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一会儿,于蓝道:“独立团在驮来山南麓开辟根据地,可能引来了大量鬼子,无奈才会北上。那么,鬼子要是尾随追来,我们这里也不会安静了。”
袁天龙忧心忡忡的道:“鬼子若借此扫荡,那麻烦可就大了。”于蓝道:“天龙,极有这个可能,你看这样行不,我们带上强儿,到翠云谷躲一躲,等风声平静了,我们再回来。”袁天龙肃然道:“蓝儿,我是副区长,又兼游击队副队长,怎能在大战来临之即丢下队员,藏匿起来呢?”于蓝见他面色冷峻,心知说不动他,不由得暗暗叹息了一声。
古月刚学会打枪,一直飘飘然的自觉英雄了得,一把拉过周四海,抬手指向他鼻子,说道:“你,马上带芸儿回家,我留下,帮大姐夫打鬼子。”
周四海嘴角下垂,双眉紧蹙,苦着脸说道:“三更半夜的,你不怕我和芸儿喂狼呀?”古月拧了他一下鼻头,道:“真是废物。”她侧头见师姐面显难色,说道:“师姐,我把强儿带走,你就可以一心保护姐夫了。”
于蓝道:“二师妹,小北望村虽说地处偏僻,但鬼子若真发动扫荡,没有村庄能够幸免,我看还是翠云谷安全,两个孩子交给小师妹带走,你和四海回家安顿安顿。”古月、周四海均道:“一切听师姐安排。”柳惠自然是答应了,临走前,袁天龙和周四海两人把她带来的枪弹给分个精光。
翌日清晨,柳惠背着强儿,抱着芸儿回到了翠云谷。云婆婆见到两个孩子,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忙张罗着给做好吃的。
柳惠吃过早饭,稍稍调息了一下,便从断魂谷取来枪弹,沿着昨晚的路径,飞身来到看见八路的那个山梁上。她向下一瞧,山道上人影皆无,心想:“小鬼子,你们敢来追八路,本姑娘就敢打你们。”她背靠山石,慢慢坐下,经热风吹拂,忽然有了困意,竟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睡梦之中,柳惠梦见自己和许志洪并肩走在一个山谷里。许志洪用各种颜色的花朵,编了一个漂亮的花环,套在她脖子上。她显得兴奋无比,刚想凑过头去亲吻许志洪,忽见师兄从前边一株大树后绕出,向她使劲跺了一下脚,转身就走。她望着师兄的背影呆呆出神,许志洪问道:“那人是谁?”她瞪了许志洪一眼,摘下花环几下子扯烂,迈开脚步在后面追赶。师兄的身形飘忽不定,即使她把轻功施展到极限,也是越追越远。她急哭了,边哭边喊师兄的名字。师兄回头看看她,面无一丝笑容,说道:“惠儿,缘份已尽,不要追我了。”说罢,人便不见了。她痛苦的哭着、喊着,直到把自己喊醒了。
柳惠闭上眼睛,耳听着松涛鸟鸣,努力回忆梦中的情形,暗想:“这梦真奇怪,难道我今后会跟许志洪有瓜葛?我会喜欢上他?……”她不愿意想下去,看着眼前的山道,心想:“鬼子应该从西南而来,我何必在这里傻等着,迎上去打他们,岂不更好?”当下把枪一背,弃路攀山,向西南方抄近道奔去。
山中酷热,幸好有树荫遮凉,柳惠才没有奔得大汗淋淋。她奔了半个多时辰,忽然,隐隐听见隆隆之声,脑中一闪:“莫非游击队跟鬼子打起来了?”她担心大师姐和大姐夫安危,将轻功提纵术施展到了极限,纵跃奔闪,双脚起落间,竟达丈余。她进入一片森林,忽见数十名百姓躲在里面,脸上皆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
一位大婶说道:“姑娘,不要往前走了,三道岭在打战。”柳惠问道:“是不是游击队在跟鬼子打仗?”那大婶道:“不是游击队,是八路跟鬼子打起来了。”柳惠谢过之后,抬脚就走。那大婶喊道:“姑娘,不能去,快回来。”柳惠不语,加快了脚下步伐。
三道岭顾名思义,三座山岭平行排列,东西走向,长约六七十米,一条蜿蜒的山道从西南通向东北。东边尽头是一条大河,壁立百尺,河流喘急。西边沟壑纵横,危岩嶙峋,山峦起伏。
柳惠临近之时,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不到十分钟,枪声稀落,渐渐地重归于寂静。她背靠一株大树,心里开始打退堂鼓,寻思:“这趟浑水不好趟,我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还是回去吧!”她开始后悔自己来时的决定,可往回走了两步,心里又升起一个念头:“我不参与,但可以看热闹啊!”于是,她悄悄地往一座山峰上攀爬。
当距山顶不到一丈远时,柳惠轻轻一跃,落在一块山石后面,脱口说道:“师兄,这里可以看清全貌呢!”她不看还好,一看额头上登时渗出一层冷汗。只见南边第一道山岭上,草木皆枯,尚未燃尽的树木,还在吞吐着数米高的火苗。南边青草坡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十具鬼子尸首。而南面山道及两旁山坡上,密密麻麻地站着鬼子,一眼望不到尽头。
柳惠用手按着胸口,说道:“师兄啊!好家伙,鬼子足有一千人。可是,八路在哪呢?我……”啸声响起,令她心头一颤。
轰轰轰……巨响之后,飞沙走石,烟雾腾空。
柳惠的心有些哆嗦,说道:“师兄啊!这爆炸威力比那晚尤甚,是什么东西这样厉害呀?”她待心跳逐渐平稳,把目光盯在山岭上,又道:“小鬼子,你们真傻,山岭上没有人,你们还胡乱炸什么?”
爆炸声连成一片,溅起的石头密密麻麻的滚下山坡。在柳惠看来,如此强烈的爆炸,别说是人,就是一只蚂蚁也难存活下来。
五六分钟后,柳惠不再害怕了,她惋惜山岭上生长的生命,慢慢地把一双幽怨的目光转向南边,模模糊糊的看见能爆炸的东西是从两个铁筒子里发射出来的,心中一动:“筒子,莫非是许志洪口中说过的大炮?对!一定是,那能爆炸的东西应该叫做炮弹。他说过,狙击手若想毁掉敌人的大炮,最好的办法就是枪击炮弹的后面,引爆炸弹。”她沿山峰向西南飞奔了一会儿,将身形藏好后,端枪寻找炮弹的后面。她看着鬼子把炮弹一颗颗送进炮膛,自己问自己:“炮弹后面在哪?后面有多大?嘻嘻!人后面在后面,那炮弹后面决不会在前面。可是,炮弹怎么区分前后呢?”她苦苦思索了一会,忽道:“尖在前,圆在后,也就是说,尖的是头,圆的是后面。”她把眼睛贴在瞄准镜上,搜寻、跟踪弹药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足足过了一袋烟的功夫,机会终于来了。一个弹药手从箱子里搬出几颗炮弹放在一块石头上,炮弹的尾部正好进入柳惠视线,她当即扣动了扳机。子弹透过空气,正好击在炮弹尾部中央凸出的部位上,一声惊天巨响,引起了连锁爆炸。
轰轰轰……
大地在哼哼,山体在摇晃,好似天塌地陷一般。
爆炸只持续了二分钟,便戛然而止。柳惠惊魂甫定,看见山道上炸出了一个圆圆的大坑,坑的周围到处血迹片片。
小岛少佐作为先头部队的指挥官,见三次冲锋未能拿下前面小小的山岭,愤怒之余,下令炮小队炮击二十分钟。十几分钟转眼过去了,小岛少佐站在山坡上,手端着望远镜,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忽然,突如其来的爆炸把他惊呆了,随即一股气浪将他仰面掀翻,还没等他爬起,一名尉官死死的将他压在身体下。一时间,碎石如雨,直打得他脸颊生痛。待爆炸声平息,他被尉官搀扶起来,吐了吐口中沙土,望着跑来的武田寿,喊道:“武田君,怎么回事?”
武田寿头部让石头砸出了一个大包,足有拳头般大小。他手捂大包,说道:“少佐阁下,不知是什么原因,炮弹发生了连锁爆炸,毁了炮小队。”小岛少佐似有不信,问道:“真的?”武田寿点头道:“五十五名炮兵全部罹难,无一人生还。”
小岛少佐怒气勃发,欲把恶气撒在八路身上,叫道:“武田中队,给我进攻,击溃八路,拿下前面山岭。”武田寿转身狂喊着,率领手下士兵发起了第四次冲锋。
山岭上负责阻击的八路乃是教一旅独立团三营一连。连长柳一飞待爆炸声停止,在掩体里拱动身子,抖落掉头上、身上的石块和沙土,露出一张被硝烟熏得黑黑的脸膛。他左右看了看,大声喊道:“还有活着的吗?”
不久,一个脑袋从石块里拱出来,笑道:“连长,鬼子大炮还要不了我王非的命。”随后,又有不少战士从掩体里把头钻出来,一张张脸跟连长一样漆黑,任谁也分辨不出本来面目。
柳一飞道:“王排长,检查伤员和弹药。”他拿起望远镜观察鬼子的动静,当看到那些残破的尸首和那个大圆坑时,登时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他想不明白,鬼子的炮弹怎会自爆?他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了,紧紧盯着蠢蠢欲动的鬼子。
王非提着一挺歪把子机枪走到柳一飞身旁,说道:“连长,还剩十七名战士,其中有四名伤员,金凤已给包扎了,还能坚持战斗。”柳一飞放下望远镜,见他手里拿着歪把子机枪,问道:“大老李牺牲了?”王非道:“是,他脑袋让弹片削掉半个,但这挺机枪他保护得完好无损。”
柳一飞把手一伸,道:“王排长,鬼子上来了,快把机枪给我。”王非道:“我是机枪手出身,在我手里,能发挥出机枪的最大威力。”说着跳进了自己的掩体里。
柳一飞摸了摸腰间,只摸出两颗手榴弹,心下一凉,叫道:“同志们,节省弹药,等鬼子靠近了再打。”
鬼子冲到山岭脚下,一点未犹豫,端着闪闪发光的刺刀,撒欢的往上冲。
柳惠跑回来,看见山岭上稀稀两两的露出十几颗人头,顿时明白了,原来八路挖了掩体,把身子藏在了里面。当见冲上来的一二百名鬼子时,心下一紧,不禁暗暗替八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