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思雪一声不吭地在我床前站了许久,最终转身离开了房间。
“小……小姐,御医来了。”过了一段时间,绿绮有些胆怯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
“绿绮,有劳了。”我睁开眼睛朝她温和地笑了笑,转而看向御医。
“封小姐,有礼了,在下姓李名源。”来者是一名看起来刚过而立之年的男子,面目刚毅,一双眼睛却十分温和。
“敢问李太医,我之前可都是受您照料?”我问。
“封小姐的伤太过古怪,在下只能调配些性热温和的汤药中和小姐体内的寒气,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治愈,在下惭愧。”李源闻言,再次向我行了一礼,神色歉然。
“李太医不用自责,这伤……呵,我能活着已是奇迹。”笑叹一声,我看着他道,“不过李太医,我醒了之后却发觉全身上下毫无知觉,不知是何缘故?”
李源闻言即刻皱了眉,他执起我的右手按上了脉搏。
“这……”过了半晌,他的眉头却拧得更厉害了。
“怎么?”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不妙,忍不住开口问道。
“封小姐的脉搏完全正常,可是……”李源欲言又止。
“李太医请讲。”我叹了口气,有种认命的坦然——如今这种情况下,脉搏竟还能完全正常,苍冰诀造成的伤害果真奇特。
“可是封小姐全身就像是被冰封了一般,体温出奇的低,这……请恕在下无能。”李源迟疑了片刻,沉声道。
“即是说,我这辈子都不能再动弹了?”心中早已有了准备,所以我在听到结论时,并未过于惊讶。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小姐你全身并无太大损伤,若能驱散这股莫名寒气的话,也许……”李源说这话时底气明显不足,所以后半句他便没有再说下去。
“不管怎样,还是多谢李太医了。”我朝他颔首一笑。
“封小姐客气,在下现在便为小姐写几张祛湿驱寒的方子,坚持服用的话,应该能见些效果的。”他低首回道。
“有劳。”我微微侧目,绿绮便将李源送出了徊光轩。
太医上午走,下午便有侍人送来了一张制作精巧的轮椅。
“小姐,这……”绿绮看到这东西时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觉得送东西的人是在有意嘲讽我如今的情况。
“绿绮,这是好东西啊!”我却不甚在意,只笑着对她说,“看来,今天得劳你替我穿衣了。”
十二月在京城已是隆冬时节,院子里的梅花已尽数怒放,无论红的还是白的,都落着厚厚的积雪,远远看去真是风骨各异、姿态万千。
绿绮推着我在院子里慢慢走着,她时不时跺脚呵气来取暖,我却丝毫不觉寒冷。兴许是因为我的体温本就很低的缘故,看来苍冰诀在御寒方面还真是不错。
这么想着,我禁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开心?”绿绮见状有些不解,不由好奇地问。
“我是在想,这伤受得还是有些好处的。”我看向她,眨了眨眼。
“小姐,你别说笑了,你都这样了,哪里还有好处啊?”绿绮以为我是在说反话,鼻子一皱,眼睛便红了。
“绿绮,不哭啊,我只是和你开开玩笑而已。”我打着哈哈转移话题,突然想起了如瑟的事,“绿绮,红菱……人呢?”
“红菱姐姐?”她愣了一下,随即便说道,“殿下曾说有其他事情要交由她办,便将她调走了。不过听小姐你问起,我也觉得许久都没有见过红菱姐姐了呢。”
我笑了笑,不再多话。看得出来,绿绮是很喜欢红菱的,想来她也一直不知道红菱早就被掉包成了如瑟。罢了,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处,至少心中还能有个念想。
“啊!”又走了一段,绿绮忽然惊叫一声,停了下来。
“怎么了?”我有些奇怪,不禁抬头看她。
“呃……小姐,我们去那处看花吧,那边的梅花看起来要更美一些呢!”绿绮干笑着道,作势便要调转轮椅的方向。
“慢着。”我及时叫停了她,然后扭头朝原本要去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云思远正与松离月在亭中煮雪烹茶。
“真不巧,要是只有离贵妃在就好了。”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姐,这个时候不该是只有陛下在才……比较好吗?”绿绮闻言,以为她不小心听错了我说的话。
“呵,他在不在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轻笑一声,却吓得绿绮脸色发白,“算了,我们就去那边吧。”
绿绮立时如蒙大赦,随后便要调转轮椅的方向。谁知她刚要动,一个声音便从远处叫住了她。
“绿绮,陛下请封小姐过来一叙。”长情的声音远远传来,绿绮一下子就僵在了原地。
“小姐……”她求助似的低头看我。
“那就过去吧。”我倒是无所谓,既然他让我过去我便过去,虽然云思远看着碍眼,但至少松离月还在那里。
绿绮推着我驶入亭中,不待云思远说话,我便率先对松离月微笑着开了口,“恭喜离贵妃,离贵妃的身体可是已经无恙?”我看着她,微微有些激动。
“嗯,子瑜,我早就好了,多谢你。”松离月看见我也非常开心,好看的眸子都笑弯成了两道月牙儿。
“这么冷的天气你还出来,不怕伤势更重?”云思远瞥我一眼,闷声道。
“左右不过是个死字,有什么好怕的。”我看向他时已经敛了笑意,只轻描淡写地回了几句,“有空怕这个,还不如出来看看花景雪景怡情自乐。”
“子瑜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松离月察觉出了我和云思远的不对盘,连忙笑着圆场。
“阿月,这次我还是没有见到他。”懒得搭理云思远,我径直对松离月吐起苦水。
云思远听到我的话,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谁啊?”松离月有些不解,似乎没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
“就是那个我寻了七年,唯一挚爱的人。”我看见了云思远的神色,于是语气自然地接着道。
一时间,亭里亭外一片死寂。
“咳,子瑜……你……”过了许久,松离月咳嗽一声想要打破沉寂,云思远却毫无征兆地猛然站起。
“封子瑜,不要一次又一次地挑战朕的底线。”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面目阴沉。
“我说的是事实,而且是你一早便知道的事实。云思远,我还是那句话,你打算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我丝毫不惧地与他对视,语气一如平常。
“朕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他看了我许久,忽然低声道。
“我不需要。”我微挑嘴角,一字一顿。
“他有什么值得你这样爱?你重伤时他不在,你失明时他不在,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仍是不在!”云思远猛地扣住了我的肩膀,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与他对视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松离月眼中的黯然——她以为她终于走进了他的心里,如今却不得不看着他对另一个女人,说着本应对她诉说的执著,换成谁都要黯然。
“云思远,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我敛眸,半晌后重新抬眼看他。
“朕当然知道。”他眼神坚毅,语气笃定非常。
“不,你不知道。”我叹息,目光忍不住越过他看向了松离月,“你不知道你身边有什么,你不知道真正值得你珍惜的是什么……云思远,你想我留下,不过是因为你不甘心。”
“你说……什么?”云思远蓦地睁大了眼睛。
“你不甘心兰晔皇后输给天灵萱,所以你千方百计想要让天雪魏死;你不甘心我心心念念只想着天雪魏,只是因为我与兰晔皇后看来有些相似。云思远,其实你并不爱我,你只是不甘心而已。”我心平气和,宛如正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话。
“封子瑜,你就是这样想的?”云思远看着我,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陛下,我怎么想其实并不重要,只是你若冲不破心魔的话,便一辈子只能活在天灵萱母子的阴影里。”叹息一声,说这话时我瞬间想明白了一些事,忽然觉得云思远很可怜。
“笑话!如今这整个天下都是朕的,朕会活在他们的阴影里?”云思远冷笑一声,语气嘲讽,却带着微不可闻的颤音。
“那你在怕什么?”我立时毫不留情地问。
云思远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突然猛地扬起右手。
“陛下!”松离月在旁惊呼一声,其他人早就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但这一巴掌终究没能落下来。
“朕会让你知道朕对你的真心。”他慢慢将手放下,沉着声音缓缓地道。
“明明有人一直在身旁相伴却不知珍惜,我替你感到可悲。”微笑着回应他的话,我的目光却又不自觉地滑向了松离月。
松离月的身体震了一震,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贵妃。”云思远转过头去看松离月。
“臣妾在。”松离月微屈膝盖行了一礼。
“与朕回暖玉殿吧,这里风已大了。”他说这话时未看我一眼,说完后便大步离去。
“臣妾遵命。”松离月走出亭子前在我身边停了一下,有些感激又有些不忍地看了我一眼,“子瑜,风大了,你也快回去吧。”她轻声对我道。
“没事的阿月,我再逛逛便走。”朝她笑了笑,我和绿绮目送他们逐渐远去。
“小姐,无论如何你也不该顶撞陛下呀,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待到已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后,绿绮连忙俯下身子看我,满脸的心有余悸。
“没事,现在就算他打我,我也不一定能感觉到痛。”看着她吓得发白的小脸,我忍不住出言调侃。
“小姐,你还笑!”绿绮见我这般态度不禁气急,“要是陛下刚才一个震怒下旨处死你,又该怎么办?”
“那就死啊!”我毫不犹豫地接下她的话,却叫她半天没了声音,“反正如今我这样与死也没什么不同,在宫里躺了五个月后,连外面变成什么样了都无从知晓,呵,也许他们早就当我死了呢。”
“小姐,不许说这样的话!”好半晌后绿绮才再次出声,抓住我肩膀的手微微颤抖,“陛下、殿下还有离贵妃,包括我在内,都没有人希望你死,请……请小姐珍重自己的身体!”
我沉默地看着她,发现她的眼里除了难过外再无其他。
“绿绮。”我忽然开口。
“抱歉,小姐!”她愣了一下,赶忙放手,低眉轻语道。
“我们回去吧。”朝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慢慢道。
“是。”她点头,随即扶上了轮椅的推柄。
李源每隔几天都会来徊光轩一趟,一面诊脉记录,一面开新的药方。
我的身体依然毫无知觉,绿绮见状就天天帮我按摩手脚,她满怀信心地说这样坚持一段时间后一定可以见效,虽然她再卖力按摩我也没有感觉,但我实在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由着她随意按下去。
自上次之后云思远再没来过,却时不时差人送来东西,有时是药材,有时是补品,也有时会是绫罗绸缎。每次看到这些东西我都很无奈,总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不管恢不恢复得了,都会先补成一个胖子。至于那些绫罗绸缎嘛……哈,谁见过整日瘫痪在床的人天天换新衣服穿的?
唯一让我觉得安慰的是,松离月得空的时候会来看我,陪我说说话。
“子瑜,你……真的不愿意嫁给陛下?”当松离月第三次问我这个问题时,我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阿月,你见世上哪个女子会这般卖力地为自己的夫君娶小妾的?”我看着她抽了下嘴角,哭笑不得。
“他是帝王,你若嫁他也不是妾啊!”松离月微微皱眉,似是嗔怪我说话太过口无遮拦。
“哪里不是妾?只不过这个妾要比一般的妾高级许多罢了……啊,阿月,对不起。”话一出口,我才发现自己无意间也把松离月带进去了,连忙出声道歉。
“子瑜,陛下现在仍未立后。”松离月却并未在意我说的话,反而说起另一件事。
“嗯,这我知道,云思远继位至今,虽有好几位妃嫔却未立后,江湖传说这是因为他尚未遇见自己最心爱的那名女子。”我点了点头。
“陛下曾说,若你愿意的话,他可立你为后。”说出这话的松离月看起来如释重负,似是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般。
“云思远,他疯了吗?”听闻此言,我沉默良久,慢慢开口。
“子瑜,陛下是真的爱你。”她看着我,眼神认真。
“这种话不用再说了,他爱不爱我只有他自己知道。”我深吸一口气,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不过,我不爱他却是事实。”
“你这样对他是不是不公平?他已经在尽全力为你着想了,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为你对抗朝中大臣的打算——他愿意立你为后让你与他并肩,无论你的身家门第。”见我面色不善,松离月也渐渐低沉了声音。
“为我着想?”松离月说的这四个字让我笑了出来,“为我着想就是想尽办法杀了我所爱的人?为我着想就是强迫我离开我在乎的人?为我着想就是……逼着我爱上他?”
“他为你做的,是我这辈子都求不来的!”松离月的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
“阿月,你爱他,所以你愿意为他委曲求全成全,他想要的一切。”我与她对视着,毫无退缩,“深爱如你,难道还不知道真正的爱究竟是怎样的吗?”
松离月的眼神变了变,却并未开口。
“你知道,可你不愿意说,你宁愿相信他是真的爱着我。”见她不言,我便继续道,“阿月,有时候你的善良温柔害的不仅是别人,更是你自己。”
“我……”她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们就这样对视了许久,最终是她先低眉敛眸,“子瑜,我没你想的这么好,说到底我也只是自私罢了。”松离月吐了口气,自嘲地笑了一笑。
“善良也好,自私也好,至少你爱他。”我对她微微一笑,语调轻松。
松离月抬头看我,满脸讶异。
“不要这样看着我,阿月,你这样的美人会让我面红心跳的。”见她这么久都没有移开目光,我不禁失笑。
“子瑜,你难道不觉得……我很恶毒?”松离月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为了让他能记着我、念着我,宁愿将你推入他的怀抱,哪怕知道你一点都不爱他。”
“这有什么恶毒,你只是想让你所爱的人幸福而已。”我轻轻摇头,“换成我,我也会为天雪魏这么做的,只不过我绝对不会有你这样大度。”
松离月闻言看着我,竟久久说不出话来。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长叹了口气,“子瑜,对不起。”她倾向前来摸了摸我的脸,神色愧疚。
“阿月,这并非什么大事。”我再次勾了嘴角。
她收回手,四下扫了一眼后,忽然俯身到我的耳畔,“子瑜,我可以将你的消息传出去,你希望我帮你联系到谁?”她的声音轻而快,我差点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阿月,你是说……”我睁大眼睛,忍不住重复了一句。
“我生性喜闹,陛下自挡箭那日后,便许诺我每两个月可以出去一次。”松离月继续说着,“过几天我便打算出宫一趟,你可需要我告诉谁?”
“醉笑楼!”我禁不住低吼一声,情知失态后又连忙放低了声音,“阿月,我求你帮我在京城里寻到醉笑楼的人,让他们告知他们的楼主,我还活着。”
“我如何认出他们?”松离月点头,继续问。
“看兵器上的装饰,醉笑楼的人的兵器上都会坠着一个镶着海棠花琉璃玉的红色吉祥结。”我想了想,道。
“子瑜,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传到的。”松离月离开了我的耳畔,表情坚定地看着我。
“阿月,多谢。”我亦看着她,万分感激。
她点点头,随即向绿绮招呼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开了徊光轩。
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我的心中突然再次升起了本不该有的激动和期待——墨雨殇,你一定要收到我的消息,你一定要告诉我,天雪魏没有事!
松离月出宫之后回来,宫里依然平静得未见半点风波。不知是云思远察觉到了什么,还是他真的在意起松离月来,自松离月回宫后,他得空便去她住的紫凌宫,松离月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徊光轩告诉我事情的进展。
我虽然面上与平时无异,心里却已是焦虑不已。我很想知道她有没有将消息告知醉笑楼的人,我更想知道醉笑楼的人有没有将我的消息汇报给墨雨殇,但是我又不禁担心他们会将松离月的话当成一个恶意的玩笑。在这无知无觉的五个月里,也许江湖上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绿绮端着一盆热水走进了屋内。
“小姐,我来替你擦擦脸吧。”她见我正在走神,便笑着对我道。
“啊?啊,好的。”猛地回过神来,我对她报以微笑。
看着她将脸盆端到床边放下,我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听着拧毛巾时响起的清脆水声,我禁不住又走神了。云思远曾说,天逸恒是因为墨重渊和顾飞琼的突然出现搅局才被救走的,可是,为什么墨重渊和顾飞琼会同时出现呢?之前听天逸恒的意思,墨重渊该是将事情都交由他打理后,自己回了曼荼罗教总坛的,难道顾飞琼还会千里迢迢出关找他不成?就算顾飞琼去关外找他了,可顾飞琼又是怎么知道此次七夜谷之役是陷阱呢?想到这里,我不由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毕竟,现在我能够从这里脱身才是头等大事。
感受到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着冰冷的面庞,我舒服地低吟了一声。绿绮的手顿了一下,便继续擦拭。
“绿绮,每天都这样劳烦你,我都不好意思了。”她擦了一阵后,我忍不住低笑一声。
“所以,换个人会好一些?”
毛巾移开,脸上的温热还未散去,我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猛然睁眼,因为这声音是一个男人的,而且这男人竟然是云思远。
我立即抬眼四顾,就见绿绮一脸不安地站在旁边绞着手指,看来在我闭眼没多久的时候,他就悄声进来,并拿过了绿绮手里的毛巾。
“云思远,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我看着他,不动声色。
“刚刚朕在御书房批完折子,本打算散步回庆珑殿,却不知为何竟然走到了你这里。”他温雅地笑着,仿佛之前我与他的针锋相对和对他的百般顶撞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徊光轩与庆珑殿相距甚远,莫不是你还能在自己的家里迷路?”我也微笑,语气却不冷不热。
“子瑜,你一定要这样待朕吗?”云思远沉默,半晌后敛去笑容,叹了口气。
我继续微笑,却不答话。
“子瑜,朕愿意这么照顾你一辈子,无论遇到什么事,朕都会一直在你身边。难道经历了这么多事,你就真的对朕一点感觉也没有?”见我笑而不语,云思远眼里的神色越发复杂。
“云思远,不管你为我做了多少事,我爱的人都不是你。”我与他对视良久,笑容亦渐渐隐去,“这种事情如何强求?你看到兰晔皇后的结局后难道还不明白吗?”
“那是因为天灵萱狐媚惑主,先皇只是一时被迷惑罢了!”云思远急声道,似是不想再说这个话题。
“不说兰晔皇后,那我们便说阿月。阿月爱你胜过她自己的性命,所以她为了你,什么都能不管不顾。”他话音还未落时,我又接着道,“你呢?你对她呢?”
云思远浑身一震,沉默许久后才再次开口,“朕感念她对朕痴心一片,所以朕特将她升为了离贵妃……”
“你爱她如生命吗?”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问。
“朕待她已不薄。”云思远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不知是不愿答还是不敢答。
“云思远,你真是不知好歹。”我看着他,半晌后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封子瑜!”他低吼一声,似是恼羞成怒。
“难道不是吗?”我冷笑一声,针锋相对,“你身边明明有这样一个值得你用一生去深爱的女子,可你偏要莫名其妙地纠缠着我死不放手,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
“朕说过朕爱的那个女人是你,朕愿意立你为后!”云思远的语气微微焦躁起来,但他仍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无论你要立我为什么,我都不爱你。”叹了口气,我已经不忍心再看面前人的神色了,“当然,若你要立我为后,我也无从反抗,毕竟我现在等同废人一个。可是云思远,你当真要立一个一心一意爱着别人的人为后吗?你当真愿意每天看着她时,她的心里却一心一意念着别人吗?你愿意吗?”
“够了!”他低吼一声,却没了下文。
我靠坐在床头,就这样看着他,一动不动。
“封子瑜,你简直太顽固。”许久,他抬头看我,面无表情。
“说我顽固不如说我从一而终,一旦我认定了就再不会改变,无论什么事。”我微笑着答。
他一动不动地看了我许久,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身快步走出了徊光轩。
“小姐……”绿绮这时才敢小声地叫了我一声,听声音已是带了哭腔。
“绿绮,总是哭可对眼睛不好呢。”扭头看见她的表情,我不禁又好笑又无奈。
“小姐,求求你以后不要总是这样了,我的心跳都快吓停了。”谁知不说还好,我一说,她的眼眶竟然更红了,“陛下从来没有这样发火过,我还以为……还以为……”
“嗯?他今天好像还没怎么发火吧?”我闻言不由愣了一下,我一直觉得他今天晚上还算心平气和。
“不,小姐,陛下要是真正发火的话,并不会反应激烈,他真正发起火来,就是刚才的那种面无表情……”绿绮说着说着,眼泪竟然掉了下来。
“这样不是更好?兀自安静总比谩骂动手强啊!”对她的反应我很是不解,难道他这样不吵不闹地安静走开,还是一件坏事不成?
“小姐,你有所不知,在我们几次伴驾出宫的路上,陛下只真正发过一次火。”绿绮慌乱地擦去了眼泪,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那一次是在西陵城街上,有几个不长眼的登徒子上前来调戏长公主殿下,其中一人的手还碰到了殿下的胳膊,陛下当时所有的表情都立即消失不见了。”
“然后?”我看她回想这件事时表情依然惊恐,忍不住出声问道。
“然后……然后陛下便一剑斩下了那人碰过殿下的手,还下令随行侍卫将这群人……这群人……”说到这里时,绿绮突然闭口不言,脸色越发苍白。
“绿绮,不要再想了!”我见她的神色不对,立即低喝一声。
绿绮猛然惊醒,看样子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小姐,对不起,我……”绿绮刚要开口,我便出声制止了她。
“绿绮,那样的场面别说是你,就是走惯了江湖的人都不一定能够忍受。不要再去回想了,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我看着她,笃定地道。
“所以小姐,刚刚我还以为……”绿绮感激地向我点了点头,随即又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哈哈,我都不信云思远会杀我,你还担心什么?真是傻丫头。”在这样的情形下,仍被人记挂着的感觉让人无比安心,我禁不住笑叹了一声。
绿绮还待再说些什么,屋外却突然响起了巨大的嘈杂声。
“绿绮,快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微皱眉头,即刻看向绿绮。
“是,小姐!”绿绮闻言,立即快步跑出了徊光轩。
过了一阵后,她便匆匆跑了回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外面到底怎么了?”见她的神色,我猜想并非什么好事。
“刚刚我在院子门口听了一阵,侍卫们喊的隐隐约约是‘抓刺客’、‘保护陛下’之类,看样子是有人闯入皇宫了!”绿绮慌慌张张地将门关上,喘着气说道。
听到绿绮的话,我心中猛地一震,莫非是……我有点期待又不能肯定,一时间,思绪竟混乱起来。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猛地撞碎窗户冲进了房内。
绿绮愣了许久,刚刚反应过来准备尖叫,就被黑影衣袖一扫点了身上的穴道,口不能言地呆立当场。然后,黑影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