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们多多少少都懂些汉语,一听之下,恼羞成怒,纷纷弯腰捡枪。
柳惠出招似奔雷,一招“莲台断月”,瞬间施展了三遍。柳一飞曾用这招掌法震断了碗口般粗细的树木,而他功力不及柳惠的两成,何况柳惠出手又是含怒而发,那些鬼子岂能禁受得住?但见鬼子一个个飞起身躯,落在水里,溅起了一团团水花。
柳惠重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右手掏出一枚柳叶飞镖,左手挽住头发,道:“师兄,我尘缘已了,从此再不会想你了。”正要削掉头发,忽然想起了师傅,心想:“她老人家把我养大,又教我武功,我突然当了尼姑,岂不让她老人家伤心?即要出家,我也要等她老人家百年之后,才好削发为尼。”怔怔出了一会神,悲由心生,嘤声啜泣。她哭够了,展开身形,把鬼子的枪、掷弹筒、弹药收集在一起,藏在了一个山洞里。
荒山寂静,柳惠茫茫漫游,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蛇岭之下,抬眼看见两只巨鹰落在西边崖头上,道:“二师姐,它们嘴尖爪利,凭武功无人能捉住,但用枪可以把它们打下来。你既然喜欢这两只鹰,那我帮你捉一个吧!”摘下枪,刚刚压上子弹,陡听一声鹰叫,蛇岭西坡立时扬起万颗蛇头,舌波荡漾,飘起一片猩红的舌海。柳惠惊得膝盖发软,蹬蹬倒退了几步,道:“幸亏是我,换做别人,还不吓死啊!”腥风飘来,她闭气慢了,腥气冲进肺腑,令她喷出一口食物,接连又吞了几口酸水,才闭住气息。
两只巨鹰扬起头,喉头里不断发出“咕咕”的叫声。柳惠端枪瞄准一只巨鹰的翅膀根部,心想:“崖头虽高,但你扑扇着一只翅膀,掉下来也不会摔死,我再给你接上断翅,你就可以陪二师姐玩了。”正要开枪,忽见两个鹰头贴在了一起,心道:“它俩是夫妻,我若是给拆开,说不定会多难过呢!”由此想到了师兄,恨恨地一跺脚,收枪向东走,看到三堆新土,寻思:“那些中毒而死的鬼子,原躺在这里,谁这么好心把他们埋葬了?”原来古月回去的时候,担心巨鹰误食毒尸,用掌力震出三个大坑,把中毒而死的鬼子给埋了。
柳惠绕到蛇岭东坡,烈日之下,见群蛇慑服在阴凉之处,一提气,施展开身法,轻而易举地翻过了蛇岭。天黑前,她来到断魂谷,立在石冢前,睹物思人,不禁放声大恸,好似这些年的凄苦愁寂,一股脑地要发泄完。
不知过了多久,柳惠停止哭泣,待心境平和,说道:“师兄,我俩两小无猜,你又强行要了我身子,可怎能狠下心肠不要我?你怎会当了八路?你……你想过惠儿没有?”她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但心里清楚,这些疑问将会成为永远的谜团。
柳惠抚摸着石碑,道:“师兄,我原打算常来这里,跟你说些体己话儿,可你活着,又有了心上人,把我这希望给破灭了。唉!唉!唉!”连叹三声后,运用掌力震碎了石碑,又扫平了石冢,而后来到潭边,脱下衣服,闭上眼睛静静地躺在水里。待她睁开眼睛时,看见皓月当空,银光遍地,忽地叫道:“月圆人不圆,人散月圆有何用?”双掌连连击水,溅起一米多高的水花,想浑浊自己的视线。
柳惠掌击水面没有运功,手掌击疼了,放在水里,幽幽的道:“师傅,二年前,您发现惠儿时常自己跟自己说话,当时把您吓坏了,以为惠儿得了怪病。当时惠儿告诉您,我如果不自己跟自己说话,整天憋在心里,那恐怕真要得病了。师傅,以后惠儿会克制自己,过了今晚,尽量不自己跟自己说话了,这是因为师兄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而且还有了心上人。师父,那姑娘虽不如惠儿美,但能看得出,她对师兄很关心,将来也会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媳妇。师兄不认惠儿,您也不要生气,只要师兄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好,您说是吗?”
过了一会儿,柳惠又道:“青丝红颜,到老了谁不是鹤发鸡皮?雕梁阁楼,锦衣绸缎,向来是空梦一场。师傅,师兄移情别恋了,令惠儿有了出家的念头,但只要您老人家健在一天,惠儿就不会消沉。今后,惠儿要一心打鬼子,救助弱小,不枉您老人家教给的一身功夫。”
柳惠穿上衣服,又取些子弹,回头瞧了瞧已夷为平地的石冢,低声道:“师兄,过去,你让我为你流了好多眼泪,以后,我不会再为你哭了。”翻上断魂崖,想去南庄找鬼子的晦气,过了化马镇,忽听见前方传来枪声,心想:“半夜了,谁和谁打起来了?”枪声越来越近了,她转头观察了一下周围地势,双足一点,兔起鹘落,隐身在一个山丘后面。
不大工夫,柳惠看见一个人向自己这个方向跑来,步履沉重,踉踉跄跄,随时都有跌倒的可能。抬眼又向远处瞧,影影绰绰的看见追来一群人,从传来的吵嚷声中听出是鬼子,当即摘枪、压弹、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鬼子倒下五人,登时止住脚步,卧倒射击。
月影之下,柳惠看清来人是王虎,后背上还背着一人。她怕王虎伤在鬼子枪下,赶忙开枪压制住鬼子的火力,直到王虎翻过一处高岗,才吁出一口气。
追敌乃是驻守南庄的鬼子,渡边小队长见眨眼间死了九名士兵,马上意识到那个厉害的狙击手出现了。他吃过人家的大亏,马上藏好身子,观察了半晌,终于发现了柳惠藏身的位置,叫道:“掷弹手,轰炸前面的沙丘。”
柳惠模模糊糊中看见两名鬼子抬起上半身,当下毫不客气地一人赏了一颗子弹。渡边小队长又叫道:“机枪手,封住前面的沙丘。”
柳惠知道身形暴露了,当即起身急速左移,离开不到十秒钟,鬼子的两挺歪把子机枪就响了,密集的子弹打得山丘尘土飞扬。柳惠伏在山坡上,静静地等待机会,就在那两名机枪手换弹夹的功夫,两枪打爆了他们的脑袋。
渡边小队长惧怕对方的枪法,心知再拖延下去会死更多人,自己能不能生还也是个未知数,当下呼喊了一声,丢下十三具尸首,仓惶撤走了。
王虎方才背着许志洪一口气跑了三十多里,早已累得头昏目眩,见鬼子撤走了,从一株大树后面闪出,喊道:“不知是那位英雄打跑了鬼子,还请告知大名,容我日后报答救命之恩。”柳惠脆声声地应道:“我叫柳惠,英雄不敢当。王虎,你怎么惹上鬼子了?”
王虎听傻了,救命恩人不但是个姑娘,竟还一口道出自己的名字,呆了一呆,高声问道:“柳惠,你……你怎知道我名字?”柳惠道:“暗中听来的呗!”
王虎是个极为聪明之人,刚才柳惠拦击鬼子的时候,心头疑云陡起,道:“许队长,相助之人,可能是偷枪之贼。”许志洪伏在高岗之下,从望远镜里,把鬼子两名掷弹手和两名机枪手之死全看在眼里,说道:“这人是个伟大的狙击手,他隐身功夫、移形换位、开枪速度、枪法准度比我德国的老师还要高上三分,岂能是区区毛贼?”此刻,王虎听了柳惠之言,不禁脱口问道:“你……你是偷枪……的人?”
柳惠道:“王虎,你原本想说我是偷枪之贼,是不是?你即使说出,我也不会生气,因为,我确实是偷枪之贼,而且,还是个女贼。”她施展身法,片刻之间,来到鬼子卧倒的地方,见除了十三具尸体外,别无它物,失望之余,说道:“王虎,我已据实相告,但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这话是用内力送出,虽然距离远,但也是一字字地送进王虎的耳里。
王虎见她最后一句话,竟在二三百米开外,又惊又疑,心想:“难道她会飞不成?”当即喊道:“什么问题?”柳惠奔回原处,说道:“你怎么惹上鬼子了?”
王虎见她这么远的距离,倏忽而去,倏忽而回,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说道:“今天早晨,特种队有一个人开小差了,队长带我想把她追回来。但那人十分狡猾,忽东忽西,忽南忽北,把我俩引到南庄附近,便失去了踪影。后遇上一队鬼子,一番激战,队长腿上挨了一枪。跑到这里,若不是柳……女侠出手相救,我和队长非死在鬼子手里不可。”
柳惠欲要询问许志洪的伤情,忽地又想起那个梦,师兄那句:“咱俩缘分尽了,咱俩缘分尽了……”这一句话在她耳畔回荡,久久不衰。
王虎问道:“柳女侠,你走了吗?”柳惠把心神拉回来,低声自语道:“师兄啊!咱俩缘分虽说尽了,但我心里再也容纳不下别的男人了。”王虎又问道:“柳女侠,你还在吗?”柳惠道:“在,刘玲开小差了?”王虎甚是惊奇,问道:“你看见她了?”
柳惠道:“没有。”她耳力惊人,听许志洪悄声道:“王虎,你让她现身。”她不等王虎发话,说道:“偷鸡摸狗之人,哪有脸见你们?我走了,望你们好自为之。”
许志洪未料到自己压低了嗓音说话,还是被她听见了,说道:“柳女侠,你说自己是偷枪之人,可是,偷枪之人留下的名字,并不是柳惠二字。”柳惠道:“我留下夏一凡的名字,原本是逗你们玩,那么逗也逗过了,咱女子做事也是敢作敢当。以后啊!你们往回追枪,千万别找错人了。”许志洪脸上发烧,说道:“今晚,承蒙你相救,但你偷枪的过节,我还会找你清算。”
柳惠道:“悉听尊便。”离开山丘,边走边想:“南庄守敌经许志洪、王虎两人这一折腾,定然有了准备,我若再去,岂不是自讨苦吃?”纵身飞奔了一阵,不知该去何处,踯躅来去,在山野里游走到了三更,才踏进翠云谷的密道,望着昏暗的油灯,愁绪满怀,心想:“我如何面对师傅?她老人家定然从二师姐口中得知师兄未死的消息,不知生气没有?”硬着头皮走出密道,一眼看见师父房中还亮着灯,心中顿时如打翻的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心头。她不想哭,她记得自己今晚离开断魂谷时说过,今后不会再为师兄哭了。可是,委屈的泪水还是充满了盈眶,她捂上双手,想让泪水化掉,但不听话的泪水还是顺着指缝悄悄的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