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时间总是让人觉得失去了作用,当你觉得过了很久其实不过是短短的一瞬,当你觉得不过睡了一觉,其实很可能过去了几天。天牢诏狱深处的这间有阵法笼罩的牢笼里,李余生早就不去关注时间的流逝。
那位被七十二枚神符钉钉入身体的壮汉其实远比李余生以为的虚弱,甚至这段时间里几乎都处于昏迷中……被李余生意外激发的这座如渔网般的阵法早就暗淡了下去隐入黑暗消失不见,但李余生明白,想要破开这阵法笼罩的牢笼,凭自己是毫无可能。
那位性情阴损记仇的黑袍人是这座牢笼唯一的访客,通过每次李余生来门口取食的身体状态,早就调整着把食物和水分开来送,两次送水之后才会送一次冰冷如石头般的杂粮馒头。每当看着李余生步履蹒跚脚步虚浮走来时的样子,总是发出阴测测的笑声乐不可支,似乎这就是他最大的乐趣一般……而李余生早已学会对这位心理扭曲的黑袍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余生逐渐适应了这种牢狱中的节奏。每当黑袍人送来清水李余生都会去唤醒昏迷中的壮汉,喂给他一些水。每次壮汉都是只喝一半,感谢一声就主动陷入昏迷不醒当中。似乎清醒着,对这位双眼血红的壮汉是一种巨大的负担,更多的时候李余生都是独自一人在黑暗的包围中打坐养气来打发时间。
日复一日,这个隔绝了灵气的牢笼里,李余生除了养气还是养气,已经将那团入狱后方修炼出的小气旋凝练到了无法继续凝练下去的地步。膻中依然是一团雾气笼罩,神识一触即被弹出,神庭识海更是一道天门,看得见用得着却摸不得,高高在上,不可触及……不是李余生有多么爱修炼,而是在这黑暗中不做点什么打法时间人真会发疯!
至今李余生都无法理解,既然都被关进了这里,自己的结局为何总是不来?黑暗中无数次反思自己做过的事,想着这座牢笼里覆盖的修道者才能设置的阵法,李余生如今隐隐觉得,似乎自己应该杀掉的不该只是驸马一人……
……
就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时间,李余生被黑袍人越来越克扣的饮食折磨的精神都有些恍惚。饥渴的折磨通过身体涉及灵魂,炼气多年的李余生身体发出了自然的反应,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多……清醒的时候李余生望着血色眼睛的壮汉那处才明白,这位唯一的狱友为何总是处在昏迷不醒的状态。
这一天不知是那一天,李余生从沉睡中醒来,通过冰冷地面传来的触觉确定了自己醒来,身体传来的虚弱的感觉,李余生不由地想,若是这样饿死了,也太丢人了些。死后见到那些袍泽们,可真没脸说自己是怎么死的……
正当李余生胡思乱想的时候,那道门无声的滑开,一抹刺眼的光亮传来,晃得李余生一阵恍惚,下意识的用手遮挡在习惯了黑暗的眼前,用了三息时间来静心宁神。放下遮挡光亮的手,李余生伸手抓起了装水的罐子晃了晃,发现里面至少还有两天的量,顿时觉得此时来人有些蹊跷。
就在此时,早已融入黑暗消失不见的这座渔网般的阵法忽然亮了起来。先是从门口亮起了一个个光点,然后就像在平静的水面投下石子,整个阵法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有生命会呼吸一般,一明一暗后就亮起一片,不过几个呼吸间,整个阵法就完全亮了起来……点点散发出神圣气息的光点亮满了整个牢笼,甚至比李余生自己激发的那次还要密集和光明。
李余生被突如其来的光明刺的双眼睁不开,紧紧闭上眼睛等待着通过时间来适应。双眼刺痛的难受,泪腺自发地分泌出眼泪不停的流,这种感觉让李余生很难受,继而有些愤怒……就在此时李余生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气,远比那日自己激发阵法时血色眼睛的壮汉散发出的要浓烈宏大的多,不用刻意分辨李余生也感受得到,还是那壮汉此时清醒过来散发而出。
这种血腥味跟李余生在战场上感受到的完全不同!战场上的血腥气息不过是死亡的遗存,充满了死寂的气息。但这血眼壮汉散发出的血腥气却充满了一股逆天而行的勃勃生气和择人而噬的狂暴。李余生知道今日来人一定不同寻常,努力的克服本能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眼中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更多,眼前除了一片刺目的光明外,一片模模糊糊。
然而很长时间过后,没有听到有人进来,也没有听到有人说话。除了血红双眼的壮汉越来越浓郁的血腥气外,好像就只是阵法全力启动而已,却并没有人进来。
“被神符钉入体消磨了这么久,居然还能留存如此实力,拓万山你确实不凡。”一声飘渺却有种说不出好听的声音从空中飘来,充满神秘高远飘渺的味道。这声音的腔调带着一股庄严的仪式感,附着着一股俯视苍生高高在上意味。
李余生企图顺着声音望去,哪怕看不清。却忽然发现居然无法通过声音来确定说话之人的位置。这声音飘忽不定却又无孔不入。李余生有些焦急,虽然双眼流出的泪水开始变少,但适应这光亮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引仙台的神棍说话我老拓听了就想捏死一个算一个,咱山野外道,就是听不得你等这惺惺作态的腔调啊……”李余生身旁不远处的血眼壮汉充满讥讽的回了一句,嗓音沙哑低沉艰涩难听。一声轻笑传来:“看来拓道友对我引仙台很熟悉啊!”这位神秘来客的腔调依旧不温不火不露锋芒。
一阵粗重急促的喘气声传来,渐渐喘气声变的越来越大,这才透露出原来是血眼壮汉在笑。“引仙台的人杀的多了自然就熟悉,尤其是你们身上这股不男不女半死不活的味道,很好辨认。”血眼壮汉拓万山毫无顾忌的嘲讽道。这位引仙台来客似乎一点都不生气,淡淡的说道:“杀我引仙台的同门再多,今时拓道友不还是做了我阶下之囚?”
沉寂片刻之后,血眼壮汉拓万山冷冷的说:“原本我以为你是谨慎小心之辈,一直在等这阵法完全开启。此时看清了你之后才知道,原来你只是很怕我而已……”
那位引仙台的修士好一会没有说话,正当李余生视觉有所恢复时,那个不紧不慢充满居高临下威严的声音传来:“将你转移来此花了很大代价,好歹拓万山你也是有些跟脚的人物,不得不小心行事。”
此时的声音不再缥缈难寻,正是从头顶上方传来。李余生抬起头,眯着眼睛望去,只见一个飘然若仙的身影凌空虚踏在空中,宽袍大袖高冠博带说不出的古意盎然,左手中握着一把尺许长晶莹温润的白玉如意,右手潇洒的背在身后,三缕长须无风飘摇,道不尽的仙风道骨。
血眼壮汉拓万山不屑地说道:“就凭你这筑基没几年的小辈也想摆布爷爷我?引仙台看来越活越回去了……”空中的引仙台修士此时居然对着拓万山稽首行了一礼,和声说道:“师门不是不想派长辈来,只是此处有些特殊,若要派长辈来恐引发不测之敌,倒不是看不起拓万山道友你。”
拓万山听闻此话沉思片刻后,忽然冲李余生说道:“娃娃,一直不曾问你,此处是何地界?”李余生有些惊讶这位名叫拓万山的狱友居然不知道自己关在何处,下意识的回答道:“秦国京都咸京城。”听完李余生的回答拓万山迷惑的思索了片刻蓦然瞪大了眼睛问道:“可是东陆洲地界?”李余生曾听义父说过秦国所处这块大陆在修道之人口中叫东陆洲,就回答道:“不错,是东陆洲。”
血眼壮汉拓万山本已经回落的气势陡然再次攀升,嘴里却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是让你这小辈来取我性命的,龙渊泽里那条老蛟你们确实惹不起!”说完冲着李余生咧嘴一笑说:“娃娃,看来我得连累你一起归天喽!黄泉路上别埋怨我!”
李余生冲着这些日子里唯一的狱友笑了笑,就抬头望着凌空虚踏的引仙台来客问道:“修道之人不得干涉凡尘俗世,你为何会出现在此?这座阵法为何会修建在此地?”引仙台修士低头看了李余生一眼,眼中精光流转,目光里一片漠然无情……李余生只觉得识海中像是刮起了狂风,一阵天旋地转过后,有了上次被血眼壮汉拓万山引发识海震荡的经验,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一声轻咦从引仙台修士口中传出,看向李余生的目光里那一抹精光消散,冷漠俯视的眼神中多了几份认真的意味。对李余生微微点头说:“没想到居然还真是个同道。”说完不再理会李余生望向血眼壮汉拓万山说道:“在拓道友面前不需要遮掩,我来此替我门中长辈最后再和拓道友商量一下,若还不行只好送你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