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地酒量很差,她没有朋友,不用应酬,很少喝酒。李肆龙是海量,多年的应酬他练就了千杯不醉的绝技。
李肆龙问道:“服务员,结账。”服务员有些麻木的说了一句:“七百。”李肆龙打开钱包拿出七百递给服务员习惯性的说道:“谢谢。”服务员麻木的脸上竟然笑了,看着他半搂半抱着带着宋南地离开。
宋南地含糊的说道:“我本来要给我妹妹买一个手机的,但是都花了给你买的,因为你要出国,我担心你丢钱。”李肆龙说:“你告诉我是三百。”宋南地说:“我骗你的,我五百块钱的奖学金都用来买它了。”李肆龙说:“还有内裤袜子衬衣。”他想十年前的那个夏天,俩个人逛遍了北京的批发市场,买了很多生活必需品,作为过来人的师兄师姐给了他很多建议,比如说像袜子床单枕巾内衣这些东西最好从国内带出去,穷学生只能省点,宋南地想用有限的钱给他添置较好的东西。岁月一去不复返,身边的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心事重重但还是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了,他也不再是个寒酸的学生。
宋南地说:“我走不动路。”她的身体变得很软,微微的有一些暖意。李肆龙说:“我背你。”说着背起宋南地,她的脸贴在他的脖子上,冰凉湿润,已经哭得满脸的眼泪了。她的手塞进李肆龙的衬衫里,道:“你变胖了,生活质量很好啊。”李肆龙说:“你还是那么瘦。轻的像只小猴子。”宋南地捏了他的肚子一下道:“我有八十斤呢!”李肆龙说笑道:“你有吗?”宋南地闷声道:“六十六斤肯定有了。”李肆龙说:“你一直只有六十五点五斤。”宋南地娇嗔道:“讨厌,油嘴滑舌。”
她喝醉了,卸下了一切伪装,还是那个无助彷徨而天真的少女。有没有人因为她的醉颜而对她有过一丝怜惜?那些趁虚而入的男人已经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了。
李肆龙轻声说道:“我爱你。”如同怕吵醒她一样。宋南地喃喃的回答:“我也是。”如同梦呓。
他的思绪穿过了时空,回到了许多年前有着明媚的春光的岁月。宋南地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她学习很刻苦,既是因为喜欢学习也是因为喜欢奖学金,总是在自习大楼封楼前才恋恋不舍的收拾好书包离开,每天晚上十一点二十的时候李肆龙就去自习室接她,然后送她回寝室,明明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两个人总是要走上半个点。宋南地经常耍赖让李肆龙背着她,在深夜无人的教学楼后,背着她绕着小花坛跑上几圈。
时光一去不复返。
宋南地说:“好困啊,龙哥,我不要坐车,我晕车,你背我回寝室,要不然就背我回你的寝室,远吗?”李肆龙说:“不远,我们不坐公交车。睡吧。到地方有我呢。”宋南地低声道:“你真好。”伏在他的背上睡着了。李肆龙的车就停在对面的停车场,但是他背着宋南地走了两站路,走回了帝都大学,那里有他的一间房间,虽然他经常住在清雅山公寓,那间房子还一直留给他。遥远的天际一道亮光亮起,但是灯火辉煌的都市夜空淹没了本来明亮的闪电,行人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沸反盈天,天上响起一声惊雷,暴雨倾盆而下,路人才飞奔着涌到路边和商场里避雨,李肆龙却脱下鞋在大雨中飞奔,他从小就这样,没有伞,只能跑得比别人快,太穷了,只有在教室里才穿着鞋,他的脚底板很厚,这种日子对他来说虽然亲生经历刻骨铭心,但又陌生而遥远。他混出个人样,衣着光鲜,左右逢源,受人敬仰,却总是觉得自己还是那个赤着脚在大雨下山路里飞奔的孩子。
宋南地喜欢雨天,她的身体看似单薄,但是不会感冒,她最喜欢下雨的时候不打伞,拉着李肆龙陪她雨中漫步。
李肆龙额头贴着楼洞的墙壁气喘吁吁,本来提在手里的两只鞋不知道甩到哪去了,西服料子虽然厚,但也湿透了,李肆龙笑道:“南南,过瘾吧,我们赶紧回去换衣服吧。”宋南地呕了一声,吐出一滩带着酒味的粘液,顺着李肆龙的脖子流进肩背,李肆龙赶紧背着宋南地爬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宋南地头发和上身都已经湿了,因为喝了酒,身体还是很热,李肆龙脱下她的衣服,把她包在一张硕大的浴巾里,放到浴缸里,打开温水,放满水,宋南地似乎很受用,身体放松,偏着脑袋熟睡。宋南地曾经无限向往的跟李肆龙憧憬两个人未来的生活,“我要一张很大的浴巾,两米乘以两米的!”李肆龙问她:“那么大的浴巾都能把你包起来了,披着会踩到底儿,怎么用?”宋南地撒娇道:“那我每次洗澡一定要披着我的大浴巾出来。”李肆龙说:“好,每次你洗完澡,我都抱你出来。”宋南地说:“我还要一个浴缸,我们俩可以一去泡进去的,我的家要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热水,我想什么时候洗澡就什么时候洗澡……”
李肆龙说道:“都依你。”
宋南地睁开眼睛,眼前白蒙蒙的一片,头痛欲裂,宿醉的恶果。床很软,不是在林森的床上,林森不喜欢睡太软的床。她轻轻的揉了揉太阳穴,天蓝色的窗帘挡在窗前,外面的天已经亮了,照亮了窗帘,席梦思的床垫,上面还垫着厚厚的被褥,人躺在里面就如同躺在一堆棉花上,粉色的两个枕头,粉色的带着花边的被子和床单,都是她曾经梦想过的卧室。她自己说过,心里有一个公主的梦。
旁边的枕头上有三根三厘米长的短发,宋南地捻起来弹了两下,很硬。她身上是青苹果味儿的浴液清香,头发柔顺光滑,淡淡的茉莉香,昨晚,至少在她躺在枕头上时,她的头发已经洗好吹干了。宋南地轻轻的掀开被子,她穿着一条很软很厚的纯棉的睡裙,直到脚踝,床下放着一双棉拖鞋,卫生间就在卧室里面,梳妆台上有洗漱用品。宋南地以为这里住着一个跟她品味非常类似的女人,一个男人爱上的所有女人可能都是同一个类型。宋南地打开水龙头洗漱,洗完之后,清醒了不少,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她习惯的位置,拿起来都得心应手。如果这个房间里有别的女人,李肆龙怎么会傻到把一个醉的不省人事的女人带回来,这房间里的女人用的东西都是新的,这里根本就没有过女人居住的痕迹,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准备的,或者说李肆龙只是为了自己的诺言。
卧室的装潢,生活用品这个男人已经事无巨细一一为她实现了。
宋南地走出卧室,厨房有声音,李肆龙站在灶台前面煮着一锅什么东西,餐桌上有豆浆、油条,都是热的。李肆龙没有回头,说道:“我猜你肯定是六点半起床,过来尝尝粥好了吗?”她几十年如一日,每天都是早上六点半起床。李肆龙称出一小碗热粥,舀起一勺吹凉了递到宋南地嘴边,宋南地拿过粥碗道:“我自己来。”李肆龙很认真的问道:“好喝吗?”宋南地吐回到碗里说:“还没有熟。”李肆龙说:“我都将近十年没做过一次饭了,水平下降了。”宋南地反问:“你以前的水平也不怎么的。难道你自从上次给我做了一顿半生不熟的早饭之后就再也没自己煮过东西吃?”李肆龙说:“没。”宋南地把他从灶台前推开道:“我来。再不放点水,你的这锅粥就糊了!”李肆龙说:“粥糊了,我都吃了。”
确切的说,是十年前,李肆龙出国的前夜,他们俩到超市买了点啤酒和下酒菜,在李肆龙的单身宿舍谈天说地,喝酒吃菜。宋南地已经准备好了,她酒量本就很差,喝了点就躺在床上晕晕乎乎的睡了过去。那是她第一次夜不归宿。第二天起来,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李肆龙的线衣,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身上盖着被子,只露出脑袋,旁边也有一个枕头,枕头上也有几根又硬又短的头发,只有一床被子,里面还有李肆龙温热的气息,李肆龙蹲在地上,用一个小的电热锅煮着粥,桌子上有刚买的豆浆和油条。电热锅那块已经有糊味了,不知道是粥糊了还是锅不行。李肆龙盛出一小碗坐在床上喂给宋南地问道:“怎么样?”宋南地只喝了一口就吐到碗里抱怨道:“都糊了!”李肆龙撇起一点尝了一下道:“我尝着挺好。那你喝豆浆吧,这粥我喝。”宋南地就一直躺在被窝里吃饭,问道:“你真的是五岁起就给家里做饭吗?”李肆龙抽抽鼻子道:“老可怜了,还没有炉台高,总是被火烫到,你看我这胳膊上都是疤。”宋南地笑了,“你家人还没食物中毒,真是万幸。”
宋南地坐在宽敞的餐厅里,和那个狭小的单身宿舍相比,有天壤之别。她往豆浆里加了两大勺的糖调匀,李肆龙劝道:“吃着么多糖,也不长胖,小心有糖尿病。”宋南地笑了一下道:“要不然太苦,喂,我问你那洗面奶有没有过期,我闻着味道怪怪的。”李肆龙说:“不会,快过期的东西我就扔了,重新再买。还有这衣服,时间久了颜色就不新鲜了,也要重新买。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为你准备了一份。”宋南地冷笑道:“有意思吗?”李肆龙说:“我一直等着你回心转意。”宋南地眯起眼睛看着窗外明媚的晨光,若有所思。
李肆龙说:“先吃吧,一会儿凉了。”宋南地问道:“十年前,我住在你的寝室里那晚,你为什么不碰我?白便宜了别人。”李肆龙说:“你太小了,我不忍心,我可以等你长大。”宋南地问道:“昨晚你为什么也没有做什么?”李肆龙夹起一根油条放在宋南地面前的盘子里说道:“我在校门外面的快餐店买的,我的学生看到我都吓了一跳。”
宋南地问道:“为什么?”李肆龙说:“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去后海划船,你最喜欢划船了,不知道你现在还喜欢吗?”宋南地问道:“为什么?嫌我脏吗?”李肆龙平静的脸上忽然涌起一团火,他紧握着双拳,青筋暴起,忽然啪的一声,手中的筷子断成两截了,李肆龙脸上的怒气褪去,平静的问道:“这房子是我的第一套房产,我六年前评上职称,学校分给我的,从我住进来的第一天起,这里就一直维持这个状态,我一个单身的男人每年都要买一套粉色的床上用品,每个季度都要买一些女性护理品,我的同事有撞见我的,没有人认为我有一个隐秘的情人,都认为我不正常。我的房间从来不让外人进,因为这里只属于你我两个人。我每天晚上北京时间十一点半都会给你发一封邮件,昨天晚上给你发了第三千一百四十五封,说我有多么想念你,我这一辈子非你不娶,跟你说我今天做了什么,你一定觉得很不可思议,见了什么人,你也会讨厌,吃了什么,你也会喜欢。我回到大礼堂演讲,想到当年顾老师在上面讲的时候,你和我在下面听,你还偷偷地拉着我的手……”宋南地打断道:“别说了。”低头凝视着碗里香浓的豆浆,李肆龙说:“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宋南地抬起脸看着他,他已经不再年轻,额头上有两道深深的皱纹,头发也不如青年时浓密,宋南地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白皙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她站起来走到李肆龙面前,按住李肆龙说道:“别动。”抚摸着他的头发,解开自己胸前的扣子说道:“您的厚爱,我今生无以回报。”李肆龙抬眼看着她,额头的皱纹更加深邃了。宋南地露出白皙的胸膛,踩了一下裙摆,睡裙沿着肩膀滑落,露出苍白纤细的胴体,她抓起李肆龙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梦呓般说道:“我陪你一次吧,十次也可以,一百次更好。包您满意。”李肆龙的胸膛起伏,急促的呼吸,想要抽回手,但是还很犹豫,没有很坚决。宋南地说:“不要拒绝我,也是了了我的一桩心愿,我一直在想,我这么喜欢你,跟你做一定是最真实的。”宋南地跪在地上,开始解李肆龙的裤带,李肆龙的眼睛发出光芒,忽然踢开椅子抱着她滚倒在地上,气喘如牛的脱下自己的衣服裤子,宋南地用手用嘴用腿挑逗他……
李肆龙面红耳赤的说:“我可能不行。”宋南地早就发现了,她使尽了浑身解数,但是于事无补。李肆龙歉意的看着她潮红的面颊,不知所措。宋南地忽然笑了,“你还有手还有嘴,怎么能说自己不行?”慢慢的耐心的指引他应该怎么做。
李肆龙抱着她到床上又温存了一会儿,问道:“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宋南地闭上眼睛道:“这么一天也没什么意思,听你的吧,你不是说要去划船。”李肆龙说:“我去洗碗,你收拾的漂漂亮亮的,咱们先去划船,我再陪你买衣服,我们晚上去听歌剧,学生送了我两张剧目票,你不是早就想看歌剧吗。”宋南地纤细的脚丫狠狠地踢了李肆龙的光屁股一脚道:“那还不快点去洗碗!”李肆龙掐了她的胸脯一把,赶忙跳起来作势要跑,宋南地围着被子骂道:“你这个坏人!”李肆龙笑着坐在床边深吻她,说道:“我去洗碗了,你的衣服我挂在窗台晾晒了,应该干了。”
宋南地换好衣服,来到厨房,李肆龙在水池前刷碗,他是以刷烧杯的标准在刷碗,刷的非常仔细非常慢,动作也很轻柔。宋南地环抱他的腰,贴在他身后。李肆龙说:“我认为人世间最悲伤的事,是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在他们最美好的时光里不能相伴。”宋南地问道:“还来得及吗?”李肆龙说:“来得及。”宋南地说:“大概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