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颜乔尤坐上邹宸的车，去看卓文正。
臭臭死活要和奶奶呆一起，只是因为早上的一碗蛋羹深得他心，赖在老人家身边要她赶紧再做一次。
没有臭臭这个小啰嗦，车内的气氛分外地冷。
邹宸甚至开了窗，让冷冽寒风灌入，一遍遍吹着他尚不清醒的头脑。
颜乔尤在一边缩了缩，掩面咳了两声。
他恍然回神，关了窗子，关切地一问，“冷了吗？”
颜乔尤没吱声，抱着双臂，头往另一处偏去，想要睡一觉。
昨晚的话，彼此都没有再提起，安静地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
卓文正所呆的监狱，在距离南陵很远的郊外一隅，开车差不多花了三个小时。
邹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尚在梦中迷离。
他用手捏了捏这个嗜睡的女人，她却不耐烦地挡开，咕哝道：“宸，别闹！”
他是一愣，多少个岁月之后，她第一次又喊他宸。
颜乔尤也猛然醒来，完全是被这无意识的一声吓醒。
邹宸之前就已打过招呼，手续办得很顺利，颜乔尤看他一人从容不迫的来往，如同是为壁垒森严的监狱投下的一道阳光，灿烂得让人难以直视。
颜乔尤望着他，如同欣赏一件自己的专属品，每一个细节都让她觉得心满意足。
他抬头看她，因为她如此赤`裸地直视，嘴边扬起一抹笑意。
心里都是满足的，哪怕地点如此糟糕。
卓文正比五年前瘦了许多，颜乔尤拿上对讲的话筒，眼前是他这副消极的面容，眼底已有泪水涌上。
邹宸在一边，握着她的手，紧紧不放。
她略微安了安心，张嘴，难以形容地艰难，“文正……对不起。”
卓文正看看她，又看看身边的邹宸，始终没有吱声。
颜乔尤伏在玻璃上，一遍遍向他说着“对不起”，她俨然将邹宸的错加载于自己身上，一同承受，然后替他慢慢来还。
卓文正却将话筒隔上，起身便走。不过两步，又转过头来，看着邹宸，却指着颜乔尤，嘴唇动了几动。
邹宸听懂了那句话，他说，“照顾好她”。
除了有负于颜乔尤，邹宸从来不知道后悔两个字如何来写。
而此刻，看到卓文正这样的一句话，他的心里又是涌上一阵悲切。
报复到最后，伤害的往往都是自己。
他牵着颜乔尤出了这里，车子却临时无法启动。他下去检查半天，无功而返。
双手交叠在身前，冲她耸耸肩，“车子竟然坏了，是走去坐地铁还是等人来接？”
颜乔尤心里闷得慌，便指了指前方，“走吧，也没多少路。”
“好。”
一前一后两个人影，四周是一片荒芜的田地，有车辆从身边呼啸而过。
邹宸跟在后面，看她走得歪歪扭扭，心早就揪了起来。
或许是鞋子太高，她越走越不对劲，到最后，一脚扭了，整个人都摔在地上。
他快步过去，将她扶起来，掸着她裤子上的灰尘，“跌疼了吗？没事啊，我背你。”
说完，便挡在她的前面，一屈身，将她整个驮在背上，勾着她的腿，一步一步往前行进。
颜乔尤只能抱着他的脖子，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很久前的那一幕。
跌倒时，他和文正一同跑来，她喊着“宸”，他安慰说会背她。
都是小小人，他哪里会有那样的力气，却还是背着她，一步步挪到了家。
记忆和现实重叠，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邹宸在一处顿了脚步，她以为是他累了，抬头一看，身边是一栋高大的建筑。因为建了很长时间，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此刻枯了，褐色的一片攀附在墙面。
视线一扫，在那块招牌上停住。
邹宸已然在笑，震得她整个都在颤。
颜乔尤恍然大悟，故意说车坏了，故意和她散步，原来都是为了这么个地方，这个男人，怎么还这么坏？
她用力一捶他的背，喝道：“你，放我下来！”
邹宸只当没听见，背着她一路狂奔。
直到步入大厅，这才将她放下，还无比谨慎地拉着她的手，“这次你可跑不掉了。”
颜乔尤看着身边的一对对，心想是不是趁着人多逃跑，可看着他一脸期待的样子，又不得不服软。
两人拍照时，背后好大一重红幕，亮的她眼花。
两个人坐上凳子，伺候拍照的人满脸喜气，指导着，“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新娘子笑高兴一点。”
颜乔尤执着地盯着那个词——新娘子——她是不解，怎么这样就要嫁人了？
邹宸见她始终不配合，手推着她的头，往自己这边一靠，露牙而笑，“小尤，笑。”
照片出来时，颜乔尤睁着一双错愕的眼睛，嘴角微微一弯，邹宸蹙着眉，这也算是笑？
但大妈抢过那两个小红本子，拿章在上面一盖，往两人面前一推。
“成了，小两口好好过，少吵架，多沟通，没什么过不去的事儿！”大妈指了指旁边红通通的一堆东西，“好容易结次婚，来个豪华版的吧，九十九快钱，还能领一大礼盒。”
邹宸是慷慨解囊，颜乔尤却推着他，“浪费钱做什么。”
大妈哈哈一笑，“刚刚结婚就做上管家婆了，姑娘你真会过日子。”
邹宸还是抽出一百，冲颜乔尤笑了笑，“头次结婚，就来个全套的吧，以后绝对听老婆大人的话。”
大妈乐呵呵收了钱，将大礼包塞进颜乔尤手里。
她却是翻了翻眼睛，“你还敢再结次婚？”
邹宸连忙挥手道歉赔不是。
大妈腹诽，这世上的妻管严可真多。
颜乔尤没等到回家，就将礼包拆了下来，翻找了几遍，一脸不满。
“骗钱呢，就几个红蛋红枣之类的便宜货，还要了九十九，不行，我要去退了！”
邹宸一把拉住她的手，不容分说，推她上了地铁。
两个人窝在爱心坐上，她坐在他腿上，他搂着她的腰，像是一对刚刚恋爱的小青年一般。
邹宸拽过那被她批判良久的礼包，“放心，你老公还是很有钱的，就当贡献给希望工程了，花钱买一乐。”
却在翻了几下后，搜刮到一个好东西，方方的硬塑料纸，里面凸起一个圈。颜乔尤是红了脸，快速看了看四周有没有看他们，打他的手，他却死死捏着不放。
“老婆，晚上就用这个好不好？”他哪里会管周围人的视线，腻在她的肩上，闻她头发中淡淡的香，“或者不用，再生个香香给臭臭作伴。”
“喂！”她晃着身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别再说了！”
邹宸笑得开心之极，将那个红本子塞进她羽绒服的口袋，又拉上拉链，“告诉你，已经按了章了，这就是我的人了，你再跑，可是要负法律责的。”
颜乔尤侧头看他一眼，叹了口气。
这一本本子，就决定了孩子是和她姓还是和他姓了？
好微妙的感觉。
邹宸的鬼花样层出不穷，又捏着她的手，将那颗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
“臭臭说了，要爸爸亲手为妈妈戴上。”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瞥着戒指的眼中，蓦地红了几分。
颜乔尤立刻移开眼睛，看不得他的脆弱，哪怕一点点，都受不了。
家就在不远处，孩子的笑声从那座熟悉的房子里传出。
臭臭扒着窗子，从里面望这两人，向日葵般的笑让人迷醉。
“爸爸，妈妈，我在这里……”
声音传来，甜腻腻一片，颜乔尤恍然想起，曾经的自己也这样趴在窗子上，向着由远及近的他大喊，“宸，宸，我在这里……”
她咬了咬下唇，听见他在耳边说，“婚礼一定补给你，带上臭臭，我们，一家三口。”
她摸了摸自己的戒指，以及口袋里硬邦邦的纸片。
今生便是这样了吧，跟着他，一路走下去。
笑，就像从未受过伤一样。
邹宸搂着她的肩，将她散开的神智一点点敛回，然后再告诉她，“先娶你，恋爱，相守，以后还有那么多岁月，我们可以一点点来过。最重要的是，让你知道，我爱你。”
阳光灿烂的无与伦比，周围的灌木笼上一层金色的烟雾。
她在一片生机中，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男孩，跑向她，微笑莞尔。
“小尤，别怕，有我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