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怀远推开病房门,床上的人刚在跟来探望的人说话,一抬头看见他,嘴微微张着忘了合上。
“怀远来了。”病床边的人察觉异样,回头朝门口看了过来。
“杨叔。”莫怀远提步朝病床走去,礼貌打着招呼,却不问床上的人,好不好。
“坐。”杨满仲抬眼打量着面前的年前人,大度沉稳,确实是上等佳婿,他老来得女,一直捧着手心里疼着却从不骄纵,这次女儿为眼前的男人闹着自杀,虽然有失颜面,可又不能不承认,莫家的儿子确实值得女人倾心的。
“远哥哥。”似乎对来人的态度很不满,杨依倩委屈的轻唤。
“怀远,杨叔老了,不太经得起孩子们折腾了。”明是充老示弱,其实是暗加施加。经不起折腾,那就不要折腾了,早点把婚事办了,让所有人都安心。
“杨叔说的哪里话,您正直壮年,我们这些做小辈也没乱折腾,有些事,还是越早解决越是好的,拖太久,伤人累心。”莫怀远正色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些事,明着暗着已经被提过很多次了,这一次,他没想过打着哈哈继续敷衍下去。
身负婚约,有些人,怕是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了。
“你有这样的打算最好,等倩丫头好些了,我们两家人坐在一起,喝喝茶,很久没见你父亲了,他近来身体如何?”杨满仲目光掠过女儿,本来苍白的脸上飞过一抹俏霞,她闹这么大的阵仗引他来,不就是希望做父亲的能为女儿作主。罢了罢了,女大不中留,只要她真心喜欢,那就依了她。
“在莫家,孩子的事都是孩子们自己作主。”莫怀远顿了顿,“我今天就是为自己的事作主来的,我不会娶依倩,我不爱她,杨叔,您若真心疼她,就应该劝她找个真心疼她的男人好好过日子。男人在外,逢场作戏在所难免,特别像我这种不务正业的生意人,有时候应酬一下闹闹绯闻可能有助于生意发展,为了利益,我避免不了。哪天喝多,真闹出什么私情,若依倩知道,她那倔强性子,今天割手腕玩,明天闹绝食,这日子肯定没发过。再说,项家的事杨叔您也应该有过耳闻,今天她抢救及时算是幸运,若是不及时呢,难道您舍得您得宝贝女儿成为第二个阮芷馨?”
“混帐!”杨满仲腾得从椅子站起来,手指颤抖的指着莫怀远的鼻子。
他这是悔婚,顺便咒了他的女儿,杨满仲气急,若不是修养所在,他指不定会冲上去,揍得莫怀远满地找牙。
“爸!”杨依倩警觉到形势急转,她虽然知道事情不会像她希望的那般水到渠般的圆满,她就是想拖,只要能拖住他,她就还能争取时间她就还有希望。只是,莫怀远看来是不想如她所愿了,但,她不允许父亲对他改观,家人一定要支持她所想。她太了解莫怀远的身世,像他们这样出生的人,很多东西,根本不是自己做了算,家里的意见反而占主导。若不是如此,怎么会有阮芷馨这样的悲剧发生。
“杨叔,来之前我已经问过医生,依倩没什么大碍,趁事情还没有闹到无发收场的地步,我今天才把话挑明了说,这样对我对依倩都好,希望您能理解。今晚我还有约,先走一步。”莫怀远知道这事肯定没完,虽然他这样做没顾全杨家面子,太过鲁莽,可他也不打算把自己变成闷葫芦,什么怎么打算怎么计划,他都得顶着受着,他没那么无私伟大。
话已至此,也不管面前的人气得浑身发抖,他拉开门便走,脚步飞快,直奔梁珂那边,希望她还没走,希望还能来得及。
“真香呀。”梁珂大口嚼着安好带来的饭菜夸赞道,任谁都无法想象,刚才在病房走廊里情绪失控,差点濒临崩溃的女人会是眼前这没心没肺的娇憨妞,“怎么,想我了,突然说要来找我,吓我一跳。”
“嗯,是挺想你。”安好轻嗯一声,承认下来满足她的虚荣心,抬眼打量她的办公室,大书柜里整齐有序排列着大只大只的文件盒,一只两人座沙发,估计没事的时候可以圈着躺一会,其实,按梁珂的出生,根本无需在这受罪。
“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挺简陋的,我喜欢让自己忙碌点,这样,就没闲功夫乱想。”梁珂低头扒饭,根本没看她,却一句就点破她的心思。
“你这样,其实也挺好。”安好笑着点头,是这样的,忙的时候反而充实,一旦手里没事做,反而慌乱,怕想起一些人一些事,难过,“我妈病了,你见的病人多,我想着到你这可能能打听点有用的东西。”她适时的转移话题,这样聊下去,气氛只会越来越沉重。
“没什么事吧?”梁珂一惊,塞在嘴里的菜都忘了嚼。
“还不知道,说是要手术后才能确定,肺上有阴影。”安好叹息一声。
“肺部感染的时候也会因为积液产生阴影,你别一听到阴影就往不好的地方想。”梁珂安慰。
“希望是吧。”听到她的话,安好稍安了点心,希望只是一般感染。
“先生,请问您找谁?”
办公室门虚掩着,莫怀远连门都忘了敲,直接推门进去,屋里的人意外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眼晴亮晶晶的。
“梁珂。”
“护士长在里面办公室,我帮你叫一声。”有人起身。
“不用,我自己去找她。”莫怀远拒绝,也不等小护士反应,直接朝侧边的门走。
门被从里面反锁了,莫怀远扭动门把,门没有动。
“谁?”梁珂的嗓子拉的很长。
“梁珂,我找安好。”莫怀远直接道明来意。
“她走了。”梁珂撇了安好一眼,冷冷回道。
安好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找她,一时有些无措,手都不知道往哪摆。
梁珂看出她着糗样,薄唇一动一动,没有声音,是比出个出息的词语。安好看出她的鄙视,伸手理了理额前的流海。
“我进来看看。”莫怀远当然不信,没事反锁着办公室门,肯定有鬼。
知道他不会轻易罢休,安好耸耸肩,起身打算去开门。
“你想好怎么面对他了吗?”梁珂伸手拦在她的面前,“安好,我不想你受伤。”明知道会痛,为何不在痛之前,就斩断呢?
“不试怎么会知道?”安好微微一笑,有时候,伤痛可能是短暂的,撑撑或许幸福就会来了。之前她太懦弱,爱就会痛,那就不要爱了,可是幸福呢?没有痛过哪能感受幸福异常可贵,越是可贵越是想拥有,想珍惜。
“你下定决心了?”下定决心跟他在一起,梁珂盯着面前看似柔弱的女人,柔中带刚,弱不过是表象,那明明是坚韧。
“不是下定决心,我现在没有精力去考虑情呀爱的,我只是不想这么快否定一切。”安好眉间沁着笑意,一步步走来,跟莫怀远的感情,都是他主动,她被动,她犹豫所以徘徊,他霸道,势在必行的靠近,逼迫她一点一点看清自己的心。
“我顶你。”梁珂拍拍她的肩,这样的安好是她从未见过的,她知道自己的心,也有了勇气听从自己的心,她比之前更坚强,也没有那么容易退缩了。
“知道。”安好抱了抱她,“阿珂,我们都是好孩子,都有拥有幸福的权利。”
“嗯,去吧。莫怀远可是厉害的主,你得用心拿捏,小心被他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梁珂笑话道,幸福,好像离她很远,她想抓,却无力。再说,幸福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咚咚咚……门外的人似乎已经不耐,门敲的狠响。
安好走了过去,一把拉开门,门口的人还举着手,摆着要继续敲门的姿势。
“走吧,我们出去说,别人还要上班。”安好看也不看他,绕开他直接朝外面走去。
莫怀远看向屋里的梁珂,只见她挑着眉,一副看你奈何的表情,他回头看了眼已经快要出门的身影,边掏手机边转身追了出去。当然,让他不好过的下场肯定不是一般惨,明轼,你别怪我。
她走的并不快,好像在等他,莫怀远几步上前,抓住她的手。
“跟我走。”他不觉得医院是个聊天的好地方。
“去哪?”他手心的温度灼到了她,熟悉又温暖,安好有些怔然的问。
莫怀远没理她,只牵着她很快到了停车场,然后一把将她塞进自己的车里,发动车子迅速钻进夜色里。
车子七弯八拐,速度终于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像是拐进公园,大片大片的碧草,在这初冬的万物枯槁的季节,显得尤其好看,高低起伏的树梢,路灯晶莹。
“这是哪?”车子突然在一条鹅卵石堆砌的小路前停下,安好推门下车,真真的看,又不觉得这里像公园,太冷清。
“你猜。”莫怀远也下车绕到她面前。
“你别不是披着人皮的狼,脑子里尽是坏水,把我骗到这里想着怎么把我卖个好价吧。”安好边说边趁他不注意,伸腿在他脚下一绊。
其实她很开心,从决定信任他的时候开始,迷茫了那么久的心,就那么豁然开朗了。母亲的病或许不想自己想的那么坏,学校的事情或许也不是那么乱,其实还是有关心态。心态既然那么重要,那就听从心的选择吧。
不要害怕,不要懦弱,不要退缩,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你要记住,痛的时候不是你一个人在痛,再难的时候,你们还有彼此。幸福的时候,你们也还有彼此,有人相伴,不再孤单。
莫怀远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收脚已经来不及,好在反应灵活,干脆两脚并拢,直直的蹦了过去。
“原来满脑子坏水的狼是你。”莫怀远点了点她的鼻尖,“卖掉你,你觉得什么价钱合适?”头一次她在他面前调皮捣蛋,他忍不住窃喜,她对他终于不是之前那一副防备的模样了,他略低着头看她娇俏可爱的眉眼,舍不得移开眼。
“切!”安好伸手摸了摸鼻子,嘟着嘴朝前走,也不等他。
“跟我来。”莫怀远赶忙走上去领着她,绕开大树,几座楼房显露出来。
很快进了其中一幢,上了电梯,安好安静的立在他身旁,看着他伸手按电梯键,指形修长,指甲也修的很整齐,心却没有表面那么安静,突突的跳,就因为刚才他一个宠溺的动作,估计一时半会都没法安定下来。
“小狼,想什么呢?”莫怀远察觉她愣愣的盯着电梯数字键,顺手敲了敲她的脑袋。
安好痛的嘶嘶的倒吸冷气,拿眼干瞪他。
“打痛了?”看她痛的鼻子眼睛都拧成了一团,莫怀远讪讪的问,“我帮你看看。”说完就去摸自己刚刚敲的地方。
安好啪的一声打掉他的手,提脚就在他的裤角蹭下一串灰灰的印子。
“啧啧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刻不容缓。”莫怀远笑的嘴角飞扬,反正到家了,也难得去拍裤管上的灰,叮的一声电梯到达。
这样的多层楼房配电梯本就奢侈,居然还是一梯一户,简直是浪费到令人发指。莫怀远开门牵着安好进屋,两室一厅的户型,装修的简单大气却无处不透着用心。
“你家?”鞋架边上只有一双纯蓝色的男式拖鞋,安好见房间里收拾的干净整齐,不好意思穿着鞋子直接踩进去,只能立在门口。上了电梯她就猜出这到底是哪,狡兔三窟,她就这样愣愣的被狡兔带回了他的窟。
“嗯。”莫怀远从鞋柜里拿出双新的拖鞋透给她,同样的颜色,同样的尺码,估计是给他自己备的。
“你不怕我看到不好的东西?”安好边换拖鞋边笑问。
“查岗吗?请随意。”莫怀远比了个请进的姿势。
进了屋,莫怀远招呼安好坐,倒了杯水给她然后说先换身衣服便进了卧室。
坐了会觉着无聊,安好端着杯子参观起来,卧室门关的严实,怕她偷窥吗?哼,她才不稀罕看呢。另一间房门虚掩,推门一看,半边墙壁居然满满的都是书,她忍不住惊呼一声,放下杯子就随手抽了本出来,翻开来一看,大堆大堆的数字只觉得眼花缭乱。
“安好……安好……”
客厅里有人喊,她赶紧放下书准备出去,哪晓得一时忘记自己的水杯,只听咣当一声,水打翻了,湿了桌子和地板。
“呀!”安好惊呼一声就去抢桌上的书。
有人飞速推门进来,一把扯住她的手,捏着手里认真检查,“怎么了,有没有烫到,有没有烫到。”语气急促却掩不住的担忧和关切。
“书书书……书打湿了。”水本就不烫,而且放这么长时间早就没什么温度,眼看着水漫书桌,安好急得直抽手。
“打湿了晾干就是。”见到没有烫到,莫怀远舒了口气宽慰道,手却没有松开。
“书打湿了容易坏。”安好听到他的话愈发内疚,可是他紧捏着她的手就是不松开。
“坏了再买就是,重要的是你没事。”拉起她的手捂在自己胸口上,“刚才吓我一跳。”
手心传来他心跳的速度,一下一下,清晰有力。
“怎么跑书房来了?”莫怀远轻声问。
“不是说了查岗嘛,进来瞧瞧有没有收获。”安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