,突然满脸笑容,欧阳天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女子,这女子瓜子脸,身材瘦削,算不上很漂亮,但皮肤白净,却也有几分姿色,她见那恶汉淫笑着朝自己走过来,直吓得浑身瑟瑟发抖。眼见那恶汉离那女子不过三步之遥,突然眼前一花,一个身穿蓝色绸衫的少年挡在了他的身前,只见他相貌俊美异常,双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眉宇间透着高贵。
“你挡着大爷作什么?莫非你活的不耐烦了吗?”恶汉怒吼道,声若洪钟,内力充沛,显然并非庸手。俊美少年也不由心中一凛,心道:“此人武功似乎不在我之下!”但他脸上仍神色不变。“你调戏民女,只要是练武之人都不会容你你这般胡作非为!”
“你定要多管闲事吗?”
“如果你不罢手,这闲事我算是管定了!”少年说的正气凛然,大家都心中敬佩,不过看他身形瘦小,又不由为他捏了一把汗。
“你找死!”那恶汉说罢身形一展,脚如旋风般扫出,少年早有防备,身子一跃而起,左手手掌直向大汉颈项斩去,汉子突然上身向后倒去,在离地三寸之际反弹而起,一拳直攻少年胸口“天突穴”,少年身子后仰,一个后空翻,落在一张木桌上,恶汉一拳击到,只听轰的一声,木桌碎裂,碎末横飞,围观众人纷纷逃了开去。
那船家见他武功如此了得,也不敢上前相劝,二人瞬间拆了三十来招,只见一个拳脚刚猛,一个身法飘逸,顿时斗的难分难解。
那汉子久斗不下,开始焦躁起来。突然手一抖,竟从袖中抖出一枝短枪来,那枪用玄铁所铸,他手中多了兵刃,威势大涨,少年顿处下风,连遇险招。那汉子右脚一扫,少年腾空而起,汉子右手短枪直刺少年胸口,少年身在空中,无法躲闪,突然,一个木凳直砸向汉子头顶,虽然力道不大,不过被砸到,却也颜面尽失,他撤枪回挡,那木凳四散开来,他回头一看,却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心中更怒,“臭小子,你也活腻了吗?”说着如离弦之箭般掠了过来,一枪直取他咽喉,竟是致命的杀着。
这少年正是欧阳天,他眼见那仗义的少年遇险,忍不住抓起身边的木凳出手相救,此时看到那汉子一枪朝自己刺来,心中惊骇,连连后退,那枪如影随形,眼看就要洞穿咽喉,一只雪白的手飘了过来,随手一挥,那枪被荡开数尺,那白玉般的手顺手将欧阳天拉到一边。
这女子自然是雪儿,此时她已经脸上蒙了丝巾,一身浅绿色绸衫,美目流盼,虽看不清容颜,却也能让人心动。众人眼前一亮,均砰然心动。只觉她似一轮刚升起的明月,瞬间照亮了周围的黑暗。她傲然而立,英姿飒爽,让人自觉一股威严,莫可逼视。连那少年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汉子见了她,更是神魂颠倒,“美人儿,把那丝巾摘了,来陪我喝酒!”说罢就要伸手去扯她脸上的丝巾,雪儿眉头微皱,眼中流露出鄙夷之色,左袖轻拂,只听卡嚓一声,那汉子的左手竟已骨折,痛的大叫,酒也醒了不少,知道遇上了高人,不过他平生最注重面子,万不能在众人面前丢脸,右手短枪一抡,化作一朵白莲直罩向那女子周身要穴,哪知那女子竟视他的铁枪为无物,伸手越过枪花,直击他胸前要穴,只听一声闷哼,汉子如飞一般倒退,砰的一声,撞在船舱壁上,掉了下来,再也爬不起来。
大家眼见恶汉倒地不起,都心感快意,拍手喝彩。
那俊美少年刚要过来道谢,欧阳天早被雪儿拉着进了船舱的客房。“谁要你逞英雄,你知不知道刚才要不是我在,你就没命了!”雪儿语气甚是严厉。
“可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乃学武之人的本分!虽然我武功不济,侠义之心还是有的。”欧阳天据理力争。
“世间这么多不平之事,你管的完吗?就算是管,也要量力而行,都如你这般,有一百条命也早就没了!”
欧阳天一时无语,气氛变的沉默下来。
是夜,雪儿和衣而卧,睡的正香,欧阳天躺在地板上,想起了自己已过世的父母,怎么也睡不着,他悄然起身,走出了房门,来到船舷,天空一轮明月高悬,月光如流水一般,在墨绿的河面上流淌,波光粼粼,他想起了风晟山,想起了风晟山后面的桃花林,想起了风晟山后面的桃花林的父母的墓碑,心中被什么刺了一下,痛彻心扉。不由叹了一口气。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啊?”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从前面传来。
欧阳天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俏立着一年轻女子,这女子一身黑衣,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还真难发觉,想她早已站在那里多时。
“姑娘是?”
“我又不叫姑娘,你叫谁呢?”那女子言语中竟多了几分怒意。
“那不知我该怎生称呼?”欧阳天心头茫然,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没名字的吗?”
“可姑娘并没告知在下姓名?我又怎么知道你的名字呢?”欧阳天更是困惑。
“你不问我怎么告诉你?”
欧阳天只觉此人横蛮,无理取闹。
那女子话刚说完,又走近了些,欧阳天方才看清她的面容,只见她浅笑盈盈,美目流盼,衬着天上月华,当真是娇艳万状,美丽动人,月光如水,轻轻洒在她脸上,更显得她脸晶莹如玉。而美丽之中,又带了几分英气,同时眉宇间有几分高贵,自有一副端严之致,令人肃然起敬,不敢逼视。
他心中寻思,怎么在船上没留意到有这么美丽的女子,姐姐虽然容貌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姐姐的美丽之中尽是冰冷和淡漠,不似这女子这般温暖,若把姐姐比作冰山雪莲,那面前的女子便是夏日娇艳的玫瑰。想着想着,不由看得痴了。
那女子见他这般痴痴傻傻的摸样,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笑本来没有什么含义,但在欧阳天看来,却是一种有意的嘲笑,大感窘迫,又多了一分怒意,道:“有什么好笑?”
那女子见他满脸愤怒,面罩寒霜,不知他怒从何来,不过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面对他突兀的问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半晌道:“我就是笑你了,你待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