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健见两人要发生争执,赶忙说道:“卫政委、张组长,柳惠姑娘聪明绝顶,莫测高深,不会无缘无故地捎来一句话。我们还是先把部队带到南边的大山里藏匿,如果三两天之内没有情况发生,咱们再回来也不迟。
卫启明点头道:“我同意。”张化余道:“李团长,要不要先请示一下旅部或军分区?”李子健道:“事不宜迟,马上行动,等把部队藏好后,我再让陈参谋长电告旅部。”他一声令下,独立团在五点前撤离了礁子山,隐蔽在南面深山里。
清晨,晓风徐徐,茂密的树林里,小鸟舒展歌喉尽情的欢唱。李子健和卫启明躺在树下草丛上,望着树枝上跳跃的小鸟,皆把心思放在柳惠身上。陈兆宏急匆匆走来,说道:“昨晚负伤的战士中,有十三名重伤员,若不及时医治,怕是命保不住了。”
李子健用手撑起身子,问道:“药用光了?”陈兆宏道:“是,昨晚负伤的五十六名战士,大多是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口。”卫启明道:“这里的地下党、交通站全遭到了破坏,我们搞药需要去蒙阴或是青城。然而,来回的时间起码需要四天,但伤员的伤情等不了,这可如何是好?”李子健作为团长,此时对伤员无能为力,心中不免升起歉仄之意,黯然道:“卫政委、陈参谋长,我让……”话未说完,猛然站起,问道:“你俩可听见飞机的声音?”两人愣神的功夫,飞机的引擎声清晰传来。
陈兆宏忙道:“团长、政委,你俩快进山洞里躲躲。”李子健道:“这里树木茂盛,鬼子飞机发现不了咱们。”说话功夫,飞机已从头上空飞过,一分钟过后,北边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卫启明也爬了起来,望着北方空中翻滚的烟尘,心有余悸的道:“李团长,幸亏咱们撤离了礁子山,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李子健叹了口气,道:“是啊!我只想到了地面,却没想到空中,作为团长,我失职啊!”卫启明道:“等见面的,咱们一定要谢谢柳惠姑娘。”陈兆宏道:“是应该谢,没有柳惠给咱们提供电台,只怕咱们到现在还不能跟旅部联系上。”
李子健卷了一支烟点着,猛吸几口,忽然问道:“卫政委,陈参谋长,你俩可有办法让柳惠参加咱们的独立团?”陈兆宏眼睛一转,道:“有一个办法或许能行。”卫启明眼睛一亮,道:“你说说看。”陈兆宏道:“让夏一凡归队,柳惠姑娘保准会跟来,但就……怕张化余容纳不了她。”李子健、卫启明听他提起张化余,眼神皆都黯淡下来。两人心里比谁都清楚,夏一凡归队是柳惠参加八路的唯一办法,而张化余是一道坎,一道难以逾越的坎。
佟强已在团部当了一名作战参谋,此刻耳闻着惊天巨响,心想:“我若带领士兵誓死顽抗坚持下来,那么,鬼子飞机飞来胡乱轰炸,我还有命在吗?”不但他这样想,随他投降的士兵皆都这般心思,个个咬着牙把鬼子恨到了极点。
张化余躲在山洞深处,吓得浑身打颤,暗道:“好险,我若坚持不走,岂不被炸弹炸得尸骨无存?”
鬼子飞机飞走后,马大义边跑边喊道:“三位首长,鬼子占领了礁子山。”李子健惊道:“什么?再说一遍。”马大义飞脚落在李子健面前,喘了一口粗气,道:“爆炸声一停,鬼子就蜂拥冲上礁子山,人数应该在两个中队以上。”李子健挥手说道:“马连长,继续观察。”马大义应声跑走了。
卫启明平素遇事最为沉稳,这时满脸挂着焦虑之色,道:“鬼子来得太快了。”李子健本想吸一口烟,低头一看,只剩下一个烟后面,快要烧到手了,忙把烟掐灭丢在地上,用脚使劲踩了二下,道:“可不是,如果没有柳惠的提醒,咱们独立团这次怕要受灭顶之灾了。”
陈兆宏也有同感,呆望头顶山峰,蹙起眉头,说道:“李团长,这里跟礁子山仅隔两个山头,如果让鬼子发现了,东、南、西三面没有退路,那咱们只有跟鬼子硬拼了。”卫启明心中萌发出一股冲动,说道:“这里树林茂密,鬼子要是发起炮击,很容易引起山火,我看不如趁鬼子立足未稳,咱们杀将出去,或许还会有一条生路。”
正当李子健沉思未定之际,张化余磕磕绊绊的跑来,叫道:“李团长,鬼子占领了礁子山,怎么办?怎么办?”李子健见他满脸尽显惊慌之色,刹那间,心里产生了一股鄙视之意。他没有直接回答张化余问话,而是将目光转向陈兆宏,道:“陈参谋长,冲不是办法,命一营上山埋伏,二营、三营做预备队。”
一营长常昊民自接到命令后,马上带着战士们攀上山顶,埋伏好后,端起望远镜观察礁子山上的动静。一个小时后,他见一个中队鬼子下山向南而来,沉声说道:“准备战斗。”然而,鬼子攀上对面山峰后,并没有往下来。常昊民见一个鬼子指挥官手戴白手套,提着战刀在山顶上转悠,暗想:“他想干吗?”当见鬼子挥锤叮铛叮铛地开凿起来时,心下迷惑了,忽听身后有响动,回头见是陈兆宏,便把望远镜递给了他,道:“鬼子把我搞蒙了。”
陈兆宏看了一会儿,很是纳闷,道:“奇怪,鬼子在构筑防御性工事,他们要防御谁呢?常营长,你继续观察。”他来到山下,把这一情况跟李子健和卫启明两人说了。李子健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说道:“这样也好,如果能熬到天黑,或许对咱们有利些。”
两座山峰相距不足一千米,敌我双方各据一峰。一方埋伏,密切关注。一方挥汗如雨,开凿了一个又一个掩体。
太阳落山前,常昊民看见鬼子们纷纷躺进掩体里不动,赶忙汇报给了三位团首长。
陈兆宏道:“鬼子这样做,是在防备今夜有人偷袭,而面向南边,说明欲要偷袭之人,来自咱们这个方向。鬼子不知我们在这里,那……”李子健和卫启明同时说道:“蟠龙峰。”
陈兆宏点头道:“可能是鬼子得到讯息,柳惠、夏一凡今晚要率人从这里经过,所以提前布下埋伏,让他们钻进……”话说到一半,又摇了摇头,道:“不对呀,南边那陡峭的山峰应该无人能翻过呀”
卫启明转身面向南边,仰头看着绵延起伏的山峦,道:“鬼子可能想到柳惠武艺高强,这些山峰虽险,但绝难不倒她,想布下埋伏,打她个措手不及。可柳惠姑娘之前给我们示警,一定会算到鬼子要来这一手,又怎能自投罗网呢?”李子健道:“柳惠即使没算到鬼子会来这一手,如了鬼子所愿,可她要经过这里,我们可以提醒她。如果柳惠不来,我们静观其变,看看今晚究竟会发生什么。”
入夜时分,绵绵细雨悄然而下,滋润了山川,洗去了一天的燥热,也令空气变得格外的清新。常昊民和一营战士们分散躲在树下,细数着淅淅沥沥的雨滴,心情也由白天的焦急逐渐转为平静。
陈兆宏来到常昊民身边,低声问道:“有动静吗?”常昊民道:“没有,鬼子真是鸟人,咱们还有树林挡雨,而他们一直那样直挺挺的躺着,一动也不动,任凭着雨水淋洒。”
陈兆宏听着雨点敲打在树叶、花草上发出的沙沙响声,仿佛觉得大自然是在弹奏一曲动人的乐章,不禁闭上双目。良久,他睁开眼眼说道:“幸亏下雨了,要不这一夜下来,蚊子会把咱们的血都吸干了。”常昊民“嗯”了一声,道:“陈参谋长,咱们被鬼子堵在这里,就算熬过今夜,明天也是难熬,要想办法冲出去啊!”陈兆宏没有作声,合上双眼,静静地思索着脱身之策。
深夜,李子健一直立在山下一株大树底下,当见雨下个不停时,想起那些负伤的战士,暗暗叹息了一声后,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临时搭建的卫生所。破旧的帐篷里,伤员们见团长前来探望,异常兴奋。
金凤被临时抽调过来,她给一名伤员换好纱布,抬眼说道:“李团长,重伤员的烧倒是退了,可是前景并不乐观,眼下缺医少药,如果这样拖下去,他们的伤势极有可能会恶化。”
李子健心如刀绞,望着一张张苍白的面孔,心里久久不能平静,驻足很久后,带着一颗沉重的心情离开了卫生所。走出不远,见卫启明双手抱臂,背靠在一棵树上,便道:“卫政委,伤员们的烧倒是退了,但也不能拖得太久。我看与其困守在这儿,倒不如冲出去。明天,咱们突围吧!”
卫启明疑惑道:“为何不是现在冲出去?”李子健道:“今天夜里,鬼子有所防范,咱们硬往外冲,无疑是往人家枪口上撞。我估摸着等天亮后,对面峰上的鬼子会撤到礁子山上休息,那时,我命一营、二营佯攻礁子山,三营护卫伤员趁机冲出去。”卫启明抹掉脸上雨水,问道:“冲出去后,我们撤往哪里?”
李子健道:“青龙镇东边山多,咱们撤过去,休整十天、半月后,再研究下一步的落脚点。”卫启明道:“好吧!但你要做通张化余的工作。”
李子健叹道:“很难,自打离开斗风口,每次商议事情,他都与我意见相悖,这次,我也只能硬性做决定了。”卫启明靠近他,压低声音说道:“我仔细想了想,夏一凡关禁闭那晚,那两名战士胸口中刀,张化余是脱离不了嫌疑的。”
李子健沉吟良久,才道:“我相信军分区司令部,不会把一个不择手段之人派往我们这里。”卫启明道:“我想来想去,凶手就潜伏在工作组中。”李子健闭上眼睛,搜肠刮肚,陷入了长长的思考当中。忽然,他思维停在一个人身上,脸上立时露出痛苦之色,睁开沉重的眼皮,道:“凶手应该是柳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