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明月缺了一块,像是情人泪湿的眼,云雾漂泊环绕在其周围,半白的色彩朦胧得让人落泪。
零星站在窗前,双手撑在实心木所做的窗台上托腮凝望天边可望不可即的耀月。
叹息声漫出双唇,一种名为惆怅的东西塞在心里,涨得发疼。
银月,你还活着吗?
如果你还活着,此刻的你又在何方呢?
最后残余的灯火在烛泪中挣扎,光忽明忽暗,终是逃不过被淹没的结局。
屋子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唯有从窗口垂下的缕缕皎白,编织了一片小小的明亮天地。零星恰好坐在那明亮世界的边缘,她只要伸伸手,光明就在她手里。但她始终坐着,双手维持着托腮的动作,身子像是僵化了一般。
黑暗中有人搭上了她的肩,空气中漫开艳美至极却又显得有些忧伤的花香。
零星放下托腮的手,头微微偏侧。
这味道……好熟悉。
似乎在哪里闻过,艳美浓郁,却又忧伤至极……
她微微眯着眼,对此时将手放在她肩上的人很是好奇。
这样的味道不属于任何一个她熟识的人,但却出奇的熟悉。来人对她毫无恶意,因为那花香中有着难得的澄净。
她对味道极为灵敏,不仅因为其本身所带的味道,更是为了味道里带着的情感与心。
“跟我走。”温柔,轻软,是女子特有的嗓音。
零星侧着头看着自己肩上那白皙纤长卷着一抹红袖的手,眼神闪烁。
自己这次回来似乎牵扯越来越多,这次,又会是什么?
会是和谁有关的?
去,还是不去?
女子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一声轻笑,声线依旧温柔:“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并不想留在他们身边,和我走,不好吗?”
女子说得不错,留在这里,自己要找起妖银月来简直难上加难。离开确是她最好的选择。
背后穿来一缕轻声的叹息,空气中的花香越来越浓,像是粘稠得化不开的忧伤。
零星抿抿唇,这样的味道,应该不是个坏人。
“我跟你走。”
“呵~”女子低笑,那笑声是零星听过最淡的笑声,听起来仿若哭声。
花香比之刚才愈加浓郁。房间里绸红的花瓣肆意飞散,零星愕然地发现自己的周围已经不知何时盛满了如火如荼的曼珠沙华,一朵朵,一片片,开得纯粹,妖冶得如同血泪。
她终于明白这香味是什么。
冥水河畔的引魂香,彼岸香浓,易记前尘。那花里,堆叠的,是千秋万世化不开的悲伤。随着岁月,随着眼泪,一次次沉降,最终粘稠得让人挣不开放不掉。
漫空的花雨肆意,花雨中她与女子的身影变得模糊,像是水中的泡影,一点点消散在花雨中。
随着她们的身影散去,花雨渐渐消散,地上的曼珠沙华慢慢枯萎,最后化为红色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房间归于最初的沉寂。
花瓣散去后的景观很美,脚下开满了各色的彼岸花,一眼望去,万紫千红,甚是迷人。远处传来清流撞击凸石的脆响,宛如银铃般悦耳。这里四面环山,零星微微抬头向上望,那山崖的上端掩在云烟中,根本看不到尽头。错落的青藤盘桓在山壁上,新生的绿芽衬在墨绿的藤干上,绿意深深浅浅,让那荒凉的石壁看上去也像是有了生机。
零星这个时候才看清女子的容貌,女子身着一身白色拖地长裙,那裙上唯有袖口和裙边是暗暗的红色,那暗红色盘绕起来,看样子像是某种图腾,零星看着熟悉,却说不上来。
当她的目光移到女子脸上时,一双眼睛陡然睁大,伸出手,试探地去摸女子的脸蛋。待到摸到那温热的脸蛋,她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迅速将自己的手收回来。
她这般吃惊倒不是因为女子有多美或有多丑,而是女子的那张脸同她每天在镜子中看到的那张根本是同一款。她们之间唯一的不同可能是女子嘴角随时随地都勾带着的一抹温雅吧。
零星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她的感觉就像是在照镜子一般,有种奇怪的感觉。
“我叫巫薇。”女子伸手撩了撩因风而显得有些凌乱的长发自我介绍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到这个名字,零星的眼睛顿时又瞪圆了几分。
巫薇?极卫家妈妈?
她终于记起来当初为什么她会看到巫薇而觉得熟悉了,原来和自已长得一摸一样。
等一下,巫薇……她似想到什么,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还没等着巫薇开口询问她问题,她就像踩着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大声问道:“寒子墨要找的人是不是你?”
这句话问愣了巫薇,几秒后,她有些迟疑地问:“他,他,他在找我吗?可是他不是和你……”消失在尾音的几个字即使听不清楚,零星也猜得到她要说什么。
零星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也不清楚他出了什么事,但是貌似神智不是很清楚。他把我认成你,非逮着我。”
巫薇怔然,喃喃:“他,究竟怎么了……”
“他很想你。”
“唔~”巫薇一手掩着唇,但是颤抖的声音还是从她掩住唇的指缝间泄露出来。
水晶般的光在她脸上流淌,静静的,一点点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零星叹了口气:“你恨他吗?”
巫薇垂下眼,猛摇头,肩膀微微颤抖起来,从脸庞滑落的水滴越来越多。
“那回到他身边吧。”零星拉下她掩住唇的手,手指轻轻擦拭着她的眼泪:“你也想他不是吗。”
巫薇咬了咬颜色微淡的唇,张开双手把零星抱住,头埋在她的肩膀上。
抽泣的声音响起,零星拍拍她的背,唇张开又合上,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可是我不能回去……”
“我回不去了……”
哭声越来越大,零星抿抿唇,心里叹息。
发泄出来对她来说会好些吧。
“去找他,有什么没来得及说的,就说清吧。有些东西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宁可相信一见钟情,也别信任一时诀别。感情这东西,最没有理智性,为它疯,为它痴,不枉人生走一场。”
零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
哭声渐渐小了,巫薇抬起头,看着零星,手指轻柔地抚摸零星的脸颊,笑得温柔:“如果我的女儿能够醒,可能也有你这般大了。”
零星有些惊讶,巫薇有孩子?然后她猛然想起巫薇似乎还有生极卫。
但是随即巫薇的笑转为凄凉:“可惜啊,她永远也醒不了。”
零星的脑袋有点乱,难道巫薇和寒子墨之间的故事不“简单”?
巫薇微微低下头,在零星右颊上落下一个吻,笑道:“我想明白了,我去找他谈谈。”
零星点头,这样最好,有什么误会就可以解开了。
有时候有些误会本来就是不必要的。
“你叫什么?”巫薇此刻才想起,自己不曾知道零星的名字。
零星笑笑:“我叫零星。”
巫薇摸摸她的头,道:“零星,委屈你在这住上几天。我去找他。极儿会照顾你的。”
话音刚落,风起,一片飞花落,花落间,那抹白衣已经失去了身影。零星眨眨眼,极儿?那不就是极卫?她有些坏心眼地想:极卫是不是太难看以至于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现在终于能看到他真面目了!
我倒要看看,极卫你到底张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