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
一缕缕冷风吹起的时候,城中老树的落叶哗啦啦飘下来,街道之上随风乱舞起来。
萧虎身着一身青衫,拿着扫帚不停地扫,但是落叶就似和他玩笑一般,此起彼落让他疲于奔命。
这片街道叫做朱雀街,约莫三里长、四丈宽,乃是荒城城南主道,每天清晨起来洒扫这片街道便是萧虎如今的工作。
望着街道两旁的高大树木,萧虎暗暗叹气:“秋日里,对于扫大街的杂役弟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日子啊。”
自从来到荒城,他才对荒城有了大略了解,知道这里神洲武者圣地之一,不说号称刀皇的城主独孤峰乃是神洲有数的大宗师,且说荒城七刀,便在神洲中留下赫赫威名。如今刀皇闭关,城中大小事务由左右两位护法做主,这两位护法都姓方,乃是一对孪生兄弟,据说从来是形影不离。
荒城上弟子分为真传弟子、内堂弟子和外堂弟子。荒城七刀作为刀皇独孤峰的真传弟子,是荒城最顶尖武者,近二十年来在江湖中声名鹊起风头正盛。内堂弟子都是七品以下五品以上的武者担任,分为疾风堂、司命堂、神刀堂,疾风堂专责搜集情报、潜影追踪等一些列秘密任务,由邪刀宋玉明掌控;司命堂专司对外杀伐,由狂刀风亦飞任堂主;神刀堂则专责门下弟子传功考核,神刀堂堂主乃是“霸刀”雷破天,内三堂连不过百余人,不过这百余人皆是五阶以上的武士和武师,乃是荒城弟子中的精英。至于外堂堂主便是纳兰述,专司荒城一切后勤事务,千余外堂弟子受其节制。在荒城,不论内堂外堂,还是真传弟子,一律以师兄弟称呼。
当这位荒城总管纳兰述微笑着对萧虎说完这一切,并且告诉他暂且只能从外堂弟子做起的时候,萧虎并不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而是恭敬地接受了这一切,毕竟这种日子比他们兄弟在外流浪饥寒交迫的时候好太多了。
于是,萧虎便成了一名杂役弟子,包揽了朱雀大街这条宽阔长远的街道的清洁任务。每日里天色蒙蒙便从城北穿过巨大的演武场,来到这条大街上清扫一番,待得天色大亮又悠悠然回转到城东的大厨房里吃饭,而后回到城北住处。
说来活儿不是很累,但是毕竟少年心性,对于当初到荒城来便马上能拜师学艺的热情,却慢慢降下来了。
抬头看看天空那轮没有热力的火球,萧虎将最后一段街道清扫干净,打理了尘土垃圾之后,提了扫帚悠悠然向城东走去。
“呀,萧师弟,你打扫完了么?你腿脚可真麻利啊”稚嫩的声音响起,矮胖的少年从一巴掌啪地拍下。
萧虎刷地闪开微微笑道:“原来是鲁师兄,你的任务还没完成么?”
目光过处,但见面前少年身体足足比他矮了一个脑袋,但是膀子宽大腰如水桶大腹便便,一身青衫被撑得鼓鼓甚少有褶皱,圆乎乎的大脑袋显得笨重,眼睛细长却又有几分机灵,脸上的肥肉垂下来与脖颈连在一起,肩膀上挑着一对大木桶水,秋日里竟然额头上竟然滴下汗珠子。
这少年叫做鲁师道,乃是厨房打杂的外堂弟子,整天的任务便是挑水,性情憨厚不比其他弟子沉默谨慎,倒是能和萧虎说上两句话。
萧虎“敬畏”地望着这对木桶笑道:“鲁师兄,你真是好大力气啊,这两桶水分量不少啊。”
鲁师道呵呵憨笑道:“俺能吃饭,便能干重活,不然让杜师傅说我是饭桶了。”
两人哈哈一笑,相携前行,进了大厨房,但见水雾蒸腾烟熏火燎,灶台旁边的一个中年魁梧汉子满脸髭须骂骂咧咧,十来个外堂弟子在哪里忙忙碌碌切肉炒菜烧火下锅,一时间许多声音纷杂。
“杜师叔,水挑来了,饭好没有?饿死我了”鲁师道放下水桶抹抹汗水。
那汉子腰间围着围裙,笑骂道:“他奶奶的,你小子就知道吃啊,你这饭桶!”
其余忙碌的汉子呵呵笑了,鲁师道也不以为意笑道:“师叔啊,这么大厨房,一千多人的饭,一天早上我要挑十来回水啊,我不吃饱了怎么干活呢!”
萧虎知道这条汉子叫做杜穆,人称小杜,而城外面摊的老杜便是他爹杜福,老杜上了年纪和气慈祥,小杜却是性如烈火粗暴非常,荒城上下一千多号人的吃喝便由他负责,厨房中时常能听到粗鄙的谩骂声。
小杜一掌拍在鲁师道肩膀上叫道:“哈,小胖子,你这把力气老子知道,干活是好样的,但是饭量消耗也实在大——恩,去吃吧,新鲜的牛肉包子刚出炉,便是内堂的弟子们都没吃到呢。”
鲁师道嘿嘿一笑,从灶台上端起一大盘包子,拉着萧虎坐下来,两个人狼吞虎咽起来。
吃饱之后,两人心满意足地打个饱嗝,相视一笑,萧虎道:“鲁师兄活干完了么,要不要小弟帮一把?”
“不用不用,今天的水我老鲁挑完了,我还得去用功呢……”胖子龇牙一笑站起身来,到了街道之上径自向厨房旁一处小院钻去。
萧虎轻呼一口气,望望远处城门口那些守卫弟子木然的模样淡淡自语道:“似他们也不容易呢……”
“你便是萧师弟么?”萧虎穿过巨大的演武场的时候,一个二十余岁的白衣男子走了过来,表情严肃眼神凌厉,上下打量着他。
萧虎眼尖,早就注意到这青年白衫质地极好,衣襟上绣着一柄金色的小刀,知道他是内堂弟子,忙恭谨行礼道:“原来是内堂师兄,不知有何吩咐?”
这男子微微傲慢地神情正眼瞧也不瞧他:“你有个弟弟叫做萧明是么?大小姐想见见他,我已经将人带过去了。”
这位大小姐,便是同他们一路而来的那位独孤大小姐,在荒城已有十余日,萧虎才知道那女子竟然是荒城城主之女,难怪会那么霸道狠辣,口中答应着心里却忐忑不安。
这男子轻哼一声转身而去,经过的那些外堂弟子无不羡慕。
“啧啧,什么时候我们也能成为内堂弟子啊……”
“哎,老老实实干活吧,什么时候修炼到玄冰心经第三层的时候,才能出头啊……”
这些做杂役的外堂弟子大多是三阶以下的弟子,每日里干着重活,而四阶的弟子则不用再操劳这些杂役,他们被委派了城卫巡查等工作,不知比这里要轻松多少倍,更别说那些高高在上的内堂弟子了。
萧虎心中抑郁,长久以来弟弟与自己一起相依为命,真要不在一块总是惦记,然而他知道那位大小姐性情暴烈谁敢弗她得意呢……怀着心思,萧虎快步走到庭院门口,推开门进了去。
这座庭院乃是荒城七刀莫怀上的宅邸,但是自从萧虎来了之后再也没见过他,而门口守卫的两个弟子也被调走了,所以这院子现在就留给萧虎一个人照应。
荒城地处西域高原,院中自然没有亭台楼阁曲水假山之类的玩意,这院子整个儿就是个四合院子十余间屋子,很是简陋,与雅致自然扯不上关系。
萧虎看了看青石铺就的地面,摇摇头进了屋子,墙上挂着那柄不足三尺的军刀,静静地好似有些寂寞。
而那把用布条包好的剑则藏在被褥底下,萧虎不放心地摸摸之后松开手,从墙上解下军刀,缓缓走到院中。
这把刀乃是他从军之初得到的第一把刀,中州大战中与他生死与共,也算是老朋友了……想到当初与自己一起被征入伍的几十个伙伴同乡,都死得一干二净,只有他活了下来,萧虎闭目抚摸着刀,眼中闪过那血淋淋地战场,喊杀声充斥在耳边,心中一股躁动翻腾起来,双目怒开,长刀出鞘,向前劈出——
“斩——”
“斩——斩——”
“斩——斩——斩——”
灌钢刀锋利坚固,刀身如雪,刀背厚实,每一次砍劈,萧虎心中那点憋闷便发泄出来,这套十余个架势的破军斩法经过他三年多来的磨练,早已烂熟于心,虽然招式简单粗陋,但是气势凌厉惨烈,时刻显示出战士搏命舍身的悲壮……
渐渐地,刀光前后遮挡左右来回,将他笼罩其中,在外面看来就如一团舞动的刀光,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甚至可以感受到这刀式酝酿的磅礴力量越来越大,刀风越来越急,空气中响起了呼呼之音。
这十余个刀式空隙越来越小,凭着萧虎无意之间的步伐配合,竟然渐渐圆融起来,这少年本就悟性不差,在经历鬼雾林之变后,身体力量比原来大了许多,连带脑海也清明许多,心中将这十余个刀式慢慢拆分组合,联想到不同的次序攻击,渐渐有了明悟:刀法之道,便在于以攻防之间集中最大的力量达到最极端的杀伤效果,同时防守的不足便要以步伐身法相补充,出刀之间不能用尽力气,这样很容易将自己置身于险地……
这些道理本是世间最简单的道理,所有武者都知道的事情,便如白天黑夜一般平常,但是平凡的道理细细体味便会生出无穷变化来。这套大乾军中最基础的破军斩法,本就是战阵之间重甲骑士突击用的刀法,有重甲护身便能发挥最大的杀伤力,但是如今这少年凭着自己的理解,将这套刀法的次序、快慢、节奏、力量等等拆解开来再加以组合,这套破军斩法顿时变得面目全非了,当然变得更适合武者独斗,而这少年对于武技,也渐渐有了自己的认识和理解……
这趟刀走下来,萧虎背上汗津津地,心中痛快淋漓,不禁仰天长啸一声,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