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爷把虹儿放在炕上,说道:“惠儿,玉儿急于报仇,你们再打仗,让她也参加吧!”柳惠道:“这事儿您老就别操心了。”吴大爷拿过烟袋锅,在炕沿上磕了几下,幽幽的道:“天下那有当爹娘的会让自己的孩子去打仗,这不是没办法呀!”柳惠笑了笑,给吴大爷点燃眼袋后,抬手指向包裹,道:“玉姐姐,我又给你带来几套衣服,你换上一套,跟我去断魂谷。等过几天,我带你到四处转悠转悠,帮你练练胆。”
丛映玉大喜过望,抓起包裹,奔向西屋。吴大娘笑道:“这孩子,原本是个慢性子,可自打练上枪法,竟学得风风火火了。”吴大爷道:“她心中装满了恨,有了报仇的希望,能不急吗?”吴大娘道:“是啊!玉儿将来会跟惠儿一样,成为打鬼子的女英雄。”
丛映玉很快换上了一身白色练功服,走回来说道:“娘,我跟惠妹比不了,成不了英雄。”她在一袭白衣衬托之下,一张秀脸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只是眉宇中带着几分凄苦,想是跟她的遭遇有关。吴大娘笑道:“玉儿真美。”丛映玉扭捏道:“娘,您在惠妹面前夸我美,那我就是长得太丑了。”柳惠伸手去呵她痒,丛映玉转身跑出屋子。
柳惠辞别老两口儿,追出屋子,跟丛映玉手拉手去了断魂谷。到了谷中,丛映玉急不可耐地给柳惠展示自己的枪法。柳惠见她枪法进展神速,笑道:“玉姐姐,你这两天没闲着吧?”
丛映玉道:“我怎么敢闲着呢?每当想起士章的死,想起自己所受的屈辱,我就会不分白天黑夜的练习。惠妹,仇恨让我忘记了疼痛,忘记了疲劳,仿佛有无穷的力量在支撑着我,支撑我练臂力,练腿力,练瞄准,直到练得更好。”一句话说完,珠泪充满眼眶,盈盈欲滴。
柳惠听她说得悲壮,想起她的遭遇,一时之间,不禁恻然,为不引起她更多的苦楚,说道:“玉姐姐,你的仇早晚会报,来,咱们练习。”
练至中午,两人有点累了,挨着躺在一株大树下休息。柳惠本想打个盹儿,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师兄的影子,不由得暗暗自嘲:“师兄那样厉声地吼你,你还想他干什么?真是没出息。”这也难怪,自打重逢后,她和师兄几乎是形影不离,整天黏黏糊糊的,一时的分开还真令她不适应。
丛映玉昨晚在房前以木棒代枪练习瞄准,直练到四更才上炕睡觉,这时脊背一着地,合上双眼便睡着了。
柳惠自嘲之后,又开始责怪起自己:“师兄说我心肠硬,是我不听劝导,他才信口说出来,我干么计较呢?那四个人心存歹念,只有我自己知道,师兄不明真相,况且自己又没说出原因,给他说几句就说几句呗!干么怄气跑掉呢?”这悔意一上来,便产生了想去见师兄的冲动。可当她爬起来,却又暗自摇头:“不行,不行。我这样去了,多让褚大哥、许志洪他们笑话呀!”心念一转,立时闪过一个念头,捅醒丛映玉,说道:“我去趟蟠龙峰,黑天前赶回来。”
丛映玉揉了揉一双惺忪的睡眼,道:“我子弹不多了,你顺变带些回来。”
柳惠道:“好。”她攀上断魂崖,四处望了望,腰身一扭,窜出数丈之远。她轻功既强,于地形又是极熟悉,抄近道仅用了二个小时便来到一线天。
竹内大队已悄然撤兵,并没在一线天留下太多的痕迹。柳惠走过夹缝甬道,跟阎世骏打过招呼后,奔往蟠龙谷。她近乡情怯,放缓脚步,依稀看出鬼子飞机轰炸给这里留下的创伤。环顾之际,忽然传来师兄的声音:“惠儿,惠儿……”不禁暗道:“是师兄吗?难道是幻听?难道我想念师兄竟到了这般地步?”身子一纵一跃,来到一高处,远远看见师兄疾步奔来。她激动异常,向前冲了两步,忽地戛然止步,心想:“我若是迎上去,他没准以后还会再跟我吼。对,不能迎上去。”她的心真是令人难以捉摸,看不见的时候急于见面,而见面了却又拿捏起来。
夏一凡奔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张臂抱住柳惠,欢声叫道:“惠儿,惠儿……你回来,我……好想你,好想回去看你,可是……事情没处理完……”
柳惠轻轻推开师兄,淡然说道:“我来拿东西,然后就走。”夏一凡惶急道:“惠儿,求求你,不要走了,不要离开我,我说话态度不好,跟你认错行不行?”柳惠噗嗤一笑,随即嘟嘴说道:“谁说离开你了?我帮玉姐姐练枪,过几天就回来。”语音轻柔,哪还有半点气?
夏一凡听了心花怒放,本想张嘴说几句甜蜜的话语,可因平日里做得多、说得少,一时之间,只是动了几下嘴唇,竟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柳惠伸出手,挽住他手臂,向前走去。走了几步,侧头看向师兄,这张俊朗熟悉的面孔,她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不自觉的嗤嗤一笑,问道:“你怎知道我来了?”夏一凡道:“你离开一线天,阎世骏就给发来电报了,我便急急地来找你。”柳惠问道:“你把电台用上了?”
夏一凡道:“是,昨天的俘虏中,有三人是通讯兵,我派一人到一线天。”扭头亲了一下柳惠的脸颊,又道:“昨天晚上,我们连夜把缴获的枪支弹药运了回来。之后,我跟大哥商量了一下,又成立了三个步兵中队,卢富贵、彭文、孙大有分别担任五、六、七中队中队长职务,俘虏中有七名卫生员,全部给了阎大姐。”
柳惠听了暗暗赞许,问道:“那你和大哥下一步还有何打算?”夏一凡道:“敌人如果不来进犯的话,我们就把重点放在训练上,特别是五、六、七三个中队队员,我想尽快提升他们的战斗力。”
两人越聊越亲密,还不时地亲上一口。当走出一片树林时,柳惠看见于蓝、袁天龙、褚霸三人迎面走来,脸上不由得暗暗发烧,轻轻地呼扇着一双漆黑的睫毛,用来掩饰自己的窘态。
褚霸笑道:“我们担心你们小两口吵架,急急的赶来。看来你们没吵起来,这架不用劝了。”柳惠白皙的脸庞微微一红,娇嗔道:“大哥,你笑话我,我不理你了。”褚霸笑道:“大哥当哑巴,行了吧!哈哈!”
他们攀上蟠龙峰,刚刚坐定,夏一凡问道:“惠儿,你说回来拿东西,要拿什么?”柳惠把头转向褚霸,说道:“那就要看大哥肯不肯给了。”褚霸笑道:“大哥最心爱的东西是幽冥宝刀,惠妹子若是想要,大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拿去便是了。”柳惠道:“我不会夺人所爱,我今天急急的赶来,是想要一具掷弹筒,一百枚榴弹,顺变再给我姐姐带回一些子弹。”褚霸笑问道:“你要掷弹筒干吗?”柳惠道:“不许问,你说给不给吧?”褚霸道:“给,给,我这去给你安排。”
夏一凡等褚霸离开,问道:“惠儿,你要掷弹筒干吗?”柳惠嘻嘻一笑,道:“玉姐姐练枪,我练掷弹筒。”夏一凡笑道:“掷弹筒是两个人配合使用的东西,你一个人练有什么用?”柳惠道:“不用你管。大师姐,你和大姐夫跟我回去吗?”于蓝不答,却问道:“师弟,你回去吗?”
夏一凡摇了摇头,道:“队伍刚刚扩编,还有许多事情要落实,一二天之内,我还不能离开。”于蓝笑道:“师弟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了。”
柳惠知道大师姐留下是为了保护师兄,心中感动,眼眶里充满了泪水,说道:“大师姐,一要提防鬼子用飞机轰炸,二要防鬼子从大斜沟偷偷的摸上来。”于蓝把手帕递给她,道:“叱咤风云的女侠,眼泪窝这么浅,要是让别人看见,还不笑掉大牙呀!”袁天龙也打趣道:“这要是让山崎看见,说什么也不会相信,数以千计的帝国军人,竟会死在你这个爱哭鼻子的小姑娘手里。”柳惠扑哧一笑,擦掉眼泪,说道:“褚大哥回来了,我走了。”
一晃三天过去了,柳惠的掷弹筒发射技术练得跟她枪法一样精准,而且一个人瞄准、装弹比寻常两个人还快。这天中午歇息的时候,丛映玉问道:“慧妹,你今晚还要去侦察?”柳惠摇头笑道:“等天黑后,我带你去南庄找鬼子练胆。”
丛映玉顿时喜极而泣,抬眼望着天空,喃喃的道:“士章,我可以为你报仇了,如果你在天有灵的话,一定要保佑我和惠妹平安回来。”
柳惠伸手搂着她肩膀,道:“你念念不忘姐夫,可见你们夫妻俩情深似海。但姐夫毕竟仙逝了,你不能终日沉浸在悲痛、回忆、报仇当中。你要多想想虹儿,多想想吴大爷、吴大娘老俩口儿,将来妹妹给你找……”
丛映玉凄然一笑,道:“妹妹别说了,我因虹儿失身于那几个畜生之手,已经对不起士章了。这一生,我不会再嫁了。”柳惠道:“你不能这样说,不能自己过一辈子,将来若是再嫁,生两个孩子,一个随他爹姓,一个继承吴家香火,这样虹儿不但又有爹了,吴大爷老两口也是老有所慰,不会断了香火。”
丛映玉哭道:“别劝我了,干爹、干娘的恩情我会报答的。呜呜……”柳惠心知劝她改嫁之事急不得,叹息一声,道:“玉姐姐别哭了,我不劝就是了。”
夜里十点左右,柳惠带着丛映玉来到南庄外围。两人绕南庄转了一圈,隐身在一个沙丘后面。柳惠盯着南门,心道:“小鬼子,你们躲得够严实的,但本姑娘也不能白来。”丛映玉心下有些发虚,低声问道:“怎么没看见鬼子?”柳惠道:“他们躲在岗楼和沙包里了。”
丛映玉把枪膛推上子弹,又问道:“鬼子什么时候能走出来?”柳惠笑道:“尿尿的时候,你等吗?”丛映玉哑然一笑,道:“你一个大姑娘,这话也能说出口,真是不知羞,快说,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