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默可以问先生一个问题么?”
这一次王爷没有再出言斥责,或许他也觉得老周的问题不好回答,季默耍混赖皮也不失为一个化解的方法。
“小王爷请讲。”周先生笑容未褪,颔首示意。
“先生为什么要从帝王之术转为追求自然之意呢,季默觉得,两者差别好大呢?”
“帝王之术,在乎由上而下的治国为民,帝贤则国安,不过后来我行走各国,发现帝贤的标准因国而异,并且现在国与国之间安定平稳,也不再有老朽用武之地了。”说完小小的叹了口气。
几句话让季默听的很是心酸,老头的情操很高,满心的为国为民,想要塑造一个好的皇帝,通过皇帝来影响群臣,治理国家,然后让国家繁荣昌盛,出发点很好,不过听他说话的口气,应该碰过不少的钉子,皇权之尊,哪里轮的上外人指点,老头子显然是犯了方向性错误。这也是很多古时候的先贤们犯的错误,至上而下,在开国时或许可行,但是到了国家安定之时,就有些不好使了。
“好可惜哦!”季默露出惋惜的表情对自己老头说:“先生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情操真的值得孩儿学习,只是我觉得先生不应该这样放弃了。”
“先天下之忧而忧?”老头和周先生两人眼睛一亮,顿时觉得季默这孩子不一样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更何况是这么美妙无痕迹的一记马屁。
季默见两人没有搭腔,突然醒悟可能自己,稍微的有那么一点点过了,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讪讪的笑了。
“很好,很好,不必在意,老夫若是这点容人的度量都没有,就枉然读书万卷,行路万里了,小王爷接着说吧。”周老头是老江湖了,显然洞悉了季默内心世界的某一方面的惶恐,笑了笑,眼里满满的都是鼓励的眼光。
这算什么,憋了几十年的陈年老心声给自己误打误撞的挖了个口?看自己家老头一副无比摸不着头脑的看着自己,再看周先生澄清的瞳孔里隐藏不住的希翼,咋个办呢?
“季默觉得,梦想很重要,一个人没有了梦想没有了追求,那不是和动物差不多了吗?我在京城里面的西环大街那边听到一个唱曲的老头唱过一个曲,记得有两句很有道理,就是,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汗呀,巨汗无比,季默说话自如己都觉得恶心,《水手》的歌词都给掰出来了,自己是个六岁的孩子,听者是两个老头,这场景不是一般的滑稽。
我是被逼的,真的,季默在心里画了个十字,叫了声阿门,继续忽悠:“所以,我觉得先生你应该开门纳贤,广收弟子,特别是那些有志于报效国家,为百姓做事的少年!至上而下不行,为什么不换个方向,由下而上呢?教出一大批优秀的弟子,让他们为官治民,不一样能达到老先生的目的么?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稚嫩的声音掷地有声,梁启超的半文言文的经典之作,正好符合季默小孩子的言语,拿出来做个ending,再好不过。
“好个少年强则国强,王爷有个好儿子呀!小王爷一番话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周老头的脸上有了几分激动,起身竟然朝季默拜了下去。
“先生,这个使不得。”王爷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立刻跳起来扶住周老头,季默也算机灵,侧身鞠躬,做足了表面功夫,尊师重道,多大的一顶帽子。
“无妨,王爷,小王爷当的起老夫这一拜。”周老头摆了摆手,终究搞不过老王爷的一身蛮力,给扶正做好。
“王爷,老朽这一趟没白来,求学求道,达者为先,您原先的意思我也是明了的,本有推辞敷衍之意,如今却改变了主意,以后只怕经常叨扰。”周老先生情绪立刻就收拾好了,倒也直接,有些话就当场讲了。
“使得,使得,先生想怎么叨扰就怎么叨扰,不麻烦不麻烦。”现在轮到了老王爷受惊了,蚱蜢一样蹦了起来,脸上惊喜的表情是怎么都无法掩饰的住,索性就裂嘴直乐。
“还有个事情想和王爷商量。”
“请讲请讲。”
“就是我想在王府的周围办一个学堂,有些细节上还需要王爷帮我打点一下,小王爷绝非池中之物,对于老朽来说完全是亦师亦友,我当与其平辈论交,学堂开后,欢迎小王爷过来相互切磋。”
这话一出,王爷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家孩子被周老头这样一夸自己肯定是高兴的,不过平辈论交就有些不好理解了,周老头是皇帝的老师,王爷见皇帝得磕头,见皇帝的老师得行弟子之礼,如今自己儿子要是和周老头平辈论交了,老子见了儿子那不还得行礼,这他娘的啥和啥呀!
“使不得,先生,犬子虽是伶俐也不过略微认识几个字而已,还望先生指导。平辈论交倒那就是乱了礼法了。”王爷粗人一个,关键时候居然想得到礼法这么个大帽子,也正是难为了他。这个帽子大,说起来自然理直气壮,想让老子给儿子见礼,窗户都没有,一定要扼杀在萌芽状态!
“基本的东西,小王爷可以到学堂旁听,至于论交之事,王爷就切莫再说,老朽一生难得对人生出知己之感,小王爷小小年纪和我也算是缘分,这事就这么定了。”
像周老头这样的人物,说话出来一就是一,绝少有改变的,季默拜在他门下学习文治算是彻底泡汤了,不过可以旁听也是略胜于无,弄块地,开间学堂在京城对普通人来讲是有些困难,不过对于一个王爷来说,那还不是毛毛雨。季默显然也是没有想到最后的结果成了这样,好端端的一个面试最后整成了一团和气,看到老王爷脸上有些尴尬,瞬间就想明白了自己老头担心什么,不禁好笑起来,粗人就是有粗人的烦恼。
随后的一些琐事,就此不表,不过周正办学堂的事情倒是京城一大新闻,一经传出,就把整个京城的权贵们惊动了,周老头是有大学问的人,不过脾气又臭又硬,想要拜入门下的人吃了不少闭门羹,碰了很多软钉子。又因为他身份着实有些尊贵,好几个国家的皇帝都曾经虚心的接受过他的教诲,倒是没有办法发作,如今居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想要开学堂,教学生了,震惊之余自然有了几分怀疑,再一打听,出面者撮合的人是忠贤王,立刻去了怀疑,开始活动心思,琢磨着怎么把自己家的孩子弄进去。
这事情以光速传到皇城中央坐在龙椅上的男子耳里,本来大夏国就在文化方面饱受各国嗤笑,更有甚者,刚开国的前几年,连科举都要去邻国考。皇帝对这方面很是苦恼,想要挖别国的墙角都无处下口,说白了,读书人有自己的风骨,也讲究自己的传统,富贵不能淫就是这个道理。周正办学堂的消息一经证实,皇帝立刻成了最大的跟风者,把老王爷召进宫里一阵嘉奖,要不是因为王爷已经官无可升了,恨不得立刻颁个一等功外加三八红旗手什么的表示嘉奖。
王府旁边不是闹市,颇有点风景区的味道,不远处甚至有一座开了很久的道观,可惜了夏国人没有在宗教信仰上搞出什么名堂,于是皇帝一声令下,道观里的道士全部送往各地云游去了,工部的官儿也想讨好皇帝和老周,夹着屁股日以继夜的赶工,两天之内就将原本的一座道观改装成了一个古色古香的书院,比当年修皇宫的进度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书院门口的书匾是周老头亲自书写,名字也讨巧叫“治学堂”,旁边挂的就是季默整出来的那两句“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
至于何者能入,何者不能入,这些老周都交给老王爷,老王爷秉持着公正公平公开的原则,达官贵人的子弟招了二十人,平民百姓的少年也招了二十人,一半一半。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前后时间也没有超过一天,这可见王爷办事效率。
学堂随后开张,免去了一切虚礼,只是皇帝特赐了玉戒尺一把,发了狠话,若有不听教诲者,可以随意的打,望死里打,颇有上打昏君,下打谗臣的味道。可见夏皇对这个学堂的重视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