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娘,有缘便会再见,我在不在洛阳城又有何妨?”打了个哈哈,我再次朝他们拱手抱拳,随后便领着洛天锦大步走出了雅间。
“封子瑜,你干吗突然这么急着离开啊?”带上了雅间的雕花木门,洛天锦立时不满地看向我,“竟然连招呼都不让我打一声……难道你不知道我这样很失礼吗?”
“我打过就行了,毕竟我也算你半个……兄长。”我顿了一顿,及时将“姐姐”二字吞进肚里,“而且我们确实有要事在身,明玉笙的下落不是还没有眉目吗?”
“说白天不找他的那个人,好像也是你。”洛天锦闻言,不禁抽了抽嘴角。
我直接忽略他的表情,转身朝楼下快步走去。
即便是春末夏初的天气,洛阳午后的阳光也已经有了些微毒辣的势头。时不时摸一把藏在袖里的木盒,我站在熙攘的街道四下张望。
“我说,你到底在看什么?”陪我站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洛天锦不耐烦了。
“看人。”我气定神闲地摇着扇子道。
洛天锦瞬间无语。
“要是你觉得累了,可以先去旁边的茶摊坐坐。”我用眼角余光瞥他一眼,继续扇我的扇子。
洛天锦二话没说就扭头走向了茶摊,而我一直在看的人,也终于走进了我的视线。
“这位朋友,不知你一直跟着我们……到底有何贵干呢?”不等他走向洛天锦,我就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许是没有料到我会突然挡住他的去路,对方身形猛地震了一震,随即抬手拉低了斗笠边沿,却不开口答话。
“从我们自望镜楼出来到现在,你一路尾随,想来也该觉得有些劳累口渴了。”见他不说话,我也不恼,一边摇着折扇,一边笑着指了指洛天锦的去处,“这样吧,我们现在就去那边茶摊坐下来喝杯茶如何?有什么事是不能坐下来好好谈的呢?”
斗笠男子闻言,立刻转身想要离开,却再次被我拦住。
“说来便来、说走便走,朋友,我看起来像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吗?”我笑意不减,眼神却愈见冷冽。
对方依旧不说话,片刻之后,剑光骤起。
当斗笠男子停下脚步却迟迟不语时,我便已心生警惕,但是剑光乍现,我仍是措手不及,原因无他,只因为对方的剑太快。江湖之上不乏快剑,真正能做到剑出如电者却并不多,所以斗笠男子一出剑,我就知道自己这次着实是莽撞了。
侧身堪堪躲过乍然扑面的凛冽寒光,我立刻反手执扇横扫对方,斗笠男子见状马上急退数步,手中长剑却立时改劈为刺,直朝我右肩而来。
“啧!”知道这一剑难以闪避,我干脆迎着剑锋冲了上去,想要在长剑没入肩头的瞬间,出手打向他身上几处大穴制住他,但不知是他洞察了我的心思还是别的什么,在我迎上去时,他却猛地收剑止势,我几乎和他撞了个满怀。
“封子瑜,你没事吧?”不等我想明白个中缘由,察觉到异样的洛天锦已经冲了过来。
就在此时,我隐约看见斗笠男子的嘴角挑了一下,难道我的心中立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连忙开口喝道:“洛天锦你别过来!”
“封子瑜,闪开!”洛天锦对我的呵斥毫不理会,拔剑便朝斗笠男子直刺过去。
我心中无奈,只得再次出手,力求能与他合力将斗笠男子制住,却不料对方还是快了一步,在洛天锦一剑刺去的瞬间已转身移位,一眨眼的工夫,洛天锦便被他反扭胳膊长剑架颈。
“果然啊!”眼见已经如此,我只得合起折扇抚额叹气。
“放开我!”洛天锦拼死挣扎,他身后的人却岿然不动,而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正慢慢收紧。
“可恶!”感觉到脖子上越来越重的寒气,洛天锦挣扎的动作僵了一僵,最终还是老实了下来。
“朋友,我封子瑜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如果我有什么得罪过你的地方,你冲着我来便是,何苦连累小辈。”我朝他拱手抱拳,慢声道。
“喂,封子瑜,谁是你小辈啊?”洛天锦闻言,立时瞪着眼睛大喝一声。
我瞬间有了想要掉头就走不再管他的冲动——他难道不明白我只是想要帮他开脱吗?
“封公子,你我并无冤仇,在下也是奉命行事,多有得罪了。”这次斗笠男子终于开了口,声音冷漠,却并无杀气。
这时,我忽然瞥见他左胸似有金光闪过,快剑……奉命行事……金光……原来如此!
“的确,有个那么任性妄为的主子,你们的压力也确实很大。”知道了对方的来头,我反倒不急了,缓缓打开折扇,气定神闲地摇了起来。
斗笠男子默然不语。
“封子瑜,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了?”见我的表情和语气突然起了变化,洛天锦不禁好奇了起来。
“知道啊。”我朝他微微一笑,转身就走。
“喂!你就不管我了?”见我突然转身,洛天锦大惊。
“放心吧,铭剑山庄吃得好住得也好,还有那么多高手陪你切磋,这么好的地方,如果不去做几天客的话,你可就亏大了。”我挥了挥手,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封公子,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在下的来历,那么你也该清楚庄主的决心。”斗笠男子没有出言留我,反而道出了铭剑山庄庄主的名头。
“怎么?难道我不去铭剑山庄,你们还敢杀了洛天锦不成?”听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止住了脚步,转身看向他。
斗笠男子不说话,我却已经看见了洛天锦脖颈上隐隐加深的血痕。
“住手!”知道对方不是假意之举,我只得出声喝住他。
“封子瑜,你走啊,他不敢真的杀我!”这下洛天锦再笨,也知道斗笠男子的目标是我而不是他了,于是他立即低吼一声,全然不顾架在脖颈间的长剑已经嵌进了肉里。
“洛天锦,你别乱动,待会儿血喷出来脏了衣服可没地方给你换。”瞪他一眼,我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斗笠男子,“朋友,我尚有要事在身,一时半会儿确实去不了铭剑山庄。这样,洛天锦就劳烦你们代我照顾几日,三天之后我必登门拜访,一举拜谢庄主的‘盛情邀约’和‘热情款待’。”最后一句,我特意重音强调了这几个字,心中不满不言而喻。
“庄主并非不近人情之人,在下先代庄主允了封公子这番话,庄主必定于三天之后在铭剑山庄恭候大驾。”斗笠男子沉吟片刻后慢声道,随即伸手点了洛天锦几处穴道,想来是封住了他的声音和内力。
“慢着。”见他带着洛天锦转身要走,我再次出声叫道。
“封公子,你还有何事?”斗笠男子止步,回头。
“说了这么久的话,我还不知道朋友你的名讳。金色铭剑纹可是铭剑山庄‘天地玄黄’四阶当中地字辈高手的标志,如果朋友连名讳都不敢光明正大地说与人知,岂不平白让人小瞧了铭剑山庄啊!”我折扇轻摇,笑得诚恳。
斗笠男子身形震了一震,半晌之后才低声道:“在下……陆机。”
“原来是陆兄啊,我记住了。”我笑得越发诚恳,眼里却全无笑意,“那么陆兄,我也请你记住一点,封家人……可是有仇必报的。”
“在下记住了。”陆机点了点头,随后便带着满脸不愉的洛天锦大步走向了围观的人群,隐没不见。
“司徒云烟,很好,非常好。”我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冷笑一声,亦转身离开。
洛天锦虽然被突然出现的铭剑山庄高手带走了,明玉笙和言若凡还是必须要找的。
牡丹花会期间的洛阳城,即便晚上也热闹非凡。我站在屋顶上看着灯火通明、宛若白昼的街道,不禁叹了口气,伸手拿出木盒放出蓝曳蝶。只见它在木盒上盘旋了一圈,随后便不疾不徐地朝一个方向飞去。
我紧紧跟着忽隐忽现的湛蓝蝶影,追出大约三四里路后,突然发现它停在了一处屋顶之上。只见蓝曳蝶翻飞盘旋了数圈之后,竟然想要顺着屋檐朝下往窗户里飞去,于是我连忙在木盒里滴了一滴返梦露将它招回盒里。收好木盒,我这才仔细打量起它停下的地方。
“伊人凭栏笑,满楼红袖招”是我对风月楼的第一印象。我因与墨雨殇相熟,所以时常出入烟花之地,青楼对我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但这座风月楼给我的感觉,却与普通青楼不相同。如果说醉笑楼是秦淮河畔十里烟花地里难得的一朵素华白莲,那么风月楼就是万千烟花地中难得一见的妖艳红莲。
但凡青楼,总脱不出“雅、媚、俗”三种,“雅”即风雅,为青楼之中品级最高者,以惊世才情为吸引宾客之根本,最为名士大家所推崇;“媚”即妩媚,比之前者稍显不足,以妩媚柔情为吸引宾客之根本,最为权势者与自命风流者所喜;“俗”即俗艳,相比之下为最次,以几分姿色为吸引宾客之根本,待到人老珠黄便被弃如敝履毫不可惜,却最吸引市井百姓。
除去本质特殊的醉笑楼不论,这风月楼乍看之下似是“媚”字当头,可是凭栏招客的姑娘们,眉宇间却又隐隐透着股藏不住的清雅淡漠。要说其兼顾“雅”之一品,门口拉客的红衣女子们却又极尽了风尘之中的艳俗姿态——令名流雅士摇头皱眉,让市井小民甘之如饴。
见此情景,我不禁有了些犹豫,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进入楼内一探究竟。就在这时,我忽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轻微细小,却步履稳健。
“朋友,若是想与我打招呼,你便大步行来,若是想偷袭我,你也不用白费心思。”我没有转身,只是打开了折扇。
“不愧是玉辰公子,我已经刻意敛去了气息,却不想还是被你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轻佻懒散,微带笑意,却让人生不出半分厌恶。
“我还有事,有话请直说。”我依旧没有转身,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一动,周身便有了空隙,而这空隙却是在对方来意未明之前,决计不能出现的。
“公子果然爽快。”对方笑了笑,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我的身侧,与我并肩而立,“不过,我也并非不识趣之人。这样吧,我先助你成事,之后我们再坐下来详谈。”
“主意倒是不错。”我微微一笑,停下了手里摇扇的动作,“但是,我为何要与你谈?”
“不为别的,只为墨楼主毫不客气地从我这儿拿去了天欲宫的人事卷宗,单凭这一点,你就应该与我谈。”他也笑了,语气依旧轻佻懒散。
我闻言,猛地扭头看向身侧,而这一看,却叫我愣在了当场。
我曾以为天底下不可能再有比墨雨殇更漂亮的男人,因为他的“一笑天下醉”一度打动过天底下最不可能动心的两个人。我也曾以为人世间不会再有比纳兰君悦更让我惊艳的男子,因为在我看见他第一眼时,便从心底被他的气质所折服。可眼前的这个人,如霜白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背后,俊美邪气的面容上若有似无地透出几分清逸,而这清逸又非名门正派所称道的那种超然洒脱。更特别的是,他那双眼波流转的琥珀色眸子,近看起来瞳孔颜色竟是一深一浅,相差虽不大,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咦?”仔细打量了半晌,我不禁疑惑出声。
“玉辰公子,你可是从我面上看出花来了?”白发男子见我一动不动地盯了他许久,于是出声调侃。
“咳……我只是惊叹江湖传闻的龙颜凤姿、容貌俊美的天宫主,今日看来已然趋于天人而已。”咳嗽一声,我以扇掩面,移开了目光。
“之前就跟魅儿说过我该染了发、易了容再出来,现在可好,被你一眼便看穿了身份。”白发男子的语气听似带着苦恼,笑意却更甚,“不过你的反应……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莫非天宫主觉得我此时应该一跳三尺、退避三丈?”拉回目光与他对视,我微微一笑,心平气和。
他但笑不语。
眼前这名白发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近期在江湖之中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原曼荼罗教右护法、现天欲宫宫主、人称“祸世妖魅”的天雪魏。天雪魏之所以为江湖中人谈之色变,除却他的背景来历外,还因世人皆传天雪魏心性无常、做事狠绝,又因性格狂妄不羁而屡屡与中原各大名门正派公然作对。最重要的一点是,据说这位天宫主还是一位喜好男色的风月之人,但凡被他相中的青年俊才无一能逃脱天欲宫的魔爪。更可怖的则是,无论多么宁死不屈之人,最后都会心悦诚服地伴其左右,任凭家人亲朋如何规劝、阻挠都不愿离开。也正因为如此,江湖中许多青年豪杰对天雪魏之名敏感非常,别说是见上一面,就是听闻他的名号都会瞬间心生警惕,唯恐避之不及。
“世间传闻多是空穴,更何况天宫主如此秀色可餐,我若还走的话,岂非傻瓜一个?”见他笑而不语,我干脆合起折扇正色道。
“哈哈哈,玉辰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天雪魏闻言,抚掌大笑,“不过……我该将你的话当做调戏吗?”他渐渐收敛了笑意,一双丹凤眸子里波光流转。
“非也,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我的微笑不变,只是将目光从他身上重新移向了风月楼。
“玉辰公子,若我猜得没错,你此时一定是在想,要如何一举擒获明玉笙与言若凡二人。”天雪魏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不出半刻便再次出声道。
“天宫主,我姓封,你大可不必时时刻刻唤我称号。”我重新展开折扇,眼睛却未曾移动分毫,“不过,你又是如何得知他们二人在此的?要知道为了追踪他们二人,我可费了不少力气。”
“刚才我远远看见蓝曳蝶盘旋于此不愿离去,所以这个答案并不难猜。”天雪魏语气自然,丝毫不为我瞬间沉了的脸色所动。
“看来我的功夫确实还不到家啊,竟然连天宫主你一路跟随都未曾察觉。”我顿了半晌,皮笑肉不笑地道。
“封公子,我眼力好,所以离得远,你察觉不到很正常。”天雪魏低低地笑了一声,随后忽然凑近我耳畔轻声道:“不过……你要是再拿不定主意,他们恐怕就要走了,风月楼本来就不是藏身之地,而且……呵。”他没有接着说下去,我却已经和二楼一名凭栏而立的红衣女子四目相对了。
见她匆匆移开目光转身回到楼内,我心知天雪魏所言非虚,于是一个起落便停在了风月楼门前,摇着折扇气定神闲地走了进去。
“奴家便说这小小的风月楼,今天怎的突然蓬荜生辉了,原来是有贵客临门啊!”谁料我刚迈进风月楼大堂,一个娇媚带笑的声音便从楼上传了来。
我顺着声音朝楼梯看去,就见一名貌美女子正在众侍女的簇拥中自楼上缓缓步下。这名女子身着一袭绣有金色牡丹花纹的榴红长裙,肤若凝脂、姿容妩媚,一头青丝精心绾成了随云髻,发髻一侧点缀两支红玉质地的鸳鸯步摇。她的每一步都极其稳而轻,步摇珠链便随她的步伐微微摇曳,当真是风情万种。
“姑娘,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像贵客的?”我朝她微微一笑,眼眸却极为迅速地扫了一眼二楼的各个房间。
“奴家说公子是,公子便是。”红衣女子掩唇轻笑,随即柔若无骨地靠了上来挽住了我的臂膀,“公子请随奴家上楼吧,楼上……有公子想见的人。”
我闻言不由心头一震,但她的神色却是自若如常。
“奴家可还入得了公子的眼?”见我看着她久久不语,红衣女子冷不丁地凑到我耳边,唇畔吐气如兰。
“姑娘可谓国色天香。”我不露痕迹地躲开了她的呵气,微笑着抬眼看向楼上,“我们还是快些上楼吧,既然已有人早早恭候我,又怎好再做耽搁。”
“奴家就知道公子的心思不在奴家身上。”红衣女子瞪我一眼,娇声嗔道,“下次再来风月楼,可别只为了找男人啊!奴家名唤如瑟,公子你可记好了。”语罢,她便挽着我朝二楼走去。
“如瑟姑娘,我已牢记在心了。”打了个哈哈,我暗自将她与月奴做了个比较,一个如火一个似水,我果然还是更喜欢那一泓清泉照明月啊!
名为“风静云散”的雅间被推开,我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桌旁独自斟饮的黑衣男子。他闻声抬头,扫了我一眼后继续喝酒。如瑟笑着将我让进屋内,随即退出雅间带上了门。
“一个人喝酒能有什么滋味,为什么不让明玉笙陪你一起喝?”不等他开口,我便自行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
“他不在这里。”言若凡举杯的动作顿了顿,道。
“如果他不在这里,你又何必特意差人招呼我?”我笑着打开折扇,顺手翻开一个酒杯,自己斟满了酒。
“封子瑜,如果我是你,我就不趟这浑水。”言若凡此时抬眼看我,平淡无奇的脸上却有着一双锐利非常的黑眸,眼神冷冽凌厉。
“言若凡,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我微笑不变,“‘言笑月蝶’四个人里,除了明玉笙之外,名声还都不算太坏,为了个渣滓败坏自己的清誉,言若凡你可想好了?”
“我救他自然有我的道理,无需你操心。”言若凡闻言,眸中的光芒暗了暗,随即便接过话去。
“如你所言,我抓他当然也有我的考量,你一样无需操心。”以扇掩面,我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言若凡身后的房间布置,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可以容人藏身的可疑角落。
“明玉笙,我一定要救。”言若凡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后,一字一顿地道。
“所以?”知道他还有后话,我慢慢地合上了折扇。
“所以你要死!”后方骤然响起的大吼让我瞬间变了脸色,而言若凡亦突然发难。
我知道自己已经失了先机,而且也不可能与他二人硬打,所以此时我再顾不得什么尔雅风度了,直接就地一滚滚向了墙边,这时我的发冠也因这毫无形象可言的一滚擦碰滑落,原本好好的束发,瞬间散落在肩头和后背上,狼狈非常。
“你是……女子?”言若凡见我长发散落,不禁愣住。
“言若凡、明玉笙,也许今天你们都不能活着离开风月楼了。”缓缓站起,我抬手理了理散开的发,瞬间杀气四溢。
千雪山庄最出名的入世名言便是“人若犯我,十倍返还”,自我入江湖七年多来,还没人能让我狼狈到折冠散发的地步。
“哈,你竟然想杀了我与言兄?”明玉笙闻言轻蔑一笑,眼睛在我身上来回扫了一遍,“且不说你只是名女子,即便是号称‘十步杀一人’的承雪剑、封子璋,也不可能同时杀得了我们二人!”
“我大哥只是没有杀,并不是杀不了。”我看了他一眼,随即冷声道,“你还打算看热闹看到几时?”
“抱歉,我不过是临时去处理了一些私事而已。”正当明玉笙二人为我的话疑惑不解之时,懒散悠闲的声音突然自窗外传了进来。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整扇雕花木窗骤然朝明玉笙与言若凡直射而去。
“如此动静,你就不怕风月楼的护院冲进来找你算账?”我定定地看了半晌,才想起扭头去看身边那个从窗外走进来的人。
“护院?他们有这个胆子便来,麻烦事我从来不嫌多。”
来人有着一头漆黑的长发,如果不是那张温雅柔和的面容还基本保持着原本的轮廓,我根本认不出这个人就是刚刚突然出现在屋顶上的天雪魏。此时,他看也不看挡下了雕花木窗正满脸惊怒的明玉笙二人,只顾着跟我说话。
“真是好气魄。”想到有关他的江湖传言,我不禁感叹。
“彼此彼此。”他饶有兴趣地打量了我一番,“不过……我也终于知道你不怕我的原因了。”
“即便我是男子,我也一样不怕你。”闻此言,我立时展扇,一边轻摇一边调侃。
“你是什么人?”言若凡见我与天雪魏神色自若、语气轻松,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我?”天雪魏看他一眼,嗤笑一声,“呵……凭你还不配向我提这个问题。”
“言兄,多说无益,先杀了他们才是正事!”不待言若凡再开口,明玉笙一展折扇,便朝我们直冲而来。
“来得好。”见明玉笙直冲而来,天雪魏眼神瞬间一冷。
“等……”见他眼神变了,我就知道事情要糟,可言若凡却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三枚黑针已径直射来。
“有空缠我,你还不如去帮明玉笙!”有了之前的经历,我这次没再用折扇挡针,侧身闪过后,一扇便扫向了紧随黑针扑过来的言若凡。
“他无需我帮。”言若凡言简意赅,出手却是越见狠辣。
我一边同他对招、拆招,一边不由暗自纳闷,不知他那种盲目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但略一思索后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敢情明玉笙只当天雪魏是个“路人甲”,自己率先选了个好下手的对象,而把我这个“棘手货”丢给了言若凡。
“言若凡啊言若凡,这种货色真值得你为他两肋插刀吗?”我看准时机出手扣住了他的右手手腕,有些哭笑不得。
“责任如此!”言若凡眼中似有痛苦一闪而过,但他旋即便左手执针直刺我的腹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注定要失望了。”向后急退十几步躲过他的攻击,我叹了口气。
“啊!”明玉笙的惨叫即刻响起,言若凡的脸色立时白了。
“我刚刚是想喊住他的,可你不给我开口的机会……如果你知道他是谁,你就知道他从不知‘手下留情’四个字怎么写。”我无奈地用折扇敲了敲额角,看向了惨叫声传来的方向。只见明玉笙已被天雪魏踩在了脚下,右手扭曲,想来刚刚那声惨叫,就是因为这条明显已被折断的手臂。
“这把折扇显然是路边摊上的那种二十文都不值的低劣赝品,真不知你每天摇扇附庸风雅时,脸上烧是不烧啊?”天雪魏拿着本来属于明玉笙的折扇看了一眼,便随手丢弃在了一旁,而这时明玉笙又惨叫了一声,想来是天雪魏那脚又不着痕迹地加重了力道。
言若凡见状,二话不说便冲向了天雪魏,天雪魏见他冲向自己,却只是勾了勾嘴角,待言若凡近身,他慢慢抬起右手,不等我看清动作,言若凡已然僵在了原地。
“好快的手法。”回想刚才的情景,我确定自己是真的没能看清他手上的动作,不禁咋舌。
“点穴手法唯快而已,若不是你想生擒他们……呵。”听见我的低语,天雪魏抬头看了我一眼,低笑。
“多谢了。”他说的确实是实话,如果他要杀明玉笙二人简直易如反掌,所以刚才见他眼神变化时,我才会担心他直接杀了明玉笙。
天雪魏也毫不客气地承了这声谢,抬脚走到桌旁坐了下来。
“你……你到底是谁?”明玉笙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爬了半晌也没成功,只得趴在地上恨恨地瞪着天雪魏嘶吼。
“你够资格问吗?”天雪魏倒了一杯酒,举到鼻前闻了闻,之后露出了赞赏的神色,“风月楼的陈年珍珠红,果然名不虚传。”
“如果你喝过秦无素的清雪酿,你便不会觉得这酒有多醇美了。”我也坐了下来,执起了我刚才斟满酒的酒杯。
“天下第一铸器师秦无素?”天雪魏琥珀色的眸子里划过笑意,“我只知她打造的兵器天下无双,却不知她酿酒也颇为厉害啊!”
“糟糕。”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在他面前说漏了嘴,只得嘟囔一声,一饮而尽杯中酒。
“看来,我真得去求一求这清雪酿啊。”天雪魏看着我,眼里笑意更浓。
“你若求,可别报我的名号,免得她一气之下把我那坛拿给你。这珍珠红的回味甘甜稍有欠缺啊。”我细细品了品滋味,不由微微皱眉。
“可恶,你们这对奸夫****!”明玉笙见我们根本不理会他,忍不住咆哮起来。
此话一出,我立时拍起桌上空杯,折扇一扫直砸向他的额头。天雪魏也不慢,刚刚还拿在手中的酒杯,亦瞬间脱手射向了他的眼睛。
“啊!”又是一声惨叫,只见明玉笙额角、左眼转瞬鲜血淋漓。
天雪魏的酒杯中盛满了酒,酒杯破碎后,那酒便顺着眼睛的伤口缓缓流下,惨叫自然连续不断。
“可惜了一杯好酒。”天雪魏看了眼明玉笙,惋惜道。
“你想好待会儿怎么赔钱了没有?”我环视了一周满目狼藉的雅间,忍不住问。
“姑娘,你觉得通常情况下,闹出这么大动静会没人上来吗?”天雪魏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懒懒地道了一句。
“原来如此。”听他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他有恃无恐的理由,想来天欲宫也不差这点小钱,即便拆了风月楼他也有钱赔。
“放了明玉笙,洛阳城的事情由我一力承担。”言若凡突然开口。
“言若凡,你不会是……爱上明玉笙了吧?”我闻言愣了半晌,随即看了看明玉笙又看了看他,难以置信。
“胡扯!”言若凡的脸色瞬间青红变幻,最后黑了下来。
“言兄,大恩不言谢,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枝若的!”明玉笙听见他的话,本来惊恐万分的脸上,立时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住口!”言若凡的脸色更黑了。
“言兄,我向你保证,只要这次我能逃出生天,我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同枝若过日子!”明玉笙并没有停下,而是欣喜万分地继续道。
“住口!”言若凡狠狠地瞪向他,他终于闭嘴了。
“枝若?”我有些疑惑地看向言若凡,这好像是个女子的名字。
言若凡不说话。
“言枝若?”倒是天雪魏想了想,开口道。
言若凡听见这个名字,表情立刻变了,“你怎么会知道?”他看向天雪魏,表情狰狞。
“偶然间听说的。”天雪魏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也看向了明玉笙,“不过听他的说法……你妹妹竟然与他有瓜葛?”
“不错!要真算起来,我的确是言兄的妹夫!”明玉笙忙不迭地点头。
言若凡此时的表情逐渐由狰狞转为痛苦,他没有说话,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这种人……言若凡,你就将你妹妹的终身幸福托付给了这种渣滓?”我表情复杂地看着言若凡,声音却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如果可以,我也宁愿枝若一辈子都遇不见他!”言若凡低吼一声。
刚刚还欣喜非常的明玉笙被他这一吼吼没了声音,惶恐地看向他。
“天下好男人多得是,干吗非要是他?”我顿了一下,接着问。
“枝若从小性子就烈,她认定的人这一辈子都不会改变……若非如此,这种败类我救他作甚?”言若凡说这话时眼神冷如寒冰,明玉笙越发惶恐。
“你打算怎么办?”天雪魏看了他们一眼,眼神重新落到了我的身上,可是我怎么看都觉得他眼里看热闹的成分更重一些。
“言若凡,”我沉吟片刻,道,“明玉笙我是决计不会放的,他必须交给事主处置。我知道你想说枝若可怜,可是那些被明玉笙玷污的姑娘们可不可怜?最多我让你随明玉笙一同去说明情况,由事主最终定夺。”
“言兄,你别听她的,把我交给他们我只能是个死啊!”明玉笙闻言,立时嚎叫起来,“言兄,言兄,我知道我下三滥、我无耻,但是……但是你不能不为枝若想想啊!我……”
“够了!”言若凡猛然呵斥一声,明玉笙立时住嘴,“封小姐,多谢。”言若凡深吸一口气,看着我道。
“比起道谢,我更希望你能记着我是玉辰公子。”以扇掩面,我闷声道。
“封公子,我明白了。”言若凡立时改口。
“封子瑜,你要是把我交给他们,我就告诉他们,你其实是个娘……”也许明玉笙以为我十分害怕别人知道我的真实性别,他立时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大声喊道,只可惜话还未喊完,天雪魏已然踱到了他的面前,抬起他的下巴就往他嘴里塞了一样东西。
“你……唔!”明玉笙想要挣扎着吐出来,可一张嘴,那东西竟顺势滑进了喉咙里。
“你给他吃了什么?”言若凡生怕天雪魏就这么毒死了明玉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