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龙遇袭一事,很快就传了开来。消息传得很快,偌大一片菜市场的东道主——赵四爷,自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但他却没有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欢欣鼓舞,反而是冷汗涔涔!他并没有指使任何人去刺杀箫龙,但谁都知道他因为张阙德一事和箫龙有了矛盾。最重要的是,当晚,他还和箫龙有一战。
当他退去后,箫龙便遭到了刺杀。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箫龙恐怕都会认为,这些刺客是他派来的,是他赵四爷指使的这场刺杀。
以他印象中的箫龙,是一个贪得无厌而又毫无道义可言的人。借此由头,不知会如何向他寻仇。在这过程中,不知又会牵扯到多少无辜的性命。
但这些刺客,却是跟他无关…而且这时机,怎么可能如此凑巧。
自从下山后,在这红尘中,刀尖舔血了这么久,他第一时间就想到,这是有人要乘机嫁祸于他!
是谁?是谁竟然敢刺杀派出所所长来嫁祸他!
一时间,他又是隐怒,又是心寒,但他也马上下了一个决定,一个他不愿意做的决定——去向箫龙澄清事实。咬了咬牙,顾不得处理自己的伤口,他去寻求大哥的帮助,希望大哥能够帮他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
“四弟,好歹你没有做出这错事。”
一名面容有些干瘦,身穿西装的中年人站在道路旁,看着远处的箫龙所住的那栋平房,感慨的摇了摇头。
“谨听师兄教诲。”赵四双手合十,恭敬地一拜。赵四爷原名就叫赵四,这是其他人都没想到过的。
干瘦中年人摆了摆手,叹道:“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既然已经回归红尘俗世,便要放得下,否则又怎能实现你的理想抱负?还有,不要再叫我师兄了,叫我大哥就好。”
赵四眉头簇起,说道:“虽然我们兄弟已经脱离佛门,但师傅授予我们的,在我看来还是有它的道理的。”
干瘦中年人仍是那副随和的模样,似乎看淡了一切,颇有些云淡风轻。
“你要知道,既已遁入凡俗,便应彻底融入其中。不然,又何来宣扬真正的佛法?”
赵四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
“我虽保持法相,但心怀大志,如何宣扬不得真正的佛法?”
干瘦中年人听了这话,“哈哈”笑了出来。笑声虽然不大,但却有些久。
赵四有些不高兴,但脸上仍是那副老实木讷的表情。
见老四这幅模样,干瘦中年人又是忍不住笑了笑,说道:“老四啊,见过你的人都说你老实木讷。但在我看来,你却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啊!”
赵四别过了头,哼了一声,不作答。
“嘿,你还和我耍脾气。”干瘦中年人来了兴致,说道,“那我问问你,师傅不是教过你着相之说吗?说来听听。”
赵四心想:“这有何难?师兄你莫要以为我下山后便把这些全忘了。”
当下,便答道:“我相即是非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何以故?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
“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诸众生无复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
干瘦中年人点了点头,又说道:“不错。但你可知其中意思?”
“有何不知?凡夫俗子心念执着,意想住相。故向佛者当破执扫相。离相无念,不住于相。无住无相,信心清净,则生实相。”
干瘦中年人又问道:“何谓实相?”
“实相者即是非相。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是谓实相。无相不相,放眼无相,心见实相。”
干瘦中年人嘴角上扬,有疑似奸计得逞的味道。他笑着说道:“既然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连我们不认同的佛法都说过这个道理,为何老四你却仍然执着于这虚妄不放?”
犹如黑夜中的一盏明灯,这句话陡然在赵四心中激起一滩波澜,久久不能平静。
干瘦中年人知道他的话已经起了作用,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他。
“师兄说的有道理,但有相无相,谁又说得清?”赵四仍然有些犹豫。
干瘦中年人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你还没理解透。也好,今日就接箫所长这一事让你彻底破相。”
赵四疑惑的看着干瘦中年人,说道:“与这恶人又有何关系?”
干瘦中年人双眼微眯,看着远方渐行渐近的人影,说道:“因为着相,老四你看人一直不太清楚,今日我便拿箫所长证明给你看。”
赵四心想:“我跟那厮谈了这么久的话,还和他打过一场,难道你还比我更了解他?”
正要再度反驳,却见师兄已然笑道:“箫所长。”
转头一看,不正是箫龙嘛!
箫龙一见旁边那人是赵四爷,心中虽然怒火滔天,却硬生生地压了下来。在这种地方生怒,着实不是明智之举。而且赵四爷本身实力强劲,身边还跟着一名干瘦中年人,想必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箫龙心生警觉,说道:“你是谁?”
然而还不待干瘦中年人说话,赵四便有些冷然的躬身,尽管百般不乐意,却用最诚挚的语气说道:“那些人和我没有关系。”
箫龙静静地打量着赵四,看着他的眉目,说道:“有什么证据?”
赵四正待继续说话,却被干瘦中年人伸手阻止了。
“鄙人张浩然。”干瘦中年人恭敬说道,“四弟有些鲁莽,还望箫所长不要怪罪于他。”
见对方不是来打架的,箫龙这才放下心来,说道:“那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箫所长不请我们进去说话吗?”张浩然伸手示意箫龙的房屋。
箫龙犹豫片刻,看张浩然那和煦的神情,不像是有诈,点了点头,率先走进了屋子。
箫龙当上了所长,按理来说会分配到一个新的住所,再不济也能用前任所长的配房。但是箫龙对于这简简单单的平房生出了感情,更重要的是,隔壁就是老王的房子,是给他带来不曾在家庭里享受过的温情的地方。
所以,他其实舍不得搬走。尽管老王已经不在了,但看着他的房子,箫龙就有一种感觉:老王还在屋里面。
进了屋子,赵四却皱了皱眉,这和他的印象极为不符。在他的印象中,箫龙的家必然是富丽堂皇,装饰着各种金银珠宝和古玩名画,这才符合他贪得无厌的形象。
但是这间平房却十分简陋:墙上的****很明显就能看出是很久之前刷的了,东露出一块,西露出一块;还有的地方乌黑八漆的,那是多年来积累的油污。
房内的物品也很稀少,一张仅够一人吃饭的小桌子,和一张坐上去会发出“吱呀吱呀”声音的小凳子;还有一张为了不占用房子空间,摆放在角落里的单人床。
“箫所长可真是清贫得很啊!”张浩然发出一声感慨。
“不敢当,不过是一些身外之物罢了。还是说正题吧。”箫龙摆摆手,直接了当地说道。
“看来箫所长也是爽快人,那我就直说了。我和四弟都是出自佛教密宗。”
“这点早就看出来了,你四弟长着一颗光头,明摆着是个和尚。身手又这么好,如果不是密宗难道是一直打坐念经的禅宗?这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箫龙看着张浩然。
“但箫所长却是不知道我们为何下山。”
赵四有些着急,示意张浩然不要多说。但张浩然却是不理会他,说道:“因为我们不信佛!”
这个消息听在箫龙耳里,却是无异于惊雷!拜入佛门,却不信佛!箫龙头一次听到这种事。
张浩然知道箫龙误会了什么,解释道:“准确来说,是不信伪佛。”
“伪佛?”箫龙疑惑道。
“佛教宣扬的佛法,在我和四弟看来,却是伪佛的理念。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们今天讨论的核心。”张浩然顿了顿,继续说道:“之所以和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消除对我们的戒备。我们只是想获得您的信任。”
箫龙沉默。片刻后,方才说道:“我并无恶意,但是你所谓的四弟一见面就对我动手,这点令我十分愕然和生气。”
“哼,还不是因为你······”赵四又要说话,却再次被张浩然所阻。
“先前和你说过,四弟生性有些鲁莽,本身着了相,看人不清,这是他的错。所以,我先替他向箫所长道歉。”说完,张浩然果真躬身一拜,诚挚意切。
这时,箫龙已经完全相信那场刺杀和他们没有丝毫关系。
“不必如此。”箫龙急忙扶起张浩然,说道,“抛去前因后果,不过是因为赵四爷手下的一人惹了事,既然张兄如此恳切,我如何能不讲道理?”
“敢问箫所长,那人犯的是什么事?”
“你也知道赵四爷管着那片菜市场吧?”箫龙问道。
张浩然点了点头。
“当日,那张阙德不小心撞翻了一小姑娘的鸡蛋,事后还不道歉赔偿,甚至将从篮子里滚落在地,但却还没有破碎的剩余鸡蛋全部踩碎!这等行为着实可气,我上前与他讲理,他却不听,反而踹了我一脚。”
箫龙偏头,注视着赵四,说道:“你说,这种人要不要惩治他一下?”
赵四愕然,他完全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只是手底下有一人告诉他张阙德在菜市场被人抓了,其中缘由却是没有讲与他听。而他心急,也没有多问,就跑去找箫龙赎人了。
“那昨日我用三千甚至三万赎人,你是因为这才不答应的?”赵四再也忍不住,插嘴道。
“不然呢?”箫龙反问道。
“小僧还以为箫所长贪得无厌,如今看来却是我错了。”赵四脸色郁结,显得很是惭愧。
“我说呢!你这人见面就要打,我还以为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这样子。”箫龙知道了前因后果,哈哈大笑。
张浩然也噙笑不已,唯独赵四显得很是尴尬,急忙找了另一个话题说道:“那当日箫所长为何下手也那般狠辣?”
箫龙斜眼看了他一眼,鄙夷道:“哦,那是因为我以为你是那种以金钱度人的败类,所以才下手重了些。”
“原来如此!看来小僧还真是大错特错了。”赵四换了个话题,却没想到又绕回了他身上,脸上更是郁闷纠结。他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全部,也明白了大哥所说的着相之意。脸上虽然尴尬,但却收获颇丰。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箫龙眼神冷冽,“当日派人来杀我的到底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