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爷子有些得意的看着熊安澜哈哈大笑,想着从熊安澜只言片语里得到的消息,在脑海里怎么也想象不出那个郑胖子揍人的画面,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郑胖子当年光挨揍了,何曾见过这混蛋揍人啊……
“小熊你帮郑胖子擦下屁股吧,这事说到底是我要他做的。”石老爷子喝着茶对着熊安澜说道。
熊安澜赶紧点头答应:“老田已经在做了,下朝就问我是不是老家伙们的意思,没想到啊没想到,是五哥挑的火呀……”
“大帅今儿在不?”石老爷子问道。熊安澜嘿嘿一笑:“大帅跟前还得五哥你说话管用,我去不行。这会应该还在老地方。”
石老爷子放下茶杯起身就向外走去,边走边淡淡的说:“我的马得快些,看到小余生的马眼馋的不行。”说完人已经出了门,就只是向后摆摆手,阻止了熊安澜跟上来送别,也不回头说道:“得空了来我家吃肉喝酒。”熊安澜听闻这最后一句,笑声音量顿时更大了……
李余生到了职方司,很顺利的办完了报到手续,职方司的官吏很贴心的告知了白虎堂开堂的时间和各种注意事项,并开具了今后出入都督府的令牌。李余生办完各项事宜后就出了都督府门先照看了下龙鳞马,然后打算就在门外等着石老爷子出来一起回家。可门口值守的兵卒也不知是看自己还是看龙鳞马的目光太炙热,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就走进都督府大门,在门廊下等待。门房值守的官员那可是人精,早就猜到了李余生就是新一届白虎堂学员,很快就有人送来一条长凳,李余生谢过之后就坐在凳子上等待。
石老爷子走出熊安澜的办公小院,按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向都督府的灶房。此时灶房的南墙根下头,蹲着一个年岁很大的老人,穿着件黑色被洗的有些发灰的老旧北府军军袍,军袍上没有任何表明职位的纹饰。老人身旁是个简易的小炭炉,炉子上架着一个一看就知道使用有些年头的黄铜细嘴壶,小巧的壶身上秀气的壶嘴里飘出阵阵茶香,越来越浓郁,老人却好像在打盹,眼睛眯着头却越垂越低……
石老爷子走到近前,看着茶壶里煮着的砖茶即将开锅,就轻手轻脚从炉子旁一摞褐色粗瓷大碗里拿起一个,静等了片刻,壶里的茶水沸腾并溢出壶嘴壶口发出刺啦的声音,这才提起黄铜茶壶,先倒了少许茶水到粗瓷碗里,涮了涮倒掉,然后倒满,递给被茶水沸腾溢出茶壶的刺啦声唤醒的老人。老人很自然的接过粗瓷碗,放到嘴边吹了吹热气,然后刺溜的喝了一口,半眯上眼睛一脸的享受……
片刻后,老人蓦然睁眼,抬头看了眼石老爷子,就只这一瞬间,老人瞬间变得威风凌凌鹰视虎踞,看了一眼,却似看了一生……用手指了指那摞粗瓷碗,就自顾自的喝茶。石老爷子拿起一只粗瓷碗,给自己也倒上,就这么端着想喝却觉得不舒服,看了看老人身后南墙上的阳光,就走到老人身旁蹲下来,吹吹热气,喝一口,舒坦的发出呻吟声……
两个年岁相差一辈人的老人,就这样靠着灶火房的南墙根,晒着太阳,刺溜刺溜的喝着北府军镇庄户人家喝的砖茶。不一会,两人的茶碗几乎同时喝干,石老爷子起身拿起茶壶准备续上继续喝。老人伸出碗看着金黄的茶汤注入碗里,腾起如云似烟的热气,淡淡的问道:“是为了那个不务正业的泼皮来的?”石老爷子闻听此言心中大定,却不说话,给自己当兵时的老长官倒满茶水,再给自己续满,就端着碗蹲回老人身边,这才笑眯眯的回答道:“我要说我是想跟您一起喝茶才来的,您信不?”老人正要喝口茶,听到这个明显调侃意味的回答,实在是无法相信是出自那个当年手下倔强孤僻的兵王之口,有些不敢置信的偏头盯着石老爷子看,连茶水都忘记喝了。
看了一会,却发现这个自己总觉得亏欠许多的老兵除了比记忆里苍老许多外,依然还是那个熟悉的人,有些疑惑的挑挑眉毛,等着下文。石老爷子在老人目光下怡然自得,又喝了口茶水:“我昨儿个刚认了个干孙子,忽然觉得心里堵着的那些东西松动了,就想着来看看您,跟您喝茶晒晒太阳说说话。”说完看着老人眼里依然迷惑,就继续笑着解释:“郑胖子闹事是我挑的,不过今天来不全是因为他这事才来的……”说完继续笑眯眯的享受着冬日暖阳喝茶。
老人听完石老爷子的话,嘿嘿一笑,刺溜喝了口茶水,满意的眯起眼睛感受着这份温暖,轻轻的说道:“你退伍快三十年,我来都督府任职也快二十年,家里你总共去了八次,都督府你这次算上第三次来。小五啊,你来我很高兴!”说完回味了下茶水的余香,有些开玩笑的问道:“该不会为了你新认的干孙子来跑官的吧?”石老爷子听出这话里的玩笑意味背后的好奇,脸上的笑容忍不住的越来越盛,最后纵声大笑,沙哑的笑声直冲云霄,惹的灶火房的差役厨工们都出来看……
老人饶有趣味的看着石老爷子纵情大笑,越看越开心。石老爷子笑完,一脸自豪挑起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脸说道:“我石小五是拿胡人脑袋凑出来的官职,我能认的孙儿自然也是,而且比我强!”说完一口喝干碗里的茶水,放下碗,站起身来,傲气的对着老人说道:“走,带您见识见识开开眼!”说完就急不可耐地拉起老人往外走。
老人刚起身,熊安澜手拿一份公文匆匆赶来,看着两个老家伙气氛不错,就笑嘻嘻的走过来给两人见礼,然后把手里的公文递给老人。老人接过公文瞄了一眼,就丢给熊安澜,挥挥手示意熊安澜滚蛋。石老爷子却问道:“小熊,我那干孙子在哪里?”熊安澜嘿嘿一笑竖起大拇指回答道:“五哥,好福气!那小子这会在大门门廊下等你呢。”那位身穿旧军袍的老人自然就是帝国有军神美誉的五军都督府大都督齐镇,听了熊安澜的话好奇心更重,想了想说道:“小熊看人的眼光一向毒辣,我也想看看,可一到前院就呼啦啦跪倒一片人,那还看个鸟啊……”熊安澜嘿嘿一笑凑趣的说道:“老大帅,要不去璇玑楼上用千里眼看,正好看的清楚。”大都督齐镇点头,对着石小五一摆手:“走着!”说完当先向着存放都督府文档的璇玑楼走去……
李余生坐在大门的廊下条凳上,渐渐发现关注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多,虽然没有感觉到有敌意但这也让自己很不舒服,神识感知经过昨夜的突破,越发的清晰敏锐,但却带给自己更重的心理负担,安全感随之变得更差。想着石爷爷昨夜路上说的话,心里想着自己必须克服并适应这种生活上的转变,就刻意收敛了神识的波动感知,坐在条凳上凝神守意,按照义父传授的功法开始慢慢运气丹田,将丹田里这口气用神识控制慢慢在丹田里缓缓旋转,这叫养气……
冬日暖阳照耀下,微风徐徐,并不太寒冷。双手放于腿上端坐在廊下养气的李余生气定神闲,微风吹得脑后的长发随风飘荡,眉眼虽还有些青涩,但少年朝气勃发,竟自有一番出尘飘逸的风采。一身漆黑的北府军袍,袍服边角镶有红色卷云纹刺绣,北府军特有的高大衣领上更是醒目的绣着卷云虎噬纹,衬得李余生原本就五官俊美的脸更多了份英武之气。微风稍大,吹起军袍下摆露出血红的里衬,更是让门房里老于世故练就一副毒眼的老吏们吃惊,如此年轻便身穿统领官职军袍本就难得一见,再加上血红里衬所代表的血衣校尉爵位,大秦立国两百余年,闻所未闻还有此等年少英雄人物……
璇玑楼上推开一扇朝向大门的窗户里,五军都督府大都督齐镇放下手里的黄铜外壳千里眼,喜不自胜的对着石小五连连点头说道:“不错不错……”石小五听了这句夸赞,撇嘴说道:“那是,我这干孙子还用跑来您这要官做?”齐镇大都督嘿嘿一笑,带着回忆还有自责欣慰的说:“得嘞,小五,能见你身上恢复人气儿,比见你这干孙子还让我高兴!”说完有些动情的拍了拍石小五的肩:“那个泼皮的事情我会处理,以后没事就来看看我这老不死的,我也没几年好活了……”
石小五听了这话眼圈也有些发红,像当年那样行了个军礼,然后噙着泪水给了自己的老长官一个笑脸说:“过几天我带小余生到您家蹭饭吃!”大都督齐镇哈哈大笑,锤了一下石小五的胸口,转头问侍候在一旁的威远大将军熊安澜:“门口那小子什么来历?”熊安澜咧嘴一笑,早有准备的从背后递出一份档案卷宗。大都督齐镇接过来仔细翻看,越看脸上的笑容越盛,看到一半,对着石小五笑着说:“还真比你那会强啊!”说完继续往后翻看,等看完了,闭目思量了一会,就将档案丢给熊安澜,站在窗前仔细看着远处那个坐立于廊下巍然不动的少年身影,一拍窗台,豪气干云的说道:“好好栽培,一定要好好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