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声说道:“孩儿马上命管事开始准备婚事,婉钰信上说她在京里也会帮忙张罗打点,这么一来,便能省去不少繁琐的细节,以及舟车往返所需的时日,赶在明年春天将额娘的媳妇儿迎娶进门,额娘就不需太过操心。”
过去为了家中的气氛,也为了不想惹额娘生气,伤了母子感情以及背负不孝的罪名,因此选择忍耐退让,然而即便如此,额娘也从不改变她向来的心态和作风,更不曾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因此他不得不作出这种选择。
说完,薄子淮无视一脸又惊又怒的额娘,起身离开了。
待他从厅里出来,往另一头走去,赵嬷嬷悄悄地从这一头出来,也碰巧把方才屋里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
于是,赵嬷嬷马上转身回去,把这桩“喜讯”告诉自己的主子。
“……就是这么回事。”她说。
吴夫人攥紧巾帕,一脸愤愤不平,又问一次。“你没有听错?”
“不会错的。”赵嬷嬷当然能够理解主子心中的愤恨,同样感到不平。
见她说得这般肯定,吴夫人更是咬牙切齿。“凭什么那个贱婢可以嫁给子淮?不但户部尚书愿意收她为养女,就连八阿哥都帮她做媒,而我的女儿只能嫁给一个布政使的次子?”
吴夫人想到女儿再过一个月就要出嫁,自己依然得住在娘家,要巴望女婿有能力奉养自己,那也得先有个官职,她可得找机会跟亲家提点一下,反正现在朝廷允许“捐纳”,就先买个知县或县丞来当,总比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来得好听。
“是啊,她的命也太好了。”赵嬷嬷点头附和。
“她命好?”吴夫人冷笑一声。“等她嫁进门来就知道好不好了。”只要自己还住在薄家一天,那贱婢别想有好日子过,绝对要把这口怨气出在她身上。
“是。”赵嬷嬷得意地笑了。
翌日一早……
管事战战兢兢地来到老夫人跟前,上前见礼。
“不知有何吩咐?”他问。
“子淮的婚事已经在准备了?”薄母在心中算计着。
“是,小的已经派出所有的人,并且分头进行,三天之内就能准备好聘礼,以及所有事宜,请您放心。”管事恭谨地回道。
“子淮从来不曾对自己的婚事这么积极过,我当然放心了,你可知道对方是谁?”她一脸似笑非笑地问。
“小的知道,是户部尚书的养女。”管事照实回答。
哼笑一声,薄母语带讥嘲地说:“什么养女,不过就是双月那个贱丫头,这会儿居然摇身一变,从府里的婢女,就要变成我的媳妇儿了。”
光是这一点,就令自己难以忍受,一个出身卑微低贱的丫头,如何配当她的媳妇儿,偏偏自己的亲生儿子还当成了宝贝,费尽心思就是要娶进门来。
管事立在一旁,没有搭腔,府里的奴仆之中,只有他最先知晓即将进门的新娘子就是双月。
“既然她就要嫁进咱们薄家来了,那么可得跟那丫头真正的亲人见个面,请他们到府里来做客,你说是不是?”薄母决定从双月的亲人身上下手,手中有了筹码,可以用来要挟,还怕那丫头不肯乖乖就范。唉,她若是早一点想到这个办法,早已经把人除去了,又岂会容忍那丫头到今日。“总该知道她还有哪些亲人在,又住在何处吧?”
“呃……”管事一脸为难。
她冷冷地瞪了过去。“当初把人买进来,牙婆没跟你说吗?”
“这……”双月的来历至今还是个谜,要他怎么回答?
“怎么回事?”薄母拉长了脸。
“当初双月是如何被买进来的,小的和牙婆真的记不太清楚,也曾循着住址前往寻找,左右邻居却都表示没有这户人家存在,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府里,这些事都曾经跟大人禀明过。”管事一五一十地回道。
“怎么可能?”薄母疑心大起。“该不会是子淮要你不准说吧?”
管事连忙否认。“小的不敢有所欺瞒,方才所言确实都是事实,要不然可以把牙婆找来,当面问个明白。”
“那么她的卖身契呢?”薄母又问。
管事犹豫一下才说:“已经被大人取走了。”
“什么?”这件事根本早有预谋。
直到这一刻,薄母终于领悟到儿子的翅膀硬了,已经飞出自己的手掌心,还算计到她的头上来,加上女儿为了对付她这个额娘,也在后头使了不少力,简直是白养他们了。
哼,想嫁进来就嫁吧!
她这个婆婆可要好好地给一个下马威。
管事退出门外之后,也不禁捏了把冷汗,其实心里真的看不惯老夫人的心狠手辣,偏偏身为下人,是没有置喙的余地。
不过人的命运还真的很难说,不久之前双月还不过是府里的婢女,如今却要成为这座官宅的主子之一,又有谁能预料得到呢?
但愿这桩婚事能够顺利进行……管事在心里这么祈望。
同一时间,在京城里的双月也觉得命运真的很奇妙。
自从遇到鬼阿婆,在受人之托下,穿越到了清朝,成了薄家的婢女,其间还挨过巴掌、打过手心,甚至被逼着跳入湖中,更不用说每天要早起晚睡,学着怎么伺候主子,更要小心遭到有心人设计,小命随时可能不保。
结果不到几个月的光景,她又换了另一个身份,成为户部尚书的养女,不只如此,还住进他的府中,有贴身婢女服侍,养父母也因为没有女儿,待她又好,什么吃的用的都往房里送,她真的遇上贵人了。
这该叫苦尽甘来吗?双月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证明不是在做梦。
“原本只是想利用他们,借由当养女的身份嫁进薄家,现在他们对我这么好,反倒有些良心不安,好像欺骗了人家……”双月有些罪恶感地咕哝。
想了又想,她决定在出嫁之前,好好尽一个当“女儿”的本分,虽然不是亲生的父母,只是名义上的,可是人家对她好,就该有所回报才对。
“嗯,就这么办。”双月对着镜中的自己说。
正在帮她梳头的珠儿困惑地问:“小姐说什么?”
“没什么……”她收回心思,赶紧坐正,让婢女把头发梳好。“简单一点就好,不必弄得这么复杂。”
珠儿摇了摇头。“小姐待会儿要上贝勒府去,穿着打扮上可不能马马虎虎的,免得失礼了。”
“只是去贝勒府而已,不必这么紧张。”双月还以为要去的是满都祜贝勒的家中,正好也有好多话想跟婉钰说。
由于刚认不久的这对养父母膝下只有两个儿子,皆已娶妻,两位嫂嫂也把她当作妹妹般照顾,敞开心胸接受这个突然空降下来的“小姑”,不只经常来陪她说话,就算出门,也会特地带她同行。
“小姐不紧张就好,要是奴婢可是会两脚发软。”珠儿失笑地说。
双月噗哧一笑。“有这么夸张吗?如果等一下是要进宫去见皇帝的话,我说不定就会吓得连走都走不动了。”
“小姐说话真有趣。”这位新主子真的有些与众不同。
她干笑一声。“大家都这么说。”
“小姐是不是晚上都没有睡好?脸色似乎不太好看?”珠儿看着双月眼下很明显的黑眼圈问道。
“有吗?”双月摸了摸自己的面庞,其实这些日子经常做噩梦,老是梦到薄子淮病得很严重,最后在自己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让她遍体生寒地惊醒,要不然就是倒在血泊当中,然后大哭着醒转。
每次作这种可怕的噩梦,她就会后悔那天不该离开江宁,无论如何都要守在薄子淮身边,就算只是当个侍妾,没有名分也无所谓。要不是这桩婚事牵扯到很多人,不能少了新娘子,否则她真想马上冲回去。
现在的她只能一天熬过一天,日日担惊受怕,生怕会接到坏消息,除非能亲眼见到薄子淮平安无事,否则她根本无法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
到底还要等多久,两人才能见到面?
每一天,甚至每一秒,她的心都在焦灼和不安定中度过……
“梳好了……”说着,珠儿又去取了套全新的旗装过来。“小姐皮肤白,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因为以前很少出去晒太阳……”双月随口回了一句,在这之前,除非要买东西,否则都是窝在计算机前,或是在工作桌上画图,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根本不太出门。“现在倒是常常在外面走动。”
或许是心境上的转变,现在忆起未来的那些生活,不再像以前那么激动,不再有迫切想要回去的渴望,反而有股淡淡的怀念。
双月并没有忘记过去二十年的点点滴滴,可是每个人都要往前走,不能只顾看着后面,就算没有漫画可以看,也不能再从事最爱的漫画工作,甚至不能当面跟长腿叔叔说声谢谢,心中不免有些遗憾,不过她即将有一个家,还有爱她的老公,有舍才有得,她应该更要知足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