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听在薄子淮的耳中,真的是百感交集,如果额娘能早一点想通,也懂得反省,那该有多好。
“额娘真的这么想?”他问。
“当然了,所以……额娘才想要弥补,至少试着跟你这个媳妇儿好好相处。”希望这样可以说得通。
薄子淮定定地看着额娘,还是有些怀疑这番话的可信度有多大。“额娘要真能这么想,孩儿听了也很高兴。”
闻言,薄母呆愣了片刻,把他养到这么大,每回面对自己,不是冷着脸孔,就是面无表情,甚至巴不得不要回到这个家,可从来不曾这么和颜悦色过。
原来儿子也可以这么跟她说话。
这一顿早膳,就在各怀心思的气氛中度过了。
当他们离开之后,双月走在他身畔,觑见薄子淮若有所思的侧脸,似乎还不完全相信自己的额娘真的“改过自新”了。
“虽然额娘亲口说她愿意试着和你好好相处,不过还是不要太大意了。”他并不相信一个人会在一晚之间改变想法,尤其是生下自己的额娘,这么说或许不孝,却是不争的事实。
双月没有多说。“我会小心的。”
这不过是刚开始,慢慢来。
还不到傍晚,婆媳之间的关系有了转机,这个消息已经传遍府里了。
唯一感到不高兴的就数吴夫人了。
吴夫人先是不信,接着是气急败坏地质问跟随多年,最信任的赵嬷嬷。“这怎么可能呢?阿嫂真的这么说?”
“她再反对也没用,那贱婢都嫁进门来了,而且不但有八阿哥、满都祜贝勒撑腰,也只好认了。”赵嬷嬷酸溜溜地说。
她霍地站起身。“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要是阿嫂真的接受这个媳妇儿,往后那个贱婢在自己面前,不就更加神气、更加嚣张了,她这张脸要往哪里摆?
赵嬷嬷也替主子抱屈,谁教她们只是寄人篱下,并不是这座府邸的主子。“可是咱们又能怎么办呢?”
“我要去问个清楚。”吴夫人气呼呼地往外走。
于是,她脸色难看地来到薄母居住的院落,彩荷才端着空的药碗出来,见到姑奶奶气冲冲的过来,正想制止。
“老夫人说不想让人进去打扰……”
“滚开!”正在气头上的吴夫人一把将人推开,彩荷没有站稳,手上的空碗就这么摔碎在地上。
待吴夫人闯进寝房内,让半卧在榻上休憩的薄母不禁皱起了眉头,见小姑来势汹汹,似乎有话要说,只好掀被下榻。
她不悦地说道:“就算有急事,也让婢女先进来通报一声。”
“我一时心急就忘了……”吴夫人赔笑地说。
薄母穿上鞋,来到几旁坐下。“到底什么事?”
“我听说阿嫂……”吴夫人也在一旁坐下,半信半疑地问:“亲口说出愿意接受那个贱婢是自己的媳妇儿,这是真的吗?”
“我只说愿意和她相处看看,没说马上就接受。”薄母用手拢了拢头发,避重就轻地回道。
吴夫人假笑一下。“阿嫂,你不是当真的吧?那贱婢岂有资格当薄家的媳妇儿,可别被她骗了。”
“我……”她试图解释缘由,可是耳畔又响起双月的叮咛,绝对不能让小姑知晓约定的事,否则可能会前功尽弃。“我只是想她都进门了,若是每天都要这么勾心斗角的,日子也难过,还不如暂时放下成见,相处看看合不合得来。”
“阿嫂,跟那种低贱的丫头有什么好相处的,这岂不是降低身份,她可也没真的把你放在眼底,以后一定会骑到你头上来,千万别上当了。”吴夫人可是恨不得把双月说得愈坏愈好。
薄母自己倒了杯茶来喝,接着叹了口气。“为了子淮,总要试试看,再怎么说,见他开心,我这个额娘也高兴。”
想到今天一早,难得母子俩同桌吃饭,这才想到已经多久没有一块儿用膳,也快想不起上回是什么时候,心里感触莫名。
不过她可不会承认这是双月的功劳!薄母在心里低哼。
“阿嫂……”
“好了,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就别再说了。”只要两年,忍一忍就过去了,薄母心里这么盘算着。
吴夫人还想要再煽动几句,却碰了一鼻子的灰,嫉妒、不甘、怨恨这些情绪不由得在她胸口内翻搅。
“既然阿嫂听不进去,我也不便再多说下去,只希望这么做是对的。”吴夫人嘴巴上说得好听,内心想的却正好相反。
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却得住在这儿看她们婆媳俩一家和乐融融,可是比死还要痛苦,为什么面前这个女人比她还要幸运,拥有的比她多?
上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终于到了薄子淮二十八岁生辰这一天。
今天就是最后的期限,只要安然度过了,相信就能否极泰来,也改变了薄家绝后的命运。
“双月……”见妻子将补服捧了过来,要伺候自己穿上,薄子淮苦笑一下。“我今天不用出门,所以穿便袍就可以了。”
闻言,双月才回过神来,看着手上的补服。“对了,你今天不用去上班……”生辰这一天可以排假,明明昨天还记得的,怎么今天就忘了?
待她把补服收进柜中,拿了件青色长袍过来,途中还不小心撞到几角,差点绊了一跤。
“小心一点!”薄子淮连忙过去搀扶。
“我没事……”双月扯出一抹笑来。
见她故作无事状,薄子淮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不过他可以看出双月有多惊惶不安,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也是关键时刻。
“好了……接下来去端洗脸水……不对!刚刚已经洗好了,那现在要做什么?对了,还有早膳……”双月一会儿要往外走,一会儿又走回来,连话都说得有些语无伦次的。“不过是不是该先去婆婆那里……”
“不要慌张。”薄子淮索性将她搂进怀中。
“我很冷静。”她没有发觉自己的嗓音微抖。
“我不会有事的。”他口气依旧沉稳。
双月如鲠在喉。
“你的到来,已经改变了我和薄家的命运,只要相信这一点,绝对可以平安度过的。”薄子淮不舍地抚着她的发说。
双月用手背抹去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这个节骨眼更要坚强才行。“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不该这么脆弱的。”
“我是你的相公,我的肩膀永远可以让你依赖,不需要逞强,你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他希望一辈子成为她的靠山。
她伏在男性胸膛上,深深地吸了口气,也从中得到了力量。
“好了,充电完毕……”双月仰起一张笑脸,重新振作起来了。“我们去给婆婆请安,顺便陪她吃早饭。”
薄子淮并没有拒绝她的要求,只是不解。“请安就够了,不必非得留下来陪额娘用膳不可。”
“刚开始也许不习惯,找不到话题聊,又很尴尬,不过天天都这么做的话,久了也会变得很自然。”双月并不认为这么做就可以化解母子俩多年来的心结,可是又没有深仇大恨,这点小事,总该可以做到。
他轻叹一声。“我明白你的用心……”
“你们又不是仇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就当是陪长辈吃个饭,你总该办得到吧?”她努力说服。
“你真的不恨她吗?”想到几个月前,额娘逼双月跳进湖中,企图害死她,薄子淮至今仍无法释怀。
双月撇了撇唇角。“说恨太严重,不过气倒是有,那个时候真的巴不得自己会沙加的‘天舞宝轮’,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剥夺你额娘的听觉、视觉和第六感,让她再也没办法害我了。”
“那又是什么?”薄子淮忍俊不禁地笑了。
她想到《圣斗士星矢》这套漫画里头引用了不少有关西洋星座的资料,要跟古人解释太困难了。“有机会再说给你听……总而言之,你是她的亲生儿子,而她是你额娘,除非抽掉身上一半的血,否则你是无法撇清关系的。”要不是看在这一点,双月根本不在乎对方会不会喜欢自己。
薄子淮没有吭气,算是默认双月的话,母子血缘岂是用一句话就能抹去,所以才会这般痛苦。
“我也不要你当个听话顺从的好儿子,只是陪婆婆吃个饭,什么话都不用说,吃完就离开。”双月说得很简单,不想给他压力。
“就只是这样?”薄子淮有些动摇了。
双月看得出他不再那么抗拒了。“没错,只要婆婆又提出太过分的要求,或是把话说得很难听,我们马上走人。”
“好。”薄子淮心想这也算尽了为人子的孝道。
“谢谢。”她踮起脚尖,亲了下他的脸颊。
“是我该道谢才对。”他俊脸微红,不过很喜欢双月这些亲昵的小举动。
“为了什么道谢?”
薄子淮将下巴抵着她的螓首,闭上眼皮,感叹地说:“很多很多,一时之间也列举不完……在遇到你之前,总以为来到世上就只为了负起人子、人臣的责任,撇去这些,就只是活着。”
“这样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不然你还想怎样?”双月忍不住给他吐槽。“跟你有同样想法的人,一百个当中,就有九十个努力地活着,努力地养家,直到死亡那一刻来临,就算完成此生的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