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皇宫内,大秦皇帝脸色铁青的看着手里的奏章,嘴唇有些哆嗦却说不出一个字。而写就这份辞官奏疏的顾均表情轻松一脸坦然。三司会审的三位大人静静侯立一旁不敢抬头。勤政殿御座下的仙鹤香炉内燃起的檀香青烟袅袅,将御座之上的皇帝衬托得云山雾罩高深莫测……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辞官的顾均有些不耐烦的换了好几次支撑腿,从来都是以方正古板守礼著称的顾均顾大人忽然有了这么轻佻的举动,说不出话的皇帝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因为那封信!”皇帝以为自己知道了原因问道。顾均听了翘起嘴角笑了笑,摇摇头回答道:“微臣不知道什么信!”这一句话噎得皇帝又半响说不出话。场面又开始压抑起来。
等了一会的顾均也觉得就这样下去太过无趣,向前一步行礼,起身很诚恳的对皇帝说:“微臣自成立枢密院起就进京供职,十多年来诚惶诚恐兢兢业业,唯恐才力不够有负职司。至今虽已高官厚禄,然心中时常惭愧不安。我本军人,虽文弱无法提刀上阵杀敌,但在军中习惯了直来直去做事,所以在枢密院为官微臣时时觉得不畅快,微臣想要做事,而不是只想做官。这便是微臣今日辞官的原因,望陛下恩准!”
一席话说完,三司主官听得额头见汗。皇帝听完眯起眼睛像是第一次见到顾均一样仔细端详了一会,才淡淡的说道:“若不是顾卿家你今日说,我还真不知你是个军人!”顾均微笑着行礼却不说话。
皇帝也笑了,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确实无趣,站起身来问道:“难道做个军人比做朕的大臣更好?”顾均笑的越发明朗:“圣上错了!军人也罢民官也好不都是我大秦的臣子?”说完摇了摇了头,不顾自觉失言有些尴尬的皇帝肃容又行一礼郑重说道:“恳请圣上恩准微臣辞官!”
皇帝感觉到了顾均的不耐和坚决,点头答应道:“爱卿去意已决,朕准了。”顾均跪下郑重行了跪拜之礼,起身向着殿外走去。走了两步,看到侯立一旁的三司主官,有些犹豫,停下来沉吟片刻,转身对着皇帝说:“临去微臣说句肺腑之言。三司会审开春再审就别再拖了,该怎么判就如何判,有秦律有军法,这不是文人打机锋吟诗作对,更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者阴山可是死了好几万我大秦的大好男儿!若连个驸马脑袋都舍不得交代,恐怕最后要交代的就不只是这些了……”说完,转身而去,再无牵挂,再不回顾。
……
梧桐巷里的李余生不知道皇宫里发生的这一大事,回到家里的李余生热乎乎的吃了一顿关婶婶做的午饭,去马棚侍候完龙鳞马,再给黑货加了两个关婶婶特意为龙鳞马做的加了去核的红枣蒸熟的黄糜子馍馍,披上一块厚毡给龙鳞马御寒,就回了前厅喝茶聊天。腊月十八了,京城的老百姓都开始准备过年的各项事务,作为这个梧桐巷里临时组成的家过第一个年节,三位长辈觉得事关重大,一定要好好过,喝着茶聊着天一起讨论该怎么过这个年节,该准备什么东西,该怎么安排时间……
作为当家主妇的关婶婶义不容辞的当起了大总管,掰着指头一样样数该买的东西,听得三个老少爷们一脸惊愕,过个年居然要准备这么多东西。李余生听了半天还以为完了,关家娘子却喝了口茶继续掰指头,李余生一拍脑袋起身一路小跑直奔后院,三位长辈还没想明白小余生怎么了,就见李余生又小跑回来,递给关家娘子一个鹿皮袋说道:“才知道过个年节要采买的东西这么多,一定要用好多钱,关婶婶拿去用吧。”石老爷子听了拍着大腿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关家娘子一脸不解的打开鹿皮袋子,里面是厚厚一叠银票,翻看了下票面数额,惊讶之后关家娘子也笑的前仰后合,燕南大叔更是笑的直砸胸膛,唯独李余生被笑的一脸茫然……
关键时刻还是关家娘子厚道,打了一巴掌自家男人瞪了一眼石老爷子,笑着把鹿皮袋子还给李余生说:“余生你呀,买东西的钱有石伯的俸禄,足够了,这些钱你留着以后娶媳妇成家立业用吧。”说完见李余生有些不好意思,就开玩笑地说道:“没想到咱家余生还是个大财主啊,这下你婶婶我放心了,前几日还思量着操持家里多省点给你存点老婆本呢?”说完笑盈盈的看着李余生。石老爷子止住笑搭腔道:“这小子压根就不知道这些银票能买多少东西。”说完看着李余生问道:“余生啊,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些吃闲饭啦?”李余生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石老爷子嘿嘿笑着分说给李余生听:“你是官职是龙骑统领,爵位是血衣校尉,每月都有相应的军饷和俸禄拿吧?”李余生点了点头,以前发的饷银李余生都是直接寄送回给平年家的,这个没什么概念。石老爷子继续解释:“你现在被调来京城,归了五军都督府直辖,但薪俸还没转过来,开春去白虎堂就可以领到了,不光会把这些日子积欠的都补发下来还会比以前涨一些。军中饷银也会转过来,这个数目也会涨一些,你留着自己用。以后家里开销你就把薪俸直接给关娘子吧,如何?”李余生摸摸头明白了,小心的问道:“那些够家里花的吗?”石老爷子再也憋不住了,笑得停不下来。关家娘子赶紧点头接话:“余生你的俸禄肯定足够咱们过的,再加上石伯的俸禄,咱家日子宽裕的很!放心,还能存下不少呢!”
还是燕南大叔厚道,凑过脑袋来说了句:“男人不管。”然后指了指自己媳妇:“女人管。”李余生也哈哈大笑起来,今日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可以在京城养得起一个家啦!石老爷子慢慢停了笑声,感慨的说道:“让我们这些厮杀汉们了解过日子的花销,确实为难了些。”说完对关家娘子吩咐道:“燕南家的,过年采买多带余生跑跑,过日子吗,就从花钱开始学起。”关家娘子笑盈盈的答应下来,燕南拍拍自己,示意还有他,让李余生放心。
李余生觉得有些自豪,能养家的男子在北府就算是成人了。忽然想起一事,就问石老爷子:“以往年节前咱军伍上都会去英灵堂祭奠牺牲的袍泽,这在京城怎么弄?”石老爷子听了严肃下来,很认真的点点头说道:“余生这话问得好!城南有座咱大秦所有英烈堂的祖祠,去那里祭奠。二十四日咱爷俩一起去。”李余生点点头,高兴的答应了。然后就去里间书案上拿了纸笔,过来坐下一样样问关婶婶需要采买的东西并记下来,石老爷子不时加个意见。一家人对这头一个春节很看重,一定要好好的过这个年节!
……
五军都督府里原本习惯在南墙根下熬茶喝的大都督齐镇这几日将喝茶的地方换到了灶房边上的一间堆放杂物的房子里,一起熬茶喝的多了俩老头。此时围坐成一圈烤着地瓜等茶水开的三老头正聊着当年的往事,威远大将军熊安澜急匆匆的找了过来,进门就告知了三位军方大佬顾均辞官的事情,然后就自顾自的跑了。
齐镇沉思了会,有些唏嘘的说:“小顾这些年过的太憋屈,辞了也好。”另外一位气质儒雅的老头点点头说道:“当初咱想的不周全,委屈了小顾十几年。”最后一位黑瘦矮小的老头子瓮声问道:“少扯没用的,问题是为什么?”儒雅的老头偏头瞪了黑瘦矮小老头一眼说:“你不知道为什么?我以为小顾十年前就会辞官回北府军管钱粮去呢,没想到这孩子忍了这么久。到底出了什么事让这孩子不想忍下去了呢?”
大都督齐镇看着小火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低声说道:“小顾这几天在刑部听审……”说完三位老人一起沉默起来。片刻后黑瘦老头忍不住站起身来骂道:“还不是你老齐出的馊主意,还说咱这三个老不死的凑一起喝茶比派人去刑部听审管用,狗屁!”儒雅的老头起身向外走,到门口停下来说:“我林远图不能白死了个儿子,不想忍了。”说完出门而去。黑瘦老头也站起身来,看着远去的林远途,嘿嘿一笑大声对着林远途的背影说道:“你老林不想忍,风里雨里我田陌陪你。”说完低头看着齐镇。
此时茶水开了,齐镇提起茶壶给旁边三个碗都倒上,端起一碗喝了一口,点点头夸赞道:“刚刚好。”然后抬起头迎向这位镇南军出身的五军都督府副都督田陌的目光说:“是我想岔了,宫里那位从未从军,心思不能按咱的章程猜。”说完又喝了口茶,继续说:“本以为架势拉开就该知道进退,却不曾想到酸腐文人不把刀架脖子上不知道死字是用血写的……”说完停顿了下:“乌鸦那里有些事情不确定,我本想等这些事情查实了再动,既然你俩都不想忍了,那算逑!”
说完用茶壶剩余的茶水浇灭火炉里的火,有些自嘲的说:“居然是个吃饱了饭想砸锅的混帐玩意儿,那就别再想吃饭啦!”然后背着手走出门,看了眼天,对跟自己出来的副都督田陌感慨地说道:“起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