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二蛋儿醒来的时候,睡梦时留下的泪痕在脸上依稀还在,二蛋儿看看天上太阳的位置估算着已过晌午。父亲依旧沉默地在赶着马车,此时马车正在一片青山中沿着一条小溪旁行驶,两边都是不高、树木遍生的丘陵,偶尔还能看到一两株野樱桃树夹杂其中,只是刚至二月,满树粉红的樱花却也开得十分喜人。
“阿爸,我们这是到哪里了啊?“二蛋儿向着前面专心赶车的父亲问了一声。
”刚过了徐桥镇,离清河镇还有一下午的路要走咧。“父亲回过头向着二蛋儿答应着,温和地笑道”二蛋儿,刚睡醒,饿了吧,包袱里有些干粮,赶忙对付一下,你小子可别饿坏了肚子。“
”好咧,阿爸“二蛋儿依言从包袱里拿出些干粮啃着,含糊不清地和阿爸又是唠嗑了几句,便也不在打扰阿爸行车,专心对付起来自己手上的干粮,边吃着边望着车外不断经过的风景看着,其实这里的山水大致望去与双河村的也没甚大的差别,二蛋儿看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聊,眼睛虽还在盯着车外山水,心思却早已飞到不知哪儿去了。
这般大概又过了一个时辰,马车才驶出了这一片丘陵带,又过了不久,又是一个镇子檫肩而过。二蛋儿听阿爸说这是绩溪镇,镇子和墩上镇也差不多大小,里面有个三川货行,二蛋儿的父亲有个主顾便是在这里,每月二蛋儿父亲总会从墩上来送些货物来这里交接,再从这里运些东西回到墩上镇转卖,每一次都可得二钱银子,很是有些赚头。
二蛋儿很是喜欢父亲和他说这些做活的事情,父亲为人忠厚诚恳,干活也是踏实勤快,就是说话不怎么多,两人相聚的时候每年拢共就那么些不长的时间,每次父亲也就静静地呆在一旁看着二蛋儿和母亲外婆叙话,偶尔才插上不多的几句。母亲也不会多说这些工作的事情,二蛋儿却也只是知道父亲以马车运货为生,具体如何一点也不知,
这次父亲也许因为想要排解二蛋儿第一次离家行路的伤心抑或只是旅途寂寞终于有个说话的人,破天荒地自己打开了话匣子,和自己聊起了这些年运货时经过的镇子以及见识过的趣事,二蛋儿心中对此可是十分欢喜的。
本来稍显路长的旅途便这样在路上父子二人难得的唠嗑中消耗得七七八八。
临近酉时,马车虽然速度已慢了许多,拉车的驽马也显得恹恹的没有精神,但在爬出车厢伸头在望的二蛋儿眼中,一个繁忙的渡口却是遥遥在望,旁边的大河端的是清流如许,宽阔平静,码头后面还有一个石头所立的牌坊,上面端正刻着”清河镇“三个大字。
这次二蛋儿父亲送二蛋儿要去的清河镇可是附近几百里有名的大镇,之前二蛋儿就听说那里端的是人潮拥挤,商铺林立,不仅远远比其他镇子繁华,便是县城的热闹也是能赶上不少,今日得以一见也依旧为清河镇的繁荣惊讶不已。随着马车绕过码头驶进镇里,眼看着道路两旁自己从来只在梦中见过的似锦繁华,二蛋儿心中不禁叹道,难怪有着”小夷陵“的美称,若不是有着之前的种种提醒,二蛋儿真得以为自己是进了县城咧。
清河镇距离夷陵县城不过二十里,又毗邻秋浦河,建有清河码头,人来人往,货物交易,甚是热闹。更出名的是这里建有夷陵县著名的清河书院,不仅是整个夷陵首屈一指的育人之所,更是那鼎鼎大名的稷上学宫预备学院之一,每一年都可以向学宫推荐若干弟子,经过考验便可入学那鲁国学子梦寐以求的儒家圣地。
甚至有人传言出自学宫的院长大人还拥有可以直接保送一人直入学宫学习的权力,不过院长大人执掌书院十数年还从未行使过这般职权,想来那学宫保送的名额要么子虚乌有,乡人以讹传讹,要么要求严格,不是轻易可得。
驾着马车穿过的足足三里多长的街市着实让第一次离开村子的二蛋儿差点看花了眼,结果等到马车转头找到了那清河书院,二蛋儿更是深深吸了口气看呆了,只见这清河书院朱色大门洞开,回廊辗转曲折,遥遥望去,一簇簇楼阁庭院的高耸屋檐尽在各种参天古木的掩映之下时隐时现,那一番圣贤之地的气派端的是显露无遗。
想自己先生的双河私塾不过学堂,书房和藏书阁三间建筑,已是墩上镇周围有名的私塾了,再看看这清河书院怕是占地就不止百亩,厅阁房屋那得有多少?
这一趟二蛋儿就是按私塾先生的嘱咐来见他口中同是”一馆之长“的好友丁先生的,现在看来这馆与馆的差距也太大了,自己之前私下幻想的稷上学宫规模怕也也不过如此,看来还是自己阅历太少、孤陋寡闻了,二蛋儿不由想到,对那稷上学宫的期待更是高上一层不止。
二蛋儿父亲上前通报不过一会儿,上次来先生私塾的友人丁先生就从那朱色大门赶了出来,依旧一袭白衫儒士装,脸上浓浓的笑意仿佛让二月的春风都暖了不少,人还未至身边,声音就传了过来”欧彧,先生我可算把你盼来了。“
”学生见过丁先生。“二蛋儿连忙上前作揖拜过,而后等到白衫老者来到身边站定时,轻轻侧过身子把身后的黝黑中年男子漏出接着道”先生,这是学生的父亲,学生此次来见先生多亏了父亲相送。“
二蛋儿父亲听到这里也上来向白衫先生问好,老者连忙微笑回礼。
不过寒暄几句,眼看儿子说过的丁先生已经到了,待人彬彬有礼,二蛋儿父亲也放下心来,把从自家带来的装有特产礼物的包袱热情地递给了丁先生的手上之后,直说自己在清河镇有个朋友要去拜访,不顾挽留就要离去。
临走时,二蛋儿父亲眼神湿润地摸了摸二蛋儿的头,温和地嘱咐他要听先生的话好好读书,去了学宫不用想家,而后向白衫老者点点头就牵起驽马掉转车头走向了街市,渐渐远去没了踪迹。
二蛋儿望着父亲离去的身影,顾不得先生在旁终究没有止住眼泪,白衫老者却也不打扰,只是抚着胡须静静地在一旁陪着二蛋儿。、
不一会儿,等到再也看不到父亲踪影,二蛋儿匆忙用袖口擦拭了眼泪,便向着一旁的先生作揖抱歉道:”让先生见笑了,学生劳烦先生久等了。“
”没事没事,老夫年轻第一次离家时比你哭得还惨咧。“白衫老者慈祥笑着,看着天已有些暮色,继续说道”如此,时候不早了,我们就暂且进去吧。“
”好的,听先生的。“二蛋儿恭敬回了丁先生之后,就紧跟着白衣老者的身后踏进了学院朱色的大门。
丁先生走得并不快,二蛋儿紧紧跟着不用担心拉下,一路倒也有空闲不住四处打量。先生带他每穿过一处建筑就会细心告诉他这是什么建筑有什么功用,一路走来,倒是长了不少见识,知道了学院的许多构造。所见建筑都建得古色古香,比如那御书阁、明伦堂,还有那。先贤祠,圣礼殿,一个个俱是书香环绕,建筑精美。
走了一会儿,穿过了许多走廊,丁先生领着二蛋儿终于走进了学院一角一个感觉十分清静精致的独立院子里,定下了脚步,转身对二蛋儿和蔼地说道:”欧彧,这便是老夫所住的院子,倒也清静没什么人会来打扰“说着指了指左侧的厢房”你且安心住在那间房子,早就帮你收拾好了,只须过了今夜,明日即可去那稷上学宫了。“
二蛋儿依言称是,丁先生继续说道:”今天赶了一天的路,累了吧,不用太过拘谨,你且先去房中休息,到了饭点我自会叫你。“
二蛋儿听了觉得丁先生也是一番好意,自己不可一味拘礼推脱,于是向白衫老者恭敬地行了一礼就依言向厢房走去。
进了厢房,二蛋儿稍稍打量了房中干净有序的摆设,便径直走向了床铺躺在上面休息。今天这一路可谓平身头一号的颠簸旅程,再加上心神上的消耗,二蛋儿此时躺在甚是柔软舒适的床上,自然而然就有了倦意阵阵袭来,但想到先生估计不一会儿就会过来叫自己一起吃饭,二蛋儿一狠心便从床上爬了起来,去桌上的壶中倒了一杯冷水喝下,便安静地守在桌前等着先生的到来。
没有多久,先生的脚步声便从门外传了过来,二蛋儿也不着急,等到先生走到近前敲门,才起身前去打开房门。
门外,见到二蛋儿的丁先生笑意融融,招了招手温和道”欧彧,饿了吧,随先生去正堂吃饭吧。“二蛋儿乖巧答应着,伸手掩了门,便跟着丁先生向着正堂走去。
不过几步路,正堂已在望,二蛋儿惊讶地发现竟然堂内还有两个身影在那里等候,只是天色将暗,隔了远些去也看不清,只能模糊感觉应该是一位老妇和一位少女,想来这两位该是丁先生的家人,二蛋儿不由暗暗打起了精神,随着先生亦步亦趋、规规矩矩地向着正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