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美国式的国际化和全球化不仅让美元和美资投资银行走向全球，还让它们开创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金融创新时代，“双高债券”、共同投资基金、金融衍生产品、资产证券化等，把人类在金融领域的智慧发展到一个顶峰。积极地说，这是华尔街对人类金融史不可磨灭的贡献，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也让华尔街制造了贪婪的极限，积累了华尔街崩溃的基石。
创新与理性如何协调，是金融市场的永恒话题。米尔肯这样的金融奇才作为金融史上创新与疯狂的代表性符号，永远具有标志性意义。
罗纳德·里根于1980年当选为美国总统，开始给美国经济和投资界带来和激发一系列变化，由此对资本市场行业产生了深远影响。第一个变化是，10年来深受经济动荡、经济衰退、通货膨胀和不确定性侵扰的萧条社会，被注入了镇静和乐观的情绪。里根总统执政一年之后，一波经济衰退仍在持续，他启动著名的债务融资减税计划。名义利率于1979年美联储主席保罗·沃克尔突然终止20世纪70年代最后数年加速上升的通货膨胀之后，便已开始下降，现在继续在长达10年的下降通道中运行；已疲弱了数年的美元突然开始爬升。股价涨了又涨，开启了长达17年的长期上涨趋势，一直延续到克林顿执政结束，在此期间，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年复合增长率达到了16%。这17年是全世界从未经历过的最了不起的财富创造期，而股票市场是财富创造的主要工具。华尔街爆发出了活力、创造性，财富也呈现爆炸式增长。背后的经济环境变化，为金融市场的活跃创造了条件，金融市场的活跃本身也引发了资本市场和投资银行业务的持续变化。
20世纪80年代的金融市场让所有人都大感意外。随着投资者机构化、资产证券化和业务国际化的发展，股市和债市的规模都急剧扩大。技术发展也起了一定作用，台式电脑开始在各处出现，程序化交易和对冲交易迅速增加。股市和债市的发展有些又是监管变化带来的结果，如外汇管制、反托拉斯法、证券发行和交易等领域的监管变化创造了一些宽松条件。然而，金融市场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市场为迎接挑战和利用机会而持续不断地实施创新的结果。
以下数据可以多少让我们了解这一点。在这10年中，美国国内生产总值的实际增长率比4%少一点。政府财政赤字由1981年的730亿美元上升至1990年的2 770亿美元，年复合增长率为14%。多数赤字是通过发行国债来融资的——1981~1990年间，联邦政府共计发行13.5万亿美元的可流通证券。规模如此之大的国债也促进了新的对冲和投机技术的发展。20世纪80年代，期货和期权合约交易量增长了近两倍。
通过公开发行和私募发行进行的公司融资也非常活跃，融资额从1980年的740亿美元增至1989年的5 000亿美元，年复合增长率约为20%。与此同时，道·琼斯指数上涨了近两倍，纽约证券交易所的交易量增加了2.5倍。金融机构开始在市场占据统治地位，在所有股票和债券交易量中，分别占到了70%和90%以上。共同基金资产上涨至近10倍，1990年达到了1万余亿美元。
这10年也是资本市场变得紧密相连的第一个10年。美国市场繁荣发展，欧洲、日本和一些新兴市场也很兴旺。全球股票市值由1985年的4.6万亿美元增至1990年的近10万亿美元，虽然美国在其中所占份额从约50%降到了32%。在全球市场迅猛发展的形势下，日本的表现最为突出；跨国资本流动也随之增长。除了这些之外，美国还经历了一波规模较大的并购浪潮，1985~1990年，公司并购交易总额达到了1.5万亿美元。其中约有20%的交易量涉及外国参与者，约有15%涉及杠杆收购，杠杆收购常常通过发行低于投资级的、被称为垃圾债券的固定收益证券来融资。
20世纪80年代期间，投资银行若不是参与二级市场的交易性公司，也学会了做交易，它们还学会了依靠提供最佳想法或最好价格，而不是依靠长期客户关系来竞争业务。它们也学会了如何借款，如何筹集新资本，如何管理风险和抚慰自己的公众投资者。它们学会了怎样创造新产品、提供新服务、为自己塑造新的角色。
债务
无论人们想起20世纪八九十年代时，认为它们是什么样的时代，在金融方面，这两个年代尤其会以债务时代为人所知。1981年是里根执政的第一年，发行在外的美国政府债券为1.3万亿美元；1999年，发行在外的这类债券超过7.6万亿。与此相似，发行在外的公司债券从5 400亿美元膨胀至4.5万亿美元。商业票据市场的中期票据，自1980年的几乎为零增长至1990年发行在外达1万余亿美元。2000年，全球债券总市值为35.6万亿美元，其中仅有16.3万亿是美国政府和公司债券。这20年，债券价格之所以大幅增长，部分原因在于激增的政府财政赤字必须通过发行政府债券来融资，部分原因是资本市场已取代银行成了公司资本、抵押融资和低于投资级债券的主要来源，还有部分原因在于华尔街投入了大量精力，来创造新的固定收益产品，并为这些新产品做市。
1982年，所罗门兄弟和美林证券开发了一款新产品，专门卖给债券型共同基金和其他激进的固定收益投资者，这款产品涉及购买美国国债，裁下上面的息票，然后以反映不同风险水平的适当折扣，分别出售本金支付额和息票。只有本金的那部分将作为“零息债券”交易，而只有利息的那部分将卖给追求波动性的投资者。所罗门兄弟和美林证券给各自的相同产品取了不同的名字。
固定收益证券的发行和交易成为所有重要证券公司的一个关注点，即使如摩根士丹利和高盛之类非常谨慎的公司，对此也很重视。固定收益市场规模很大，也在增长之中，对于交易型公司，比如除垃圾债券之外仍然在债券市场占主导地位的所罗门兄弟，有时可能会非常赚钱。
但是，市场波动性也很大，竞争极其激烈，优势都在信息最灵通的公司那边。这些公司会看到整个指令流，并且会早早地看到。信息的来源、速度和全球触及是绝对重要的。可是，一旦有了信息，知道如何处理信息也是绝对重要的。在两家投资银行之间，做中介促成政府债券的交易无钱可赚——这种业务的成功取决于了解全世界有哪些机构想要获得特定的风险头寸，并先于他人获得这些机会。这是所有华尔街重要公司都通晓的一种做市功能；重要公司会竭力为数以百计因资信、币种和期限不同的债务工具设定有利可图的报价差，在活跃的销售队伍的帮助下，尽可能多地按照报价差推动交易的达成。
证券化
证券化给公司融资领域的竞争格局带来变化，要多于任何其他事物。所谓证券化，就是这样一个过程：改变银行或其他机构持有的一项金融资产的形态，使之成为可在市场自由交易的一只证券，这只证券在市场上会受到竞争性定价纪律的制约。这种纪律会涉及在柜台交易市场做买卖报价，在此过程中，价格和利率不断地通过交易方的相互作用设定出来。一只证券的市场价格对于发行人来说，常常比与银行直接协商达成的交易更加有利。若出现这种情形，那么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交易便会出现非中介化，或者流向最低的融资成本。
这里有一个简单的例子：用商业票据来替代银行通常根据循环信贷协议向公司提供的短期营运资本贷款。这种循环信贷在不需要使用的时候，要求支付一些备用费，需要使用时则要求支付使用费，使用费是高于某一基准利率的差额，实际上也就是银行资金成本之上的一个溢价。银行可以报出的贷款利率，一方面受可为存款支付的利率监管上限的影响，这种限制会驱使储户到货币基金市场寻求更高的收益率，另一方面也受自身资金成本的影响，资金成本反映银行对资金的需求和银行信用评级的变动。20世纪80年代期间，银行致力于实施借贷快速发展的战略，到这个10年的末期（尤其是它们的信用评级开始逐步变差之后），这种战略给它们的资金成本施加了很大压力；许多可以进入商业票据市场的公司客户能以低得多的成本借款，也的确都选择了这样做。
商业票据是期限较短的期票，由一家公司发行，为其他公司或机构投资者所购买。尽管有大量商业票据直接向投资者发行，投资者会持有至到期，但还是有一些在市场上交易；无论新发行的票据，还是二级市场中的票据，价格每天都可以得到。商业票据的利率与联邦基金利率关系密切，市场流动性通常也很大。20世纪70年代，利率飙升，发行在外的商业票据数量增长了3倍，达到1 240亿美元，1980年又增长了3倍，达到5 700亿美元。相比之下，据美联储报告，1990年12月，所有货币中心银行的商业和工业贷款仅为3 220亿美元。可见，对银行而言，商业票据的增长表明银行流失了大量赚钱的低风险信贷业务。银行设法要回到这样的业务中来，便主动从客户处购买商业票据，然后在市场上出售，赚取少量的处理费，但对于银行来说，这样做绝对没有正在流失的业务那么有吸引力。
银行的问题实际上比这还要糟，因为商业票据这类投资品的增长，很大程度上是靠货币市场基金提供资金动力的，而货币市场基金吸引了本来该存在银行的资金（或者用于购买大额定期存单的资金）。银行资产负债表的两边都在受到以市场为基础的替代品的侵蚀。银行存款流失到了货币市场基金之中，而货币市场基金又向银行客户提供了商业票据贷款。
再举一个证券化的例子，这是为拯救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储贷行业而产生的证券化产品。自1981年年底开始，监管部门向储贷机构提供一些无法抗拒的好条件，让储贷机构出售自己的抵押贷款资产，以其他包括抵押贷款支持证券之类的资产来替代。突然间，出现了出售“整宗贷款”（即单个抵押贷款）并将这样的贷款转换为证券的巨量需求。但是，华尔街对储贷业很谨慎，多数公司都躲开了。不过，数年来一直与储贷机构做交易的所罗门兄弟公司没有退缩，它认为无论储贷业会怎样，政府为了不让这个住房融资行业垮掉，总会给予支持，或许支持还会很大。1981年，华尔街上仅有所罗门兄弟拥有满员的抵押交易部，当时由一位身材肥胖、衣冠不整的人领导，他叫刘易斯·拉尼埃里，30岁，大学没读完，便于1967年在所罗门兄弟的邮件收发室，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同时还接受培训，要成为一个意大利菜厨师。
拉尼埃里在收发室里就显出将来会有前途，他受提拔主管收发室的工作，后来渐渐地混进了后台系统，处理债券交易，然后又在公司债券交易室坐上了公用事业债券交易员的位子。那时，所罗门兄弟组织极其松散，氛围宽松随意：要是哪位交易员辞职，或不在场，交易室的其他交易员会伸手指着旁边的人，无论是谁，说：“嘿，年轻人，你很精明。坐这儿，开始交易吧。”如果你像拉尼埃里一样精明，又像他一样不知天高地厚，你很快便会一举成名，甚至还可能掌管这里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