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这里,高毅终于明白为什么说曾经的郢都是七欲天的入口。一行人出了郢都,没走出去多远,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这里似乎是一个悬崖的边缘,前方铺满了形状不一,大小不同,却又一直不停变幻着的云朵。呈现在众人眼前,就像是一片流淌着的云彩。
骑在云彩上回头望,那曾经郢都的方向。挂在天上的街市与这里正好成一条直线。似乎打开天上街市的大门,就是这一片云霞。这里的云彩是可以骑的。不知道是嘟嘟兽的原因,还是这里的云和故乡的云有所不同,嘟嘟兽跳到云彩上,既没有掉落下去,也没有蹬在云彩上,弹跳开去。反而是有些微陷的,嘟嘟兽载着众人停在了云彩中。
云彩是流淌着的。之所以不说流动,那是因为这云彩仿佛活物一般,变幻着各种形象,却向着一个共同的方向奔流而下。高毅看着这变幻中的云彩有些恍惚,他仿佛看到了儿时一直寻找的那匹马和那只凶猛的大狗。
在高毅的小时候,有一篇课文的题目就是《火烧云》。受那篇文章的影像,儿时的高毅爱极了看云,特别是早上起来和晚饭后出来玩耍时的朝霞与晚霞。不过,较为遗憾的是,在儿时的时光中,一直都没有找到萧红所写的那匹马和那条凶猛的大狗。至于长大后,看云似乎变成了一件非常奢侈也极为难得的事情。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火烧云?”高毅触动了心思,看着脚下变幻的云端,忍不住喃喃自语。
“火烧云?哈哈哈哈……”任逍遥的耳朵一向特别好使,就算是高毅自己在那边喃喃自语也逃不过他的耳朵。不过,高毅的话,小孩却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一般,笑得太夸张,以至于从嘟嘟兽上仰倒下来,整个人砸进了云彩中。
这云朵似乎挺结实的,小孩摔在上面,只是惊吓起一些气泡,在天空中飘散而去。任逍遥则整个人面朝着云朵,还在那里捶着云朵狂笑着。那云朵似乎太用力都会从上面蒸腾出一些气泡来,小孩的一顿猛捶,也弄出不少的气泡,然后随风飘散。
高毅一脸莫名,“这货不会是疯了吧?我就只是问了句这里有没有火烧云,有这么好笑么?”
“其实你钻进云里看看就知道答案了。”刘亦真也笑了笑,“放心吧,这里的云彩是整个地下世界都独一无二的,不仅能载人,而且就算在上面盖一座城市也没有关系。郢都种在神木上所用的云彩就是从这里采撷过去的。”
任逍遥这时才回过气来,从云朵上爬了起来,却还是满脸的笑意,抢过刘亦真的话头,接着说:“这一层不都告诉你了叫‘欢喜天’么?你听‘七欲天’的其他地方,最后一个字都是什么‘寺’、‘城’、‘夜’、‘涯’、‘都’、‘谷’,除了‘夜’比较难得猜,其他的地方都交代得很明显了嘛。‘惊魂夜’那一层因为地势朝向和一些特别的原因,是个只有夜晚没有白天的地方。而‘欢喜天’的‘天’就说明这一层都是架在天上的嘛!看不出你是这么笨的啊!”
“至于你问的那个傻问题,有没有‘火烧云”,哈哈——”小孩捂住了嘴巴,憋住不然自己笑出来。待平静一下心情,然后,深呼吸了几口气,才稍减了笑意,“刚才掉在那‘欢喜天’上,沾染了些‘喜气’,看来有必要控制一下了。不然,说不定我今天什么都不干,就会这样一直笑到晚上的。”
任逍遥的话似乎提醒了刘亦真一下,她刚才有些话忘了说,却被小孩抢了过去。此时,刘亦真又想了起来,“我们下面流淌的天空,就是‘欢喜天’。这片天虽然很厚很扎实,不用担心会掉下去什么的,但是里面沾满了‘喜气’,一种可以让人身心愉悦,容易引人发笑的气体。你下到云层底部这一路上,不要太用力,用力那些像气泡的东西就会被挤出来,那就是‘喜气’。”
高毅目送任逍遥刚才捶出的‘喜气’飘散在天地间,听刘亦真这么说,忍不住问道,“这‘喜气’对身体有很大伤害?”
刘亦真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古怪,“不会。这‘喜气’沾上了,就是让你身心愉悦,容易发笑而已,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那是因为沾上了这‘喜气’会控制不住笑容,一直不停的笑下去么?”目睹了小孩那么恣意行事的人,都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笑太多,高毅难免会有这方面的联想。
“也不是!”刘亦真再次摇了摇头,看高毅还要猜,忍不住阻止他说,“这‘喜气’就和你们平常词汇里面的喜气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是把你们所看不到的,只能凭感觉得到的喜气具象化而已。是一种好彩头了!你们要尝试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是我过于按照我的生活方式来要求你们了。”
走在最前面的马龙,此时也终于开口说,“这七情六欲不是非要斩断不可。是人都会有这些感情的,刻意的去控制反而不美。任逍遥,你带着他们四个从底层走吧,我和刘亦真先进城安排好吃住的地方,你们慢慢玩!”
趴在云彩的底层,无论是往上望去或是俯视下方,都有着非常独特的风景。
鸟瞰下方,似乎是无尽的大海,望不到边的蔚蓝,从深远的那一头通往另一个天际。按照任逍遥的说法,下方就叫“无尽海”,是“黄泉”奔流的终点。如果,人真的掉进去了,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生还者。“欢喜天”很高,至少从高毅他们所处的角度看下去,与“无尽海”之间似乎相隔着无法跨越,无法丈量的距离。“欢喜天”也很辽阔,在流淌于天空之上,无数的云朵中,也根本找不到尽头。
从郢都边缘处的悬崖跳下时,所有的云朵都是白色的,那种很纯洁,很自然的白色。然而,从现在的角度看过去,这一幕却蔚为壮观。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霞光,整个云朵的底部全都被照得通红。这比高毅儿时所看到的火烧云的景象要壮观得多。
因为云朵如水花一般在一直朝着一个方向流淌的关系,那朵朵白云奔腾的样子本就有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的奇妙感。这时不时云朵间挤压而激起的气浪,挑出底部那与上层的洁白完全不同的一抹暗红,更有一种奇幻的瑰丽。而当整片云彩,整个欢喜天都流动起来时,那就不再是简简单单的火烧云了,却是一股流淌着的,燃烧的云彩,奔腾不息的冲向天际。
“真是太漂亮了!”张妮和孔佳都忍不住出声赞叹,喵小九也沉静在这片流淌着的火云之中。而高毅,则完全沉醉了。
“对了,前辈,你刚才那阵狂笑是因为什么?”高毅突然想起自己提起“火烧云”时,任逍遥整个人都笑跌下嘟嘟兽来。
任逍遥指了指眼前着漫天的,如同潜藏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的“火烧云”,“你站在‘火烧云’上面问我哪里有‘火烧云’岂不可笑?”
任逍遥的回答,让高毅一阵无语。这小孩的思维逻辑,正常人果然是无法理解的。站在云上面怎么可能看到“火烧云”,难得任逍遥还能笑到跌倒。高毅正腹诽着,耳边却传来孔佳的声音。
“咦!那个老头倒骑着驴,难道会是张果老?”孔佳看见云朵之上,远方,有一只小毛驴踏着云朵,慢腾腾向他们走来。驴上面有一人,却是背对着他们。
其实,从郢都出发,因为他们并没有挑选早上这样一个正常人的出行时间,而是很随意的,大家逛完就出发的态度,所以一路上并没有多少人同行。至于骑嘟嘟兽的人,除了他们一行就再没有别人了。嘟嘟兽蹦蹦跳跳的又非常的迅速,以至于当他们踩上云彩,落到“欢喜天”的云端上时,并没有看见旁人。这时,出现个倒骑驴的人,就显得很明显了,孔佳一眼就看到了他。
随着小毛驴的慢慢走进,那人的声音也由远及近的清晰了起来,“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今生复逍遥,当浮一大杯!”
这人的诗虽是拼拼凑凑,一半出自李白的《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这一句却是“楚狂人”姓陆名通字接舆笑孔子所语。至于,最后一句,多半是这人自己所作。可这人的声音抑扬顿挫,慢慢吟来别有一番潇洒的气度。只是这人背对着众人,除了个背影,并看不到此人长何模样。
当一众人再次从云里钻出,回到云上面时,这人却正好走到众人的前方,也让大家看清楚了这个人的正面。这人应该不是张果老,传说中,张果老本名叫张果,只是因为其老态,或者本身就很老而被称呼为张果老。而众人面前这人,白面无须,浓眉大眼,脸上泛着笑意,看上去不超过三十的样子。
这人自然也看见了高毅等人,笑了出来,高声吟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说话间,并不见这人有何动作,这人坐下的驴子也停了下来。
“你认识他?”高毅自然问的是任逍遥,他们其他人都是从外面的世界来的,应该不可能见过此人,又怎么会是他的朋友,“你倒是交游广阔啊!”
高毅还没感叹完,哪知道小孩竟然摇了摇头,说了声:“不认识”幸好他又接了句,“你应该是‘欢喜天’的常住民吧?”
那人点了点头,十分热情的邀请着:“相逢即是有缘,何不一路同行,想必贵客也是去那‘欢喜天’了!”
“‘欢喜天’的人都热情的很,好客不说,而且待人大方、有礼,且度量大,就算你无缘无故打骂于他,他都不会恼。”小孩先没有回复那人的邀请,反而跟四人解释了一遍,才对那人说,“我们这五个人,骑得都是‘嘟嘟兽’你那驴子怎么赶得上!”
那人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妨事,我这头毛驴认惯了‘欢喜天’的老路,撒开来跑却是比你们得嘟嘟兽要快得多。不如,你们都上我这毛驴,一同前往如何。”
“你在搞笑吧?这毛驴载你一个人都气喘吁吁的了,如何又载得我们四个。那么点地方,除了你,哪里还能坐得下人,莫非你还想揩老娘油!”孔佳本是很期待能够遇到一位张果老的,这位显然不是张果老的人还在她面前说大话,她自然不高兴了,语气也特别冲。
也不知道那人听懂孔佳口中“搞笑”、“揩油”的含义没有,那人也不恼,依旧保持微笑,说:“原来是嫌我这毛驴小了,那我换一头大的来!”正说着,那人从毛驴上跳了下来,落在云上时手往那毛驴的背上一抹,那毛驴就像是个充气娃娃被放了气一般,瘪了下来。最后竟缩成了一张驴皮,被那人收进了怀里。
那人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皮来,光看皮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那人迎风一抖,那张皮猛的撑了开来,竟然变成了一个高七、八米,不算那长鼻子,光一个背就有十五、六米长的巨象来。张妮和孔佳都忍不住上前去摸了摸大象看真实不真实,有没有质感。
那人也不反对,只是变出大象后,让那大象后腿跪下,形成一个可供攀爬的弧度,才对高毅等人说,“这个应该够大了,别看这粗物笨重,脚程却也不弱。你们若不信,骑着嘟嘟兽坐在他身上也没有关系。”
众人齐齐把目光看向任逍遥,小孩也马虎得紧,看也不看,随口说了句,“那就上去吧!”说着带头骑着嘟嘟兽跳上了那大象。待众人全都上了大象,那人才轻轻一纵,跳到了众人的最前头,在大象背上的最靠前的位置坐下。只是,那姿势依旧是朝后,面对着众人。
“你为什么要面朝后,倒骑呢?”张妮有些好奇。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那人说话的时候总会善意的笑一笑,“我这个人以前是个急性子,做什么事都想着尽快把它做好,做成,一路拼命追逐,追逐力量,追逐权力。却始终都无法让自己满意。然而在这个追逐的过程中,我都不知道妻子患上了重病。当我妻子撒手离开我后,我突然觉得不应该这样活着,离开了那个地方,孤身来到‘欢喜天’。到了这里我才发现,一路上回头看看自己经历的事情,苦的、累的、错的、对的,未必不都是一种美好。”
说到这里,这人嘴角露出一丝似乎在缅怀着幸福的微笑,顿了顿,才继续道:“所以,这之后,我出行都喜欢这样倒骑,看看自己经过的沿路的风景,看看自己是否曾经遗落了一些美好!”
一路上,众人聊了很多‘欢喜天’的事情。从这人的嘴里,听得出来“欢喜天”是个十分欢乐的城市,到处都充满了喜庆的氛围。那里的人也都十分的和善,从小孩的嘴里也证实了这一点。
“我叫张果,我在‘欢喜天’得到的第一笔财富就是‘知足常乐’,希望能和你们一同分享!”最后,张果用这样的一句话作为结束语。因为,‘欢喜天’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