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身体像被重物碾过了似的,说不清到底哪里疼,意识被困在无边无境的黑幕里,兜兜转转,寻不到出口。
是在睡与醒的边缘吗?睁开眼,或许就能看见光明。可眼皮似有千斤重,根本不听使唤,试了好几次,终是没成功,很是泄气。
“好好……”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唤。
这是哪里?谁又在唤她?脑子里有景象切了进来,有人撑着身体爬上了天台护墙,颤颤巍巍站起身,双臂打开,有道身影朝护墙靠了过去,到了墙下,抓住墙上人的衣摆用力一扯……
“好好……下雪了,快醒醒,我们去看雪。”莫怀远抓住床上人的手,十指相扣,放在唇边,默默亲吻。
他架着项明轼冲上天台,眼前呈现的那一蓦只能用惊心动魄来形容。梁珂从护墙上跌了下来,直直压下墙下的人。
片刻怔忡,反应过来他扔下项明轼,就朝墙边奔去。那一刻,有一种感觉,叫魂飞魄散,现在时时回想起那一幕,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好好,你知道不知道,好多人都来看你了,我妈,大婶二婶,还有安琪,老三也来了,他们都怪我,说我没照顾好你,唉……你还没嫁过来,他们都这样了,等你嫁过来了,我在这个家只怕是更没什么地位了。”
“梁珂没事,什么朋友,朋友就是危难时刻被抓出来当垫背的,我算是看透了,项明轼最不是个东西,他老婆拿我老婆当人肉垫子,结果,他天天守在那边,连问都不来问一句。”
“老婆,老婆你快醒醒吧,等你醒了,就嫁我吧。”
……
床边的人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架势,醒不来,又睡不着,安好只觉得越来越烦躁,却不了声,只能在心里暗处诽腹,谁要嫁给你?谁是你老婆?……
“我从越南回来,有人给了几张你跟齐楚舸的合影,态度很亲昵,我明知道有人在搞鬼,却还是被鬼迷了心窍,老婆,我是太在乎,才会变傻的,你别怪我了,好不好?”
“你心里有事却总是不说,我搞不清你的想法,总觉得你不够在意我们的感情,所以才会跟你赌气,不去找你,也不给你电话,我心里期盼着,你能为我后退一步,你能为我主动一次。只是没想到,事情被弄得越来越糟,好,我没去调查你,我没那么无聊,有次聚餐,桌上有人聊到四季花园是他们公司开发运作的比较成功的楼盘,因为你住那,我就顺带问了句,那楼盘是什么时候卖光的,人家说了个差不多的时间,我算了算,那时你根本还没毕业,于是自己臆想一通,再后来……”
床边的人估计羞愧的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差不多完全吞回了肚子里。
床上的人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咬牙,终于成功睁开了眼睛,发型有点乱,眼圈发青,下巴一片青须,看样子某人忘记刮胡子了。
“好好!”床上的人眼睛缓缓睁开,墨黑的眼珠子无辜的转了转,像是刚睡醒的婴孩一般纯真,莫怀远欣喜的笑出了声,“好好,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
“莫怀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吵了。”安好抱怨道,她应该是睡了一觉,好久没有睡的这么沉了,连个梦都没有。
“下雪了,等你醒了,我们去看雪。”莫怀远指了指窗外,“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安好扭头顺着他的指引看了出去,果然,纷纷扬扬的飞雪,铺天盖地,很快,峪城就会变成银妆素裹的世界,应该会更壮观。
“莫怀远,J大的工作,是齐家找关系通融的,所以我辞掉了。”她看着窗外开口道,声音悠忽,似说着一件极小的事情,小到与自己几乎不相关。
莫怀远听着她的话,静静的,没回应。
“毕业前,我告诉我爸妈,我在留在峪城,我要嫁给齐楚舸,我妈不同意,我爸见我心意已决,便劝服了我妈,给我买了四季花园的房子,一来为了我毕业后有个地方能落脚,二来房子做为不动产升值空间比较大,若我真嫁了,刚好用来当嫁妆。我承认,没有齐楚舸,或许就不会有那套房子的存在,于是,我便卖掉了。”有些问题解决起来本应该干脆利落,就是因为她遮遮掩掩拖泥带水,才会让在乎她的人一而再的误会,而她也一而再的难过。其实,那些跟齐楚舸有关联的东西,真要斩断,不过是决心的问题,待决心定了,后续的事情处理起来真的很迅猛。
“好好,若梁珂不出事,你还会来找我吗?”听完她的话,莫怀远心底五味俱杂,各种不是滋味,想了想,他不确定的问,她辞职,卖房子,关手机,他一度以为,她是要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了,他找不到她,那种无助那种心慌,前所未有,他坐在车里,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让他找到她,只要让他找到她,什么主动,什么退步,幼稚的事情都由他来做也罢,只要让他找到她,他便再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为什么不,我们不是在闹别扭吗?莫先生,我想请问你,现在别扭完了吗?”醒过来,虽然浑身还是疼,可是她的意识再清明不过,爱情里的双方平等,既然,他那么想她为他主动一次,放低姿态一次,那她就满足他一次吧。
谁让她,爱他呢。
“那你后来为什么关机?”莫怀远抑住心里的激动,怨怼道,“我找你都快找疯了。”
“没电自动关机了。”安好翻了翻白眼。
“没电不晓得充吗?”莫怀远哪里会信,这么低级的理由,当他傻呀,就算他傻,傻了一次,绝对不会傻第二次。
“充电器掉在四季花园了,莫怀远,你能不能别钻牛角尖了,我问你,谁给你我跟齐楚舸照片的,那照片哪里来的,查清楚了没?”安好顺手将局面扳了回来。
“没查,随便是谁,反正没影响我们的感情就行了。”莫怀远摇摇头。
“还说没有,你还意思说没有,你对我说那么重的话,莫怀远,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狠心,那么重的话全是出自你口,你都不知道,那些话,像刀子一样剜着我的心,好痛好痛。”她边说边扁着嘴,装受伤扮委曲。
“我都说什么了?”倒是自己被兴师问罪了,算了算了,看在她是伤员的面子上不跟她计较,莫怀远心里计较了翻,大度的把错误都担了下来,“都是我的错,我错了,好不好?”
“不好!”安好摇摇头,不接受他的道歉,“认个错就完了?”分开的日子,每一天她的心都是紊乱的,她努力忙碌的让自己没空去想,可每次都不由自主的想起来,想他对她的体贴入微,想他对她的关爱,想他们的甜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夜,梦里有他,背对着她,越走越远,怎么喊都不应,她就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嚎啕大哭起来。他不要她了,她那么难受,整颗心闷闷的痛,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哭着哭着便醒了,一摸枕头,居然有明显的湿意。
“那要怎么办才好?”只要她别再生气,想怎么办都好,他心想。
“莫怀远,我现在无家可归了,你要收留我。”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好。”他远伸手去搂她,嘴里发苦,那套房子应该有她父亲留给她的念想,她为了他却做了这么果断的决定,他感动,却也心生内疚,其实,只要说清了,只要她的心里的人是他,工作房子就算有关齐楚舸,他也无所谓的。
她乖顺的依到他的怀里,厚实温暖,感觉一如继往的好,还好,那里还是她的,只是她的,“你记得,我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养得起,收留得了的,我特粘,一旦招惹上我的人,到时候后悔了想甩都甩不掉的。”
“那你就粘着我,粘的越久越好。”他笑。
“要多久才好呢?一辈子好不好?”她仰头问。
“好!”他毫不犹豫点头,手臂紧了紧,将怀里的人搂的更近些。
大雪初融,路面湿答答的,安好从车上下来,拼命跳着脚喝气取暖。
“进去吧。”莫怀远下了车,走过去,替她把帽檐拉低了些又拢了拢围巾,“时间快到了。”
“好。”安好点点头,由着他牵起自己朝候机厅走去。
“安好!”
有人朝她快步走了过来,临到面前,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她。
“阿珂,你要幸福,知道吗?”安好伸手也搂住了来人,轻拍着她的背,用力提醒。
莫怀远不放心,让她在医院里又观察了两天才出院,自天台事件后,她就没见过梁珂,直到今早,她赖在被子里不愿意起床,任莫怀远怎么哄也不给面子。后来,他说,再不起来,梁珂的航班就要起飞了,一开始她不信,他打通了项明轼的电话,让项明轼给她说,她才真的信了。飞速起床,洗脸漱口换衣服,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直奔机场而来。
项明轼终于决定,带着梁珂,离开这满是阻碍的地方了。
一路安好都在感慨,不论他们之间后来又发生什么,才让他们下定了决心。只要两个人最后决定在一起,过程什么的,都不在那么重要了。
“安好,你也要幸福,知道吗?”声音哽咽。
“我知道。”安好回答。
“安好,我会努力幸福的。”梁珂笑。
“时间差不多了,怀远,我们走了。”项明轼伸出手,握成拳。
“小子,常回来看看,怕送行的场景太煽情,其它人就没通知了。”莫怀远也手握成拳,朝项明轼的拳头用力碰了去。
“我知道,明轩那小子我都没让他来。”项明轼点点头。
“安好,我舍不得你。”梁珂叹息一声。
“行,那你就别走了。”安好不怀好意的提醒。
“走吧。”项明轼一把就将梁珂从安好身上揪了下来,牵住她,又开口道,“真走了,保重。”
“一路顺风。”莫怀远挥挥手,示意他们快走。
梁珂跟着项明轼,一步三回头,进了匝口,随着人流,终于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莫怀远轻轻揽住身旁的人,像是安慰道,“等他们安定些,我们就去看他们,不伤心,好吗?”
安好没有吱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说不难过是假的,距离是可怕的东西,此去经年,再见,不知何期。
莫怀远见她没反应,拉起她的手,声音又轻又柔,“你还有我。”
安好只觉得鼻子愈发酸了起来,其实梁珂抱住她的那一刹,她就差点没忍住,只是她不敢哭,她知道,她一哭,那个要远走的人,会哭的更厉害。
是呀,多好,她还有他,幸好,他还有她。
吸了吸鼻子,安好抬头,面前的男人,笑的异常温柔,他的手,伸向西装口袋,掏了掏,另一只手,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终于,口袋的东西被掏了出来,心形礼盒,他松开她的手,将盒子打开,一只腿缓缓弯曲,膝盖落地。
“安好,嫁给我,好不好?”她的全名,自他嘴里喊出来,那么绵延悠长,在未来的每一天里,他们的生活会如同她的姓名,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又或许,像极了林徽音的那首词,若你安好,便是晴天。
耳边传来播音小姐甜美的声音,似在提示乘客按时登机,安好只觉得听不真切,身形如此挺拔的男人,此时此刻,单膝跪地,手上心形锦盒里黑丝绒裹着夺目的璀璨,是她喜欢的简单样式。
大厅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这个地方承载了太多分离和重聚,有眼泪也有欢喜,可,越来越多的人,为他们驻足,唏嘘声掌声起哄声渐起。
“安好,嫁给我,好不好?”莫怀远目光坚定,嘴角略弯,眼里满满的只有一个人的身影,只是,那个人,此时,满脸透红,眼睛晶莹,愣愣的不给回应,让他好等。
“嫁给他!”
“嫁给他!”
……
呐喊助威的行人热情越来越高,若她再不点头,候机室的屋顶都要被掀翻了,安好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微笑着缓缓向他伸出左手,笑里有泪。
掌声响起,指环被缓缓套进无名指,尺寸刚好合适,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偷偷量了她的指圈。
“亲一个!”
“亲一个!”
……
他的脸越来越近,安好踮起脚迎了上去,火热的唇压了下来,呼吸相闻,唇齿相依,他纠缠着她的甜蜜美好,柔软的一塌糊涂,心底忍不住叹息,还好,一切都还是那么好,就这样,永生永世都不要放开最好……
番外
梁珂项明轼番外(一)——哪有情动是意外
天气不错,穿着粉粉公主裙的小妞却只觉得浑身焦躁,坐立难安。
“珂珂,出去玩吗?躲猫猫,好不好?”有颗小脑袋从房门口探了进来,脸上满是期待。
“不去,热死了。”梁珂看也不看门口的人,一抬眸,茶几上花花绿绿的糖果有点吸引了她的注意,“天天躲猫猫,烦不烦。”她小嘴一撇,抓了颗粉色的糖果,剥开扔进嘴里。
“我也想吃糖。”门口的小子边擦着鼻涕边走进房里,“珂珂姐姐,珂珂姐姐,我也要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