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府办公厅内,周佛海正在翻看着荣梓义的报告。他显然对报告非常满意,一边看一边频频点头,近来一直不展的眉头也稍稍舒缓了开来。
“很好。”他合上报告夸赞道:“看起来,你们财政司与特工总部的合作取得了非常好的成效,中储券的发行工作相当顺利。做得不错!”
荣梓义淡淡一笑,微一颔首。
“接下来的工作,你有什么想法?”周佛海点燃一根烟,靠在椅背上,神态放松。
荣梓义将另一份报告递给周佛海:“下一步,银行、工商等业以及水电、电讯、交通费用,均应以中储券收取。在中储券流通区,所有关、盐、统税及中央税收亦一律收用中储券,地方税收在有中储行分行的地方也收受中储券。详细计划和数字在这里,有不妥地方,还请周先生指教。”
周佛海接过报告,笑道:“按着这个势头,我很有信心在一年内完成这项任务。梓义,中储券的发行,你居功至伟啊。到时,我一定呈文汪主席对你予以嘉奖。”
“梓义不敢,都是周先生栽培。”荣梓义谦逊的说。他觑了觑周佛海的脸色,又道:“这次中储券的推广发行,李主任也是功不可没。虽然,有时候76号的人做事掌握不好分寸,引起了众多商户的反感和抵抗,甚至引发流血事件,但总的来说,李主任对这件事也算是鼎力相助了。”
周佛海原本带笑的脸一下子紧绷起来,他皱眉头道:“李士群做事就是这样,从来不知道收敛。你说的我早先也听说过,而且还不止于此。他现在正试图借着张啸林之死,重新挑起与军统之间的争端。哼,从日本人那里得了令箭了!”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重新与军统开战?”荣梓义似乎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显得颇为惊讶:“那上海岂不是又难以太平了?”他蹙着眉头:“好不容易经济趋于平稳的态势,这样一来……”
“唉。”周佛海叹了口气,拍了拍荣梓义的肩膀安抚道:“梓义,我知道你为上海经济殚精竭虑。但是有些事情,我也难以为继。这个李士群,现在嚣张的很。”他压低了声音,伸出一根手指向上道:“他和汪夫人搭上关系了,简直可以直达天听。我的话,他如今是不放在心上了。”
荣梓义苦笑一声道:“卑职知道周先生的难处。有时候想起来,也是寒心。一片报国赤诚,却处处遭人掣肘,见国家支离破碎,终是有心无力。”
“幸亏有你体谅。”周佛海深深吸了一口烟,再缓缓吐出,似乎要把胸中郁闷之气都吐出来。他也是一派意态阑珊:“你我空有报国之心,却无报国之门。眼见一众人均为一己私力奔走,置国家安危不顾,怎不让人心灰意懒。唉!”他又长叹一声,喃喃道:“有时候,我在想我当初的决定是不是……”说到这里,他象是突然惊觉,急忙收住话头,讪笑着道:“看我今天是怎么了,竟然也话多起来。”
荣梓义似乎未曾留意周佛海失言,体贴的道:“周先生最近压力太大,这是难免。不如……”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敲响了,周佛海的秘书进来禀告,日本军部经济课课长小林枫到了。
周佛海颇为吃惊,不知小林枫此行目的何在。他与荣梓义对视一眼,见荣梓义也轻轻摇头,心里不由产生不祥的预感。但想来也是无法,只好让秘书请小林枫进来。
小林枫满面春风的走进周佛海的办公室,见到荣梓义也在,有些意外,但还是很高兴的用日语道:“在这里看到荣先生,真是太好了!新政府经济上的两个顶梁柱在此,我此行看来不会白走一趟。”
荣梓义本想起身告辞,听他这么一说,反倒不好走了。他看向周佛海,周佛海微微点头。
“不知何事,劳动小林课长大驾光临?”周佛海问道。
小林枫坐在沙发上,笑容可掬,操着不太标准的中国话道:“我,带来个好消息。”
“哦?”周佛海和荣梓义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问道:“不知是什么好消息?”
小林枫怕自己说中国话会词不达意,便改为日语道:“是这样的。我们知道新政府国库空虚,而且现在正在大力加强国家建设,安抚难民。方方面面的工作都需要有强大的资金作为后盾。但贵政府筹措资金的工作遭遇了很多困难,我们日方非常能够理解。现在,我们有一个渠道,可以解决中央银行的储备资金问题。”
周佛海愕然,日方这样主动用意何在?他怕自己听错了,看向荣梓义,却见荣梓义对他点头。他心里思忖一会儿,开口道:“贵方一片好意,我方也深表感激。不知小林课长可否告知具体操作方法,我也好向汪主席汇报。”
“当然。在我方的斡旋下,华兴商业银行愿意帮助你们解决这部分资金缺口。”
华兴商业银行名义上是日华联合经营,实际上则是一家彻头彻尾的日本银行,大部分资产由日商六家银行认缴,任职的高级职员也均是日本人。
荣梓义沉吟片刻,问道:“在下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小林课长可否告知。目前华兴银行的华兴券发行工作进展如何?”日方发行华兴券是想撼动一直在中国市场流通的法币的地位,所以发行不久就脱离了法币的汇价水准,单独订立汇价。而其目的,则是明目张胆的掠夺物资,套取外汇。但是由于法币在中国大地一直具有相当大的势力和流通能力,所以华兴券的发行并不顺利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小林枫微微点头:“荣先生言必有中,那我也开门见山了。尽管采取了种种措施,华兴券的发行额仍然只达到五六百万,离目标相去甚远。而现今,华兴银行又非常看好中储券的流通。因此,华兴银行下一步准备停止华兴券的发售工作,自动放弃发行权,以后只经营商业银行业务。”
荣梓义看了一眼周佛海,继续道:“听到这个消息,我们非常遗憾。但是,对于已经发行了的华兴券,日方是准备收回了?”
“那是当然。”小林枫点头道。
听到这里,荣梓义已经心里有数,但仍明知故问:“那么,如何收回?”
“按比率,折合成中储券。”
“比率是多少?”
“100元华兴券折合240元中储券!”
荣梓义心中暗暗冷笑:“那么,这是华兴银行借款给中储行的条件了?”
小林枫强硬的道:“不仅如此。我方要求,中储行要聘请日本顾问及职员,并给顾问以广泛的权力,必要时日本顾问可以要求中储银行总裁和副总裁说明情况、或列席该行重要的会议。同时,中储行保存的外汇均需存入日本银行。”
周佛海听得瞠目结舌,日本人的胃口竟这样大!按华兴券折价中储券的比率,他们不仅全数收回成本,弥补了之前错误计划造成的损失,中间还能大赚一笔。名义上借巨资给新政府中央银行,实际上却要借机掌握中储行的决策权。日本人是要把新政府的经济命脉完全抓到他们自己手中吗?
“我知道中储行的资本额是一亿元,但是你们国库根本筹拨不出这笔款项。所以作为交换……”小林枫淡淡的道:“我们日方可以出到五千万元,以后还可视情况追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