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目光都聚集在荣梓孝身上,只有荣梓凡睁圆了眼睛瞪着杨雨诗,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这件事说出来。
荣梓义与梓忠交换了一个眼神。梓义道:“噢?我还真不知道阿孝跟白小姐是旧识。”
“是啊,识得这样的美人也没介绍给我认识。”这里面江得文与荣梓孝最是相熟,他半是玩笑半是埋怨的道。
“只是见过几面而已,还没有熟到可以介绍给别人的程度。”荣梓孝回答得坦坦荡荡。如果不是杨雨诗亲眼看到这两个人在咖啡馆里单独见面密谈,荣梓凡见到两人手握在一起,她们俩也会相信的。
荣梓凡狠狠的剜了梓孝一眼,又气又恼。她看江月容仍然温言软语的与荣梓孝对答,不禁有些替她难过。她低低地问江月容:“月容姐,你以前见过这个白小姐吗?”
江月容摇了摇头。
“她,她好象是个坏女人,你要防着她点儿。”荣梓凡内心交战,她实在不忍心只把江月容一个人蒙在鼓里。
“防什么?”江月容怔了怔问道:“你怎么这样说她?”
“她是个舞女!”荣梓凡小声说。
“你怎么知道?”江月容奇道。
“有一次在同孚路的时装店,我和杨雨诗见过她。就是那里的金经理告诉我们的。”
江月容又打量了一下白露露,正色对荣梓凡道:“凡凡,你要知道,有时候人是不能选择自己的家庭和出身的。在上海,甚至在中国,现在只有一部分人才能摆脱贫困或者受到教育。所以无论做什么工作,只要他们凭着双手、辛勤努力去自食其力,就不应该受到嘲笑。”她双目澄澈,话音干净得宛如一道清流:“我们与他们不同,我们比较幸运,享受到了多数人享受不到的优越生活,但这绝不能成为我们去取笑别人的资本。就算她是个舞女,我相信做舞女也并不是她所情愿。你仅凭人家的一个身份就给她下了个‘坏女人’的定义,对她有多不公平。”
听她这样说,荣梓凡心里又钦佩又难过。她连忙否认,并用力解释希望江月容能够听得懂:“我并不是因为她是舞女就这样说她的,主要是我认为她目的不纯!你想,你见过打扮这么朴素的舞女吗?上次我遇见她时,她装扮得别提多妖娆了。但是她现在这副样子,明明就是在掩盖自己的身份啊。”
“她不希望自己的职业被人知道也无可厚非吧。”
“就怕她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
荣梓凡张口结舌说不出来。
江月容很认真的道:“她今天穿得素净,并不能说明什么,更不能说明她就是个坏人,也许这只是人家的日常装扮。”
“哎呀,月容姐,你总是把人往好了想。”荣梓凡急得要跺脚了。
江月容轻轻拍拍梓凡的肩膀,笑了:“你急什么?她是不是坏人,也与我们无关。但既然你这么在乎,不如问问你大哥。他们不是早就相识了。我想他看人一向很准,如果这位白小姐不是好人,他也不会介绍给我们大家了。”
荣梓凡瞟了一眼梓义,道:“我现在还不想跟他说话。”
江月容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要是这样,我们问你三哥好了。他们也是相识的。”
“别。”荣梓凡阻止道:“他们应该不熟。”
“虽然不熟,应该也强过你只见过人家两面啊。”
“算了,还是别问了。”荣梓凡沮丧的道:“我也只是随便乱猜的。”
江月容更加奇怪:“凡凡,你今天怎么了?好象同往常不一样哎。还有,刚才你三哥跟你说话你为什么也不理他?之前不是还说你们有事要谈,杨小姐特意把我和大哥引到一旁,就是为了给你们留出空间来说话的吗?怎么,谈得不愉快?吵架了?”
荣梓凡看着江月容真挚关切的眼睛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果然,人是不能说谎的,因为有可能要接着再说无数个谎言去圆它。
江月容见她如此纠结便也不再追问,转而问荣梓孝:“凡凡怎么不开心了?你欺负她了?”
荣梓孝苦笑:“一点小误会,她跟我耍小孩子脾气呢。你不用理她,一会儿就好。”
荣梓凡听了,不由翻了一个很大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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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杨雨诗看到自己面前又是摆着一杯热水,心里的火气腾的一下子就起来了。她把服务生叫过来,气势汹汹的问道:“你说,这是你今天给我的第几杯水了?”
服务生嗫嚅着不敢答话。
“你不记得了吧?三杯!已经三杯了!三杯白开水!现在这是第四杯!你要是我,你还喝得下去吗?”杨雨诗的脾气终于发作。
“我给小姐换一杯。小姐要喝……”
“给她来杯果汁吧。脾气这么暴躁,先压压火气。”荣梓义对服务生示意道,又转而向着杨雨诗:“看来,你已经在这待了很长时间了。”
“嗯,是吧。”杨雨诗干巴巴的道。
“而且,我看你这一下午过得不轻松啊。”
“我……还行吧。”杨雨诗眨巴着眼,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忙里忙外的,就没什么收获?”荣梓义含笑问。
“收获?”看到荣家三少爷与一个舞女幽会不知道算不算收获?至于别的嘛……杨雨诗突然想起了棉纱的事。她拉住荣梓忠的胳膊,立刻就将江得文答应去问他父亲棉纱库存的事告诉给了荣梓忠。
荣梓忠赞赏的看着她。
没想到让你过来送趟东西,你都能帮我找到货源。真是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确实也正想跟江氏接触一下呢。
杨雨诗很是得意,但仍然故作谦虚的道:“我当时这么想就这么问了,也是误打误撞吧。”“
这说明你把工作时刻放在了心上了。第一天上班,值得夸奖。
“那你就使劲夸吧,我扛得住。”杨雨诗笑得眼睛弯弯的:“不过,你不是说这货要得急?趁这个机会,就跟江公子谈一下呗,我帮你们沟通。”
荣梓忠看了江得文一眼,点了点头。
恐怕他们家的事他做不得主。不过,侧面了解了解情况也是可以的。
江得文被杨雨诗叫去与荣梓忠谈生意上的事,而荣梓凡对于大哥与自己几次挑起话题都是爱搭不理,白露露才有机会与荣梓义说上几句话。
“今天才知道先生姓荣。荣大公子,上次真是失礼了。”白露露脸上未施粉黛,更显得皮肤细如凝脂,吹弹可破。她依旧媚眼如丝,长长的睫毛不经意的一扫,便做足一番风情。
“白小姐招待周到,谈何失礼?”荣梓义啜了口咖啡,微笑道:“听说自从那天以后,白小姐与小林先生走得很近了。”
“荣先生消息真是灵通。”白露露并不否认:“小林先生为人和气得很,又肯捧我的场,可不象荣先生这样高高在上,连名字都不肯赐教。”
“我怎么敢与小林先生比?只是我没想到,原以为白小姐对日本人有自己的看法,不曾却对小林先生别具青眼。”
“这你就错了。”白露露耸耸肩,带着一点子玩世不恭:“男人嘛,还不都是那样。中国人,日本人,在我眼里没有区别。我看人,从来只看一点……”她隐晦的朝江得文瞟了一眼,低声道:“多金,当然,最好还愚蠢。”
荣梓义微微笑着,摇摇头,带着凡事看破的敏锐和从容:“如果我们不能做到象朋友一样真诚,至少,应该可以彼此坦率一点。所以有些东西还是请白小姐不要讲出来的好,言不由衷的话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如果白小姐做不到说真话,那么,沉默就好。”
看着荣梓义充满玩味的笑容,白露露有一种无力感。荣梓义不按常理出牌,完全抛除了上次见面时的观察和探问,反而更加不好对付!
“白小姐应该知道我并没有恶意。”荣梓义为白露露续了点咖啡,缓缓道:“小林先生平生唯好两样,一是美酒,一是美人。他远离故国,他乡寂寞,有白小姐陪伴,本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只是他这个人我恐怕还是有所了解的。如果总是尝不到甜头,总有一天他会恼羞成怒,翻脸不认人;但如果一旦占得先机,他又会弃之如敝屣。这中间的分寸,可不是很好掌握啊。”
荣梓义对小林枫的看法与白露露自己的结论不谋而合。白露露有轻微的诧异,她的直觉是他在帮她,但她又看不透这种帮忙于他有任何益处。“我想,我得多谢荣先生的一片好意。”她腻声道,笑语盈盈,语气一转却试探道:“看来,您对小林先生很是关心啊?”
“当然。我们大家都是朋友嘛。”与他讲话的内容相反,荣梓义的语调极为冷淡:“我也是出自一片挚诚,希望他能够在上海过得愉快。”
“只是我恐怕承担不了这个责任。”白露露妩媚一笑:“我和小林先生都是成年人,合则聚,不合则分。我也没那个心意非要去讨别人的欢心……”
“嘘。”荣梓义把一根指头放在嘴唇上,轻声道:“我说了,言不由衷的话对我没有任何意义,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白露露被他阻得一口气憋在心里。她习惯了在男人堆里如鱼得水,却没想到在荣梓义这里屡屡栽跟头。
“我是出于一片好心,请您记住这一点。而且,说实话,从第一次见面,白小姐就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你这个人……”荣梓义的眼睛深邃得看不见底:“与众不同!”
白露露猜不透他的话的含义。她仔细的端详着他,想找出一点破绽来,但是从这张轮廓分明又带着些漠然表情的脸上,她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她有些失望,但并不气馁。她举起咖啡杯,却象是优雅的端起一杯红酒一样,向荣梓义敬了敬,颇含深意的道:“彼此彼此!”
“所以,如果白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在下非常乐意效劳。”荣梓义彬彬有礼的道。
白露露点头道谢。她仍然分不太清他是外交辞令还是真心实意。这是一个让人难以捉摸的男人,不过,她暗自一笑,也很有挑战性。
荣梓义也象是对谈话比较满意,又接着道:“在下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白小姐是否愿意见告?”他双目直视白露露,直截了当的问道:“您和舍弟,是如何结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