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月只要想到那个男人所做的事,到现在都无法淡忘。
她紧抿着唇瓣,勉强咽下恶心和愤怒的冲动。
薄子淮咄咄逼人地问道:“把理由告诉我。”
“……已经很晚了,该回去了。”双月很不高兴像这样被人质问,就像继父请来的律师,一味地指控她在说谎,连妈妈也说她是个坏孩子,想要用说谎的方式来博得大人的注意。
“这是拒绝?”他冷凝着俊脸,怒瞪着她。
“……是。”她把心一横地回道。
既然双月已经摆明了不愿成为自己的女人,那么再争论下去也没用,男人的自尊心不容许薄子淮再一次低头。
于是,他抽紧下颚,往客店的方向走。
双月眼圈刺痛地看着走在前头的男性身影,虽然男女之间交往,难免会有争执或意见不合,可还是很受伤。
一定要发生关系,成为他的女人,才能证明自己的心意吗?
难道她这么努力地想救他,以及帮助薄家,做得还不够多吗?
彼此之间观念上的冲突又该如何调适?
看来光只有喜欢是无法走下去的。
一行人在湖阳县总共待了三天。
第四天早上,两辆驴车又要准备上路了。
“大人,奴婢去坐后面那一辆车。”双月昂起下巴,无畏地说。
想到连着两天,和薄子淮的关系降到冰点,不只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更别说开口讲上半句话了,两人似乎又回到最初的相处情况,双月真的无法再忍受这种沉闷气氛,只好眼不见为净。
听见她连跟自己坐同辆车都不肯,薄子淮的脸色像是罩了层冰,冷峻到了极点,一声不吭,只是垂眸瞪着双月。
双月迎视他冰冷的目光。“大人不说话,奴婢就当作是默许了。”
听她又把称谓加上去,看来当真要跟自己划清界限,薄子淮眼神的温度愈来愈低,可以冻死人。
“那么奴婢去跟小全子坐了。”说着,双月已经有了动作。
无端被扯进去的小全子有些紧张兮兮地打量主子的脸色,虽然面无表情,不过依他的经验,可是气得不轻。
过了片刻,薄子淮才坐上驴车,吩咐驾车的杨国柱,可以出发了。
于是,杨国柱也只能搔了搔脑门,让在前头拉车的驴子缓缓前进,毕竟男女之间的事,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
在小全子身边坐下,双月心里并没有因此好过些,反而很想哭。
她错了吗?
不!她没有错。
男女双方的想法无法达成共识,那么注定要走向“分手”这条路,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
或许他们真的不适合。
小全子讷讷地问:“你跟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原本都还有说有笑的,直到前天开始就怪怪的。
“没什么。”双月不想抱怨给别人听。
坐在前面驾车的万才回头朝她一瞥,语带嘲弄地说:“你只是个婢女,可别因为大人宠爱,就忘了自个儿的身份了。”
双月苦笑道:“我没有忘。”
是啊,她只是个婢女,怎么可能忘记?
就算是在现代,当个清洁工,或是帮佣,还是一样可以抬头挺胸,因为享有的自由和人权跟其他人一样,不像在这里,得要这么卑微和屈辱。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小全子不由得为她打抱不平,忍不住和万才起了口角。“双月才不会因为仗着大人宠爱,就瞧不起人……”
她摇了摇头。“算了。”
其实万才说得并没错,就因为是个“婢女”,再怎么受主子宠爱,也改变不了原有的身份。
小全子也忍不住规劝坐在身边的双月。“因为大人喜欢你,这回才破例带你出门,就连言行举止上也诸多的纵容,所以你更要好好地伺候,让大人这趟路程开开心心的,这可是你的责任。”
“我知道。”双月挤出笑容说。
其实刚开始对于当“婢女”相当不满,可是想到来清朝的目的,这个身份或许是最方便,也是最不会引起注意的,多少还可以接受,为什么现在却是愈来愈忍无可忍?
双月心里很清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自己真的喜欢上薄子淮了,因为喜欢这个男人,才想要光明正大的和他交往,甚至将来若真的在一起,也不想象个见不得光的小三。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观念上的差异,造成这几天的冷战,难道是自己奢求太多?因为喜欢上一个男人,就得要放弃自己的道德感以及对婚姻的信仰,只能委曲求全?
难道为了跟喜欢的男人在一起,就得要认命,即使当个侍妾也无所谓?双月在心里大声地问着自己。
这到底算什么?
自己牺牲原有的生活,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乌有,然后来到清朝,就只为了当个男人的侍妾?
这就是她往后的命运吗?
为什么她得为了一个男人,将自己的尊严踩在脚底下,任由别人践踏?
只因为她喜欢薄子淮?
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虽然有人说爱情没有公平和对错可言,也许别的女人为了喜欢的对象可以奉献一切,甚至为对方而死,但双月就是做不到。
而在此刻,不只双月内心交战,薄子淮何尝不也陷入挣扎。
薄子淮可以十分确信双月对他并非无心,既然如此,为何就是不愿从了他?是因为还想着回去的事?或者希望得到名分?
不是他不愿给双月正室的地位,而是礼教宗法不允许,加上又是旗人,更是严格讲究,那是薄子淮无法去为她极力争取的主要原因。
他都亲口允诺除了她之外,不会迎娶正室,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她到底还要什么?
想到这儿,薄子淮有些头痛欲裂,不得不一手支腮,闭眼假寐。
而两辆驴车就在他们低落的情绪下往前走。
由于这趟出门最主要的目标是湖阳县,接下来的行程便是随兴而至,没有固定的路线。
于是,一行人来到金匮和荆溪两地,分别作了短暂的停留。
只见薄子淮在市井之间走动,偶尔在路边的茶棚内喝茶,或是亲切地和在田里工作的农夫攀谈,甚至和坐在门前的老人促膝闲聊,完全不摆架子和官威,也没人知晓他的真正身份。
“……大人的脚都不酸吗?”万才已经窝在墙边歇息了。
喜欢跟他唱反调的小全子哼了哼。“才走这么一段路就不行了,真是没用!”
“你……”
见他们又快吵起来了,杨国柱板起脸孔说:“你们少说两句!”
万才总算乖乖地闭上嘴巴。
而始终默不作声的双月看着前头不远的男性身影,此时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跑过薄子淮身旁,不小心跌倒了,痛得哇哇大哭,他赶忙伸手将孩子从地上扶起,似乎在说些安慰的话语。
过没一会儿,孩子的娘过来跟他道谢,然后把孩子牵走了。
眼前平易近人、不见半点冷漠的薄子淮是平日看不到的,似乎离开了江宁、离开了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才有办法见到他这真正的一面。
她真的很喜欢这样的他。
这个想法让双月心里更难受了。
当自己一天比一天喜欢薄子淮时,内心就会愈挣扎、愈难舍弃,可是要双月接受那些不堪和无理的要求,又是万般不愿意。
就这样过了五六日左右。
一行人又再度启程。
双月看着走在前头的驴车,想到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和薄子淮说上一句话,两人形同陌路,真不知该生气还是后悔。
她并不想把关系闹到这么僵。
冷战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我是不是该找机会过去跟他说话?”双月在口中咕哝。
如果自己都主动了,那个男人还是不肯理她的话,就不必再拿热脸去贴人家冷脸,以后他就当他的主子,她做她的婢女,互不相干。
好歹要有人先释出善意,化解尴尬。
双月不介意先让步,就算无法再交往下去,至少……还可以当朋友,她不希望以后和薄子淮像见到仇人一样,那样日子有多痛苦?
直到过了午时,两辆驴车就停在江阴县边境休息。
杨国柱先把两匹负责拉车的驴牵去吃草,小全子和万才则是将事先预备的干粮和干净的水拿下车,来到树阴下,先伺候主子用膳。
“大人请用。”万才将捧在手中的干粮递上。
随意坐在草地上的薄子淮伸手接下。“嗯,你们也去吃吧。”
“小的先伺候大人用膳。”万才笑得很奉承。
“哼。”小全子轻嗤一声,就是看不惯他背地里埋怨,在主子面前又换张奴才嘴脸的态度。
两人谁也不让谁的互瞪着。
薄子淮也由着他们,眼角不禁瞥向坐在不远处的树阴下、一个人静静啃着干粮的双月,经过了这么多日,他气也早就消了,只是拉不下脸来跟她说话。
就算双月真的拒绝了他,他还是无法死心。
他承认双月的想法确实与现今这个朝代的女子有着相当大的不同,可就正是因为这些与众不同的个性吸引自己,如果她不再是她,又如何对她动心?
就因为……双月是独一无二的。
而这辈子,他只要她一个。
无奈两人之间的问题还是无法获得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