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京师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街上行人商贩都在观望议论:“这人是谁?好大力气!”“这只怕有一千斤重吧!”“瞧,他走得多轻松啊!好象担子是在别人身上!”人们都侧目相看,在拥挤的大街上,不觉让开了一条道路。透过人墙向里看,大街上一前一后走来两个人,前面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人,身后的人却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他挑着一担米袋,那米袋摞得如两座小山,这一担米只怕有上千斤重!身挑千斤重担,那人却步履轻盈、衣衫带风。两旁的游人见了,无不避让称奇。老人对挑担者说道:“潘侍卫,你还在生老汉的气?”挑担之人没有回答,他的脸被米袋挡住,也看不见他的脸色。老人道:“潘侍卫,蒙科几次三番难为你,老汉也听说过一二。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和蒙科比武,输赢都对你不利啊。”
这老人就是王大大,挑担者自然是潘弱水了。王大大道:“输了,蒙科更觉得你软弱可欺,折磨起你来更加肆无忌惮;赢了,蒙科更恨你,你的处境更不利。唉!要是忠勇侯鲁壮图不死就好啦!你要去投奔他,定会得到鲁侯爷的赏识……”王管事不见潘弱水应声,回头一看,潘弱水竟不知去向!全营兵士都等米吃饭,挑米的人居然走丢了!王大大忙回头去找。向回走了几十步,只见潘弱水正挑着小山般的米袋站在一家店铺门口。王大大走上前一把拉住潘弱水的手道:“可找到你啦!我老汉到处找你不到,原来你站在这里看风景!营中兄弟们等米吃饭,再不走,弟兄们只怕要饿肚子啦!走吧,潘侍卫!”潘弱水双眼向店铺内直望,王大大拉了两次,潘弱水如钉在地上纹丝不动。王大大拉不动潘弱水,又再次催促道:“潘侍卫!别看啦,走吧!时辰不早啦!”潘弱水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又指了一指面前的店铺。王大大一愣,这店铺有什么古怪?抬头一看,店铺上写着:“崔记绣坊”,只是一家普通绣坊,半分也没有奇异的地方。王大大正自纳闷儿,忽听店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那女子边哭边哀求:“崔老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早上没吃饭,饿得没有精神,绣坏了丝锦。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绣错了,崔老板,您家大业大,就放过我这一次……”一个男人的声音道:“什么下次?再也没有下次!你要么赔我这件丝锦,要么给我滚蛋!”女子的声音在苦苦的哀求:“崔老板,您大人有大量,我家还有六岁的孩子,孩子等着我的工钱吃饭啊!崔老板,如果家里不是实在过不下去,谁会出来受这种苦干这种活儿啊!”崔老板的声音道:“你家里有孩子是你的事,你吃不上饭也是你的事!你全家饿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知道,你赔不起丝锦,马上给我滚蛋!”
王大大听了几句,已经猜出了十之八九。转头对潘弱水道:“潘侍卫,您就别站在这儿听书落泪——替古人担心啦!您自己的处境,就比别人强得了多少吗?世上可怜的人,有的是!细说起来,天下一半人都可怜,你管得过来吗?走吧,嗨!走——吧——!”这时店里又传来崔老板的声音:“你******滚还是不滚?!你别站在这儿耽误女工们干活儿!大张!大李!把她打出去!”接着是两个壮汉的声音:“是!崔老板!”接着传来那个女子的尖声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潘弱水丢下米担,飞身冲入店内!王大大急得直拍大腿:“嗨!这不是没事找事嘛!”只听里面“稀里哗啦”“哎哟!”“妈呀!”一阵乱响,王大大知道潘弱水动上了手,却也无可奈何,摇摇头,叹口气,也走了绣坊。
王大大走进店内,只见潘弱水和一位美丽的女子相视而立,地上两名壮汉倒在地上,不停地挣扎呻吟,还有十几名女工惊恐地躲到墙角,一个老板模样的人面色惊慌、束手无策。王大大向那老板道:“我们是镇守京师骁骑营的军官,你竟敢殴打民女,不怕送到官府吃官司?”那崔老板见两个官老爷闯进来管闲事,心里暗骂:“今天怎么这么倒霉?!”谁能惹得了官府?崔老板垂头丧气,连说:“小的不敢。望官爷开恩!”王大大从怀中摸出十几枚铜钱,丢在桌上道:“这点儿钱拿去给伙儿计们买点伤药,以后再敢随意殴打女工,当心爷把你下大狱!”崔老板没想到官家竟会赔钱,一时惊讶莫名,甚至有点儿受宠若惊。忙道:“谢谢您,官爷,以后小的对女工就象对姑奶奶一样孝敬。”王大大心道:“那可用不着。”回头去看潘弱水。王大大一见潘弱水就没好气,心道:“你小子闯祸,却让我老汉赔上一顿酒钱。这叫什么事儿啊!”只见潘弱水正凝神着那美貌女子,那女子腮边挂着泪珠,含羞低头,宛如梨花带雨,更增加三分娇艳。二人相对而立,久久默然无语。
王大大上前道:“潘侍卫,时辰可不早啦!咱们走吧!”潘弱水不理王大大,突然质问那美貌女子道:“你说:你为什么不吃早饭?!”王大大一听,差点气蒙了,心道:“骁骑营上百人等着吃饭,你问这些没用的话干嘛?这女子吃不吃早饭,她老板都不管,你潘弱水管得着吗?每天不吃早饭的人多了,你管得过来吗?再说,管这个有意义吗?”王大大伸手去拉潘弱水的衣袖,正要开口催他,这时潘弱水盯着那个美女,又责问道:“你把饭都留给了丈夫、孩子,你自己为什么不吃?!”那女子双手掩面,低声抽泣。王大大用力扯了一下潘弱水的袖子,道:“你干什么呢!瞧!把人家姑娘都吓哭了!”潘弱水并不理会,又质问道:“谁让你出来干活儿的?你为什么不和家里商量一声?”那女子背过身,双肩起伏,竟放声大哭起来。王大大看看潘弱水,又看看那女子,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女子哭了一会儿,就止住了啼哭,擦拭掉脸上的泪水,转过身来说道:“水哥,我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你,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吵了架,就是因为…因为…家里断粮了。好心的邻居张婶借给咱三斤大米,我自己舍不得吃,就留给了你和孩子。我这两天就是靠喝两碗稀粥挨下来的。我自己苦点儿没啥的,可别苦了你和孩子。我想着,靠邻居的救济也不是法子啊,就托张婶找到了这家绣坊……”潘弱水抬头望着屋顶,眼中泪水闪着亮光,潘弱水用力闭上眼睛,尽力不让泪水流下来,低下头对秦秀英轻声说道:“秀英,那天你骂我骂得对。我就是一个没用的人。一个连老婆、孩子也养不起的废物……”秦秀英突然抱住了潘弱水,说道:“水哥,你千万别这么说!你永远是我心中的大英雄!”终于两行热泪从潘弱水脸上无声滚落。面对千军万马、面对刀山火海,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大英雄竟泪如雨下。
王大大看得鼻子发酸,眼睛里也湿湿的。绣坊内的女工、众人也被潘弱水夫妻的真情感动,静静地站在一旁,默然无语。“咳,咳”,王大大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王大大道:“潘侍卫,这位是弟妹吧?长得多漂亮啊!潘侍卫,你好福气啊!”潘弱水、秦秀英这才惊觉,连忙分开。潘弱水擦了擦眼睛,用力吸了吸鼻子,对秀英道:“我来引见一下,这位是厨房的王管事。”秦秀英施礼道:“王管事您好。”王大大道:“弟妹不用多礼。就叫我王大大吧,大家不是外人,这样叫着随便些。”王大大道:“潘侍卫、弟妹,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件事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下。”潘弱水道:“王大大,您老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好了。”王大大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眼下厨房里人手正紧,缺少一个洗菜洗碗的小工。不知弟妹能不能帮老汉一个忙,委屈你到厨房当一名小工?”潘弱水和秦秀英一听,都是喜出望外。秦秀英道:“王大大,我们也不是外人,也不怕您老笑话,我们全家连饭都吃不上了,怎么能挑工作呢?”王大大道:“刚才老汉一直犹豫,弟妹这绣花的手,如何干得了这厨房里的粗活儿?既然弟妹肯来,那就再好不过了。每月四两银子,你看够不够?”秦秀英道:“已经够多了,这里绣花才二两银子。”王大大道:“厨房管中饭和晚饭,你的活儿就是择菜、洗菜和洗碗。如果忙不过来,我会叫伙计来帮你。你看可以吗?”秦秀英道:“王大大,太感谢您啦!”
王大大从怀摸出一锭银子,递给秦秀英,说道:“听说你们家已经断粮了,这四两银子你先收下,算是我先付一个月的工钱。快拿去买些吃的,别饿坏了身子。”潘弱水只听得热泪盈眶,“扑通”一声向王大大跪下,说道:“王大大,您这是帮了我们家的大忙了,您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啊!”王大大急忙搀扶起潘弱水,说道:“咱们是自家人,用不着这些,你要是谢我,就是瞧不起老汉我!咱爷俩自从第一次见面就投缘,我就是气不过蒙科那小子仗势欺负人!”王大大看看潘弱水和秦秀英,说道:“时辰可真不早啦,咱们走吧。弟妹也快点儿回家休息吧。”三人走出店外,挥手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