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赫云，你大可以回去告诉墨重渊，他迟早要当着历代教主的牌位向我父亲道歉，并将我父亲迁回神思台，他又是何苦？”天雪魏轻笑一声，姿容明艳却煞气更重。
“天雪魏，你不要欺人太甚！”花赫云冷声低喝，慢慢攥紧了拳头。
“请吧，花主司。”陆辰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正好替天雪魏挡住了他的视线。
花赫云冷冷地瞥他一眼，最后还是决定转身离开。
但是，他在经过我身边时，却停下了脚步，“封公子。”他低语一声。
“花主司，有何指教？”我平静地应道。
我见对面的天雪魏因他这一停步而露出了担心的神色，立时轻轻摇头示意他没事，毕竟花赫云不蠢，他还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怎么样。
“封五小姐可好？”花赫云继续道。
我顿了一下，扭头看他。
“抱歉，是我逾越了。”花赫云见我看他，低笑一声后重新迈开了步子，“‘锦瑟姻缘’佳期将近，想必不只封五小姐，千雪山庄上下都十分欢喜吧？”
我没有接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背影，目送他从容地离去。
“瑜儿，他跟你说什么了？”天雪魏抢步上前，抓住我的肩膀，担心地看着我。
“天雪魏，我要启程回千雪山庄，就是现在。”我将手里折扇别回腰间，脸色凝重地看着他。
“子瑜，他到底说了什么？”司空灏明见我突然变了脸色，禁不住也追问道。
“花赫云刚刚无端提到了瑟瑟，我不知道他是何用意，但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抬手揉了揉额角，想要消去心底的焦躁，“虽然我不认为曼荼罗教敢对千雪山庄怎么样，可……他突然问起瑟瑟总归有些不妥，我实在不放心。”
“瑜儿，我陪你回去。”天雪魏听罢，立时看向了陆辰，“陆辰，你立即让魅儿招呼人备两匹好马，我和瑜儿即刻下山。”
“宫主，现在天色已暗，你们还是明天再走吧。”司空灏明抬眼看了看天空，劝道。
“天雪魏，你大可不必陪我一起去的，我只是回家而已。”见他忽然凝重了神色，我也忍不住开口宽慰。
“你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因为墨重渊这个人着实让人猜不透，谁知道他下一步棋会走去哪里。”天雪魏替我将滑落耳际的碎发重新拢到耳后，表情温柔，“若是因我连累了未来的小姨子，我也不会心安。”
“谁是你小姨子？”我的耳根霎时烧了起来，立时与他错开了视线。
“这其实是件好事啊，瑜儿。”见我不看他，他干脆一把将我抱进了怀里，“说不定到时候就是双喜临门，我们同小姨子一起把喜酒办了算了。”
“你想得美。”我闷哼一声，脸却也烧了起来。
“可怜我孤家寡人一个，竟得站在这里看着你们情深意切、你侬我侬，简直是罪过。”司空灏明长叹一声，一副哀怨的模样。
“灏明，若一个你找了七年的人终于出现在你眼前，你也会如我一般。”天雪魏低低地笑，语气愉悦。
连夜下听风岭，我和天雪魏一路都没有说话，但我觉得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所以才会在下山时不走大道，专抄捷径。就在他握住我的手叫我不要担心的时候，我便知道他已经把这件事完完全全当做了自己的事。
“天雪魏。”策马狂奔的途中，我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瑜儿，怎么了？”他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可闻。
“你们在容翠馆内到底对花赫云说了什么？”我顿了一下，问。
“怎么会突然这么问？”天雪魏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
“我只是有些好奇。”我平静地接过话，却未将心底的顾虑说出来。
天雪魏以容翠馆为饵诱花赫云只身闯入，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让他满怀愤恨屈辱地离开。从司空灏明与花赫云的对话里可以看出，花赫云是有怒不敢言，想来是天雪魏他们在容翠馆内占据了某种优势，而这种优势直接致使花赫云不得不灰头土脸地匆匆离开。
可问题在于，花赫云为什么会突然提到瑟瑟？瑟瑟不比我，即便她身手不错也很少出庄乱闯，所以江湖之上大多只传言千雪山庄有位冰雪聪明、武艺了得的封五小姐与淮阳洛家洛公子定有“锦瑟姻缘”之佳话，除此之外，并未有人真正对她多加留心。可花赫云却问了，而且不仅问了，还特别提及“锦瑟姻缘”之期，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瑜儿，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顾虑的亦是我在思考的。”沉默许久，天雪魏再次开口。
“你……知道？”我有些诧异，且不说我现在是不是脸色有变，他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的。
“我知道你疼惜妹妹胜过其他，这从你毫不犹豫入铭剑山庄救洛天锦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天雪魏微微侧过脸来，我依稀看得到他嘴角弯起的弧度，“我不希望因为我与曼荼罗教的恩怨，牵扯到你和千雪山庄，即便我已将你当做了自己未过门的妻。”
“喂，谁是你未过门的妻？”听他两句话没说完又绕到了这个事上，我不禁哭笑不得。
“我在容翠馆内，只以他意图谋害诸葛钟离和欲违墨重渊之命破坏天欲宫这两点威胁他，却从未提及你的事。”他不接话，只是接着道，“若我猜得没错，瑜儿，花赫云在铭剑山庄并非只是为了等我自投罗网。”
“你的意思是，他也在等我？”我皱眉，觉得不太可能，却又难以反驳，“可是……我千雪山庄早就不过问江湖诸事，我与曼荼罗教也无甚瓜葛，他等我做什么？莫非是为了瑟瑟？可是瑟瑟更不可能与曼荼罗教有牵连啊。”
“瑜儿，我想问你一件事。”天雪魏顿了一下，突然问。
“什么？”我看着他的背影，心底疑惑更重。
“瑟瑟她……可是你的亲妹妹？”他踌躇了一下，慢慢开口。
我心底一震，猛夹马腹追上他，与他并肩。
“天雪魏，你想说什么？”我看着他，有些心神不宁。
“瑜儿，你先告诉我是或不是。”他也看向我，琥珀色的眸子在夜里显得更加深沉。
“瑟瑟的确是封家的养女，但这件事除了我爹我娘和几个哥哥外，再无其他人知晓。”我咬了咬嘴唇，低声回道。
“果然。”天雪魏恍然一声，似是心中豁然开朗。
“你想到了什么？”我即刻追问。
天雪魏再次看了我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十六年前，曼荼罗教圣女墨花澜病逝于中原。”似在斟酌语句，他说得极慢，“墨花澜乃是墨重渊同胞妹妹，据说她死前遗有一女，至今下落不明。”
“胡扯！”不等他话音落下，我便一口否决，心中更乱。
“我并未说瑟瑟就是墨花澜之女，但……显然曼荼罗教是探到了一些蛛丝马迹的。”天雪魏握了握我的手，沉声安慰道。
我深吸一口气，极力平复心底焦躁。
“我们专心赶路吧。”过了许久，我冷静了下来，“不管曼荼罗教找到了什么，瑟瑟都是我封家的五小姐，我不会任由他们胡来！”
“瑜儿，如你所愿。”天雪魏轻笑一声，声音低沉。
我与他对视一眼后双双挥鞭，策马疾驰。
天欲宫距千雪山庄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我跟天雪魏披星戴月日夜兼程，三天时间便赶到了双梦镇。双梦镇距千雪山庄不足百里，是前往千雪山庄的必经之镇，它在一百多年前曾是天朝的军事重镇，现今虽没了原来的功能，却仍旧保有一些军镇的风貌。
我本不想在双梦镇多做停留，无奈五月的天气变幻莫测，我们刚踏入双梦镇便有骤雨急至，看势头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和天雪魏匆忙找了家客栈落脚，将马匹交托店小二后，我们便上楼进了房间。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了。”打开窗户看向窗外，密集的雨声响彻耳畔。
“抱歉，是我失言了。”天雪魏走到我的身后，轻轻地按住了我的肩膀。
“有什么好抱歉的，你又没错。”我苦笑一声，叹气，“心里有底总比心里没底好，我可不想到时候……算了，我才不信瑟瑟会是墨重渊的外甥女。”
“既然不信，何必不安？”他缓缓将手下移抱住了我，声音和缓，“瑜儿，这里离千雪山庄已经不远，明天我们就可以抵达山庄了。”
“只盼这场雨不要持续太久。”我顺势靠在他怀里，眼睛却依然停在雨帘上，“因为这世间最可怕的，便是夜长梦多。”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应该是店小二送小食上来了，刚刚在上楼之前我特地叮嘱了一句。”天雪魏“啊”了一声，轻声道。
随即他便松开了我，转身走去开门。就在门开的刹那，天雪魏骤然急退！我立时抽出腰间折扇，跃至天雪魏身旁站定，直看向门外身影。
“花赫云，你倒是深谙斩草除根之道啊。”天雪魏冷笑一声，双手隐隐有金光浮动。
“天宫主谬赞，你与封公子的确留不得。”门外不是别人，正是身着一袭店小二装束的花赫云。
“那名店小二呢？”见他这身衣服是我们刚刚见过的那名店小二的，我忍不住问。
“呵，封公子倒是宅心仁厚。”花赫云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不过如今这种情况，你有心思关心别人，倒不如先关心一下自己。”
“花赫云，莫非你想以一敌二？”天雪魏扫了他周身一眼，语带不屑，“未免太自不量力！”
“谢天宫主关心，花某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对天雪魏的蔑视，花赫云丝毫不以为意。
他话音未落，我便听得身后传来响动，立时转身面向窗户。
“又是些虾兵蟹将啊！”天雪魏回头看了眼，语带嘲讽。
“若宫主你与封公子在平时的功力下，这些虾兵蟹将自然不放在眼里。”花赫云笑得温柔，我却顿觉手脚无力，“可是，如果封公子已经中毒呢？”
“瑜儿？”察觉不对，天雪魏立时一个转身将我接入怀中。
“啧……这又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脚……”折扇脱手落地，我现在除了咬牙，已没别的力气。
“天宫主，若你束手就擒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让你们痛痛快快地走。”花赫云言辞间透出几许得意，想来是终于在天雪魏面前扬眉吐气的缘故。
“花赫云，若我记得没错，墨重渊该是让你带我回总坛伏法的。”天雪魏看我的眼神虽焦急，声音却依然镇定。
“教主圣意花某自不敢忘，但怎奈宫主你负隅顽抗、拼死相搏，我也无可奈何啊！”花赫云故作惋惜地叹息一声，长剑缓缓出鞘。
“天雪魏小心！”我动弹不得，只得急声提醒。
“放心，有你在，我便没什么可怕的。”他朝我微微一笑，旋即便见金光闪烁，不断有金戈崩裂之声响起。
“天雪魏，你以为仗着金墨蚕丝便真的万无一失了么？”花赫云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我知道要打，天雪魏就必须先将我放下。
“先解困要紧，我没事。”我看着他，低声道。
“我可舍不得将你放在冷冰冰的地上。”他笑，仿佛花赫云之流对于他来说毫无威胁可言。
“那你舍得我被溅一身血？”我见他这般，不禁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针锋相对。
“这个嘛……我可以替你洗干净啊。”他似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接着又笑。
“欺人太甚！”花赫云咬牙低吼，捡起数截断剑直射天雪魏后背。
天雪魏搂住我回身的同时，叼住金墨蚕丝猛地一扯，就见如盘丝般的金光骤然流过断剑，剑体应声再断几截，与此同时，护在我们周身的蚕丝网也瞬间不见。
“动手！”花赫云大喝一声，从窗户闯进的三个人应声而动。
天雪魏呼吸沉稳，眼神却第一次凝重起来。他抱着我自是行动不便，只是修为高下太过明显，所以他一手抱着我一手扯动金墨蚕丝时，才能与这三人斗得平分秋色。而我的心思却全部放在了门口，因为那里站着一个虎视眈眈的花赫云。
正因为他还未动，所以我才更加担心。按天雪魏的说法，花赫云与他算是难分高下，想来若非天雪魏手中握有金墨蚕丝，花赫云刚刚那一招也许已经得手。而现在得三人助阵的花赫云，本该自信满满地出手一举擒杀我二人，却眼神复杂地迟迟难下杀手，谁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瑜儿，注意了。”就在我百思不解的当口，天雪魏一击扫退三人后突然低语。
我一惊，连忙抬眼看他，只见他的视线早已投向了那三人破窗而入的地方——天雪魏是想从窗口冲出去！还未等我开口说话，他便猛地将我扛上了肩膀。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身形瞬动的花赫云。
“花赫云！”我立即大叫一声，天雪魏闻言身体一顿，硬是在半空中扭腰错身。我看见一把薄如蝉翼的银色软剑从我眼前闪过，睫毛都好似被剑尖划断了几根。
“天雪魏，他到底是来杀你的还是来杀我的？”任我平时再怎么胆大妄为，这种时候也不免浑身冰冷、声音打战——那把薄剑一看就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刚刚要是再近一分的话，我这眼睛就算是废了。
“花赫云，你实在欺人太甚！”天雪魏声音低沉，看来他已动了真怒。
“天宫主，其实我并不想杀你。”花赫云的语气一听便是带着惋惜，可惜我实在没力气扭头看他，“教主器重你乃是教中皆知，我实在不想冒着触怒教主的风险亲自动手，但如果封公子死在了你的手上，那就不一样了。”
天雪魏立时浑身绷紧，宛如一支满弦的箭。
“花赫云，谁都知道是你曼荼罗教与我千雪山庄血仇深结，我今日要是死了……恐怕你才是首当其冲的那个人吧？”我“哈”了一声，心中却急急思索应对之策。
花赫云敢这么说，便是吃定了今日我若死，天雪魏必然背下杀人罪名，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若真的死在双梦镇，他又凭什么肯定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封公子，你这就多虑了，花某从未来过双梦镇，如何能与封公子之死扯上关系？”果然，花赫云笑了，“再者说，铭剑山庄和醉笑楼的人都看见公子最后是与天宫主一道离开的，于情于理……”
“花赫云，若你敢伤瑜儿一根头发，我便让你陪葬。”天雪魏的声音寒如坚冰，我已经清楚地觉出他周身散出来的杀气。
“天宫主，若你敢用封公子的命来打这个赌，我甘愿陪葬。”花赫云答得不温不火，好像根本不在乎他的杀意凛然。
一时间，我们便与花赫云等人僵在了房间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花赫云身后的门再次被推开。
“掌柜的趴了，跑堂的倒了，我还道这店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清朗傲气的声音响起，我瞬间变了脸色，“黑店，也不是这样开的。”
我听见花赫云的脚步一阵凌乱，似乎是仓促转身面向了身后。
“阁下是何人？”花赫云不动声色，试探着问。
“自然是路过打尖儿的客人，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人？”对方不屑地嗤笑一声，“识相的便速去给爷打扫一间上房再烧桶热水，爷赶了一天的路又淋了雨，现在心情可是极差。”
“天雪魏！”我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叫了下天雪魏。
“瑜儿，怎么了？”天雪魏亦低声回道。
“待会儿那人和花赫云动手我们便趁乱走，绝对不要跟那人扯上关系。”我深吸一口气，接着说。
“你认识这人？”天雪魏有些惊讶。
“一个不想见的朋友，你听我的就对了。”我扯了下嘴角，不再说话。
花赫云闻言尚未说话，那三人中却有人忍不住开口了，“不得无礼！你可知你面前的人是谁吗？”
“哟，这一身小二打扮，谁不知道他是谁？我来是客，你们这才叫不知礼数呢！”对方大笑一声，语气恶劣。
“放肆！”下一刻，那人便提剑冲向了说话的人。
“不要乱来！”花赫云惊呼，兵器相交的声音却已然响起。
“就是现在！”我听见金戈之声后立即大喊。
亏得天雪魏反应极快，扛着我三两步便掠出了窗外。
“子瑜？”随后，我听见了一个惊讶的声音。
也不知在雨里疾驰了多久，天雪魏终于找到一间屋子闯了进去。
“瑜儿，你可还好？”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放下来靠在墙边，满眼担心地看着我。
“自然不好。”我瞪他一眼，却不忍因他关心则乱而数落他，“你快去生把火啊，这么直直地看着我做什么？”
天雪魏似是猛然惊醒，连忙起身在破屋里转了一圈，弄了一堆干稻草并设法点燃了。然后他抱着我坐到了火堆旁边，一边陪我烤火，一边用体温帮我焐着衣服。
“笨蛋，你自己也是一身湿透，两个人这样紧挨在一起不是更冷了？”我试着挪了下脑袋，却发现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花赫云这毒也太厉害，要是他直接下剧毒的话，我不是早就死了？
“瑜儿，再跟你这么说下去，我恐怕不是冷死而是笨死了。”天雪魏苦笑，只得扶着我躺在了火堆旁边。然后，我就看见他开始宽衣解带。
“你想干什么？”倒不是担心他会对我如何，只是这么凉的天气，外面又在下雨，他这么一脱，恐怕真会沾染上风寒。
“即便我染了风寒，也不能叫你冻着啊！”
天雪魏脱下了最后一件衣服，重新坐到我身旁来将我搂在了怀中。我靠在他的怀里一句话都说不出，脸却已烫得快脱皮了。
“你……我……天雪魏，你……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我支吾了半晌，好不容易憋出这么一句话。
“嗯？”天雪魏顿了一下，低笑着将我搂得更紧了，“瑜儿，你刚刚倒是没这么说过啊。”
“你刚刚……刚刚至少还穿着衣服！”要不是现在浑身没有半点力气，我早就跳起来踹人了。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我好歹……好歹还是个女儿身啊！不说其他男子，就是父亲兄长，也没有这样赤身裸体地抱过我。
“没事的，我早就说过要娶你了。”天雪魏笑意更甚，语气轻松自如。
“明明问题不是这个！”他的体温逐渐隔着衣服传到了我的肌肤上，我虽然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没有刚才那么冷了。
“那就没有问题了。”天雪魏笃定地接过话，接着又沉下了声音，“不过花赫云的毒我实在不放心，依他的性子，他竟没有直接对你下毒手，这也太奇怪了。”
听他转了话题，我立刻沉默下来。
待到脸上滚烫散去心下恢复平静，我才再次开口，“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若是花赫云要杀我嫁祸于你，他大可直接下猛毒——陆辰能医自然也会毒，即便你身上带着他调配的毒药也很合理。”
“可他只是将你药倒，并没有立刻杀你。”听天雪魏的声音，他正百思难得其解。
他想不出来，我自是一样，毕竟花赫云的做法的确有悖常理。难道他并不是真的想杀天雪魏，这一切只是为了更进一步逼天雪魏远离曼荼罗教的幌子？可是天雪魏已经叛出曼荼罗教自立门户，他这么做岂非多此一举？而且，再给曼荼罗教树立一个死敌又有什么好处？
“如果……他的目的并不是杀我呢？”过了许久，天雪魏的声音再次响起。
“什么意思？”我脑海里有灵光一闪而过，却没想明白那是什么。
“瑜儿，花赫云的目的其实是拖住我们！”天雪魏猛地低呼一声，颇有恍然大悟之感，“双梦镇是回千雪山庄的必经之路，花赫云知道你听过他的话后，会即刻快马加鞭地赶回去，所以他才会提前在这里设伏。瑜儿，他要杀我只是个幌子，他真正要做的是拖住我们，不让我们按期赶到千雪山庄！”
我的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自从花赫云向我问起瑟瑟时，我便有种不好的预感，等到天雪魏跟我说了墨花澜之事后，这种不好的预感越加浓重。如今花赫云于双梦镇拦路，若非故意拖延，他为何不直接下猛毒毒死我？这一切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墨重渊可能真的找到了证据证明瑟瑟就是墨花澜之女，而且他们还打算在“锦瑟姻缘”之期将这件事公诸于众！
“天雪魏，我们现在就走，就是死也要赶在他们破坏瑟瑟的幸福之前回到千雪山庄。”我牙齿咬得生痛，却仍止不住话音颤抖，我也不知道我是在愤怒还是在怕。
我在五岁时知道瑟瑟不是我的亲妹妹，那时我什么都不懂，我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这个小我两岁的妹妹乖巧可爱，我喜欢她笑着的样子。随着年岁渐长，我虽然懂得了个中不同，但我仍然一心一意将她当做我的小妹，不只是我，我的兄长和爹娘都是如此。
瑟瑟于我们家来说是瑰宝，是不可多得的上天恩赐。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总喜欢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常常把大哥问得晕头转向，把二哥问得无言苦笑。三哥和我则时常带着她偷溜下山买冰糖葫芦、买纸鸢，我们都愿意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因为她是我们最宝贝的小妹。爹和娘亲都说，不管山庄之外是狂风暴雨还是腥风血雨，只要能活着回来看见瑟瑟，那么一切的心酸苦痛都会瞬间烟消云散。
若是花赫云执意要用所谓的真相伤害瑟瑟，那么我一定会杀了他，不择手段、用尽一切方法在他开口之前杀了他！
似是感受到了我的愤怒和害怕，天雪魏骤然收紧手臂。
“冷静下来，瑜儿，冷静下来。”他在我耳边轻声呢喃，温和沉稳的声音渐渐透入我的心底。好半晌，我才慢慢平息浑身的颤抖。
“我们等雨停就走，好不好？”天雪魏见我平静下来，再次轻声道，“暴雨倾盆、山路泥泞，想来花赫云此时也无法上山，等雨势稍小，我就伺机赶跑他们的坐骑，雨一停，我便立即抱着你施展轻功上山。”
不等我低声答“好”，一阵浓郁的杀气骤然扑面而来。天雪魏一心跟我说话，自是未及反应，我暗道不好，就在银光晃过我眼角时，我蓦地急中生智大喝一声，“若杀他，我恨你一辈子！”
就听见话音回荡于破屋之中久久不绝，而那银光竟因为这一喝顿在了我的耳边——刀尖距天雪魏的咽喉仅余半寸。这时我已是一身冷汗，好半天才醒过神来，看向了提长刀指着天雪魏的人。
“苏烨，你倒是兴致不错啊！刚从曼荼罗教脱身，就来我这儿杀人了吗？”我冷笑一声，略微咬牙。
“子瑜，他……”苏烨激动不已，刀尖亦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
“你最好收了你的刀，如果他脖子上有了半点疤痕，我一定折了你的想容刀，我管它是不是你师祖传下来的。”我挑眉，说得半点感情不带。
“扑哧。”天雪魏没忍住。
苏烨见他因笑而颤抖起来挨近刀尖，连忙收刀入鞘，满脸愤恨。
“想容刀苏烨，久仰。”天雪魏客气地打了招呼，笑意仍未全退。
“再怎样也不及你天雪魏天大宫主威名远播！”苏烨浅棕色的眸子里厉色隐现，犹如一只伺机待发的鹰。
“你对我的人有意见？”我看着他，面无表情。
苏烨见我看着他，立马就换了表情，“子瑜，他是天雪魏啊！”苏烨满脸焦灼。
“你都看得出来他是，我会不知道吗？”我脑子里隐隐发痛，还是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子瑜，你被他骗了，这厮的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在骗你啊！”苏烨的面色越发痛惜，我的脑子则更痛了。
“苏烨，我早就说过我的事情你不用管，我与你只是朋友。”也许是看见我略微皱眉，天雪魏的手指静静地按摩起我的太阳穴，我瞬间觉得疼痛减轻了许多。
“子瑜，若你寻到了你所爱的女子也罢，可是……可是为什么你会跟他在一起？”苏烨看着天雪魏的动作，眼里厉色又是一盛。
“瑜儿，他不知道你是……”天雪魏在我耳边低语。
“要是知道了，恐怕更麻烦。”我微微苦笑。
苏烨红着眼看了天雪魏许久，慢慢将目光移向了我。
“子瑜，我不相信。”想容刀应声出鞘，苏烨周身杀气环绕，“一定是天雪魏对你做了什么手脚，只要他一死，你就能够清醒了！”
“苏烨！”虽然天雪魏并不怕苏烨动手杀他，但我现在实在是没心思看他们两个莫名其妙地打上一架，“如果你真想帮我，就去驱走曼荼罗教那几个人的马，然后随我们一起赶去千雪山庄！”
苏烨愣住，显然没想到我会说这个。
“我不管你怎么看天雪魏，但你动他，我一定会杀了你，如果你不相信，大可现在就动手试上一试。”见他不动，我继续道，“不过你要想清楚，只要你一动手，我们就自此恩断义绝！”
“子瑜！”他急急喊了一声，却在对上我的眼睛后骤然止声，顿了半晌，他再次将刀收入刀鞘，“我们在哪里会合？”苏烨转身，低声问道。
“双梦镇外青风亭，雨势一小我们便会赶去那里。”我话音未落，苏烨已掠入雨中消失不见。
天雪魏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才停下手上的动作。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不知是调笑还是其他，天雪魏的声音有些微妙。
“自从我入江湖以来，一路桃花未曾止歇啊。”我忍不住挑眉，报以调侃。
“就是不知封公子的桃花是想容刀这样的多些呢，还是如瑟那样的多些？”话一出口，他自己倒是先笑了。
“要是苏烨这样的再多些，我恐怕早就被发现是女子了。”哭笑不得地瞥了他一眼，我吁了口气，闭上眼睛，“不过……还好我没有摘桃花，而是一心等着自己的这株牡丹出现啊！”
“那么，我是你想要的那株牡丹吗？”有意无意地，天雪魏竟然接过话去继续问道。
“真是笨蛋。”我忍不住轻声骂了句。
天雪魏笑了，笑声低低的，却有藏不住的开心。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原以为他很聪明，结果现在才发现，他有时比一般人还要笨——他担心苏烨还不如担心墨雨殇呢，后者与我自幼相识不说，还长了张堪比他绝世容颜的脸。
“瑜儿，你先休息一下吧，等雨势小了，我便带你往青风亭与苏烨会合。”
温和平缓的声音传入耳中，我顿觉睡意袭上心头，“嗯……”我轻哼了一声，便安心地将头埋在了他的脖颈之间。
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耳膜，雨势时小时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我发现自己正被天雪魏打横抱在怀里，而苏烨就在一旁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我们已经出了双梦镇。
“他们呢？”我问。
“苏公子已经得手，想来他们也该忙乱一阵。”天雪魏似乎并不惊讶我醒了，十分自然地答道。
“子瑜，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天雪魏趁你不备给你下了药？”苏烨丝毫不关心我们的对话，自我醒来，眼睛便一直落在我的身上。
“苏烨，你能不能冷静下来自己思考一下？”我动了动脖子，发现花赫云这药的药效在逐渐减弱，“如果天雪魏要给我下药，他何必下这种，平白给自己添个累赘。”
“是啊，若我要下药，肯定就直接下……”天雪魏没有说下去，语气却是戏谑非常。
“败类！”苏烨也听出来了他咽下去的字眼是什么，神色愤怒。
“他要真是这种人，你哪里还有机会在这里骂他败类。”我忍不住叹气，苏烨这人哪里都好，就是一扯上某些事后，脑子立马变得不太好使。
被我这么一噎，他倒是不说话了，眼睛却依然在我身上，委屈得几乎快要落泪。我不打算理他，于是再次闭眼装睡。
“瑜儿，最近发生的事都太过蹊跷。”天雪魏的声音传入耳中，虽然冷静却隐隐透着担心，“似乎从进入铭剑山庄开始，我们……就被人算计了。”
“你也有这种感觉？”我忍不住睁眼，看向那张全神贯注看着前方的脸。
“这么说，瑜儿你早就察觉到了？”天雪魏低头看我，脚下速度却并未慢下。
“不，铭剑山庄发生的事情我一直都以为是巧合，直到花赫云对我提起瑟瑟的事情，我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我老实回答，“等到花赫云又带人潜伏在双梦镇拦截我们，我将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逐一梳理……我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曼荼罗教那么肯定我们会依计入局？”
“这一点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天雪魏叹了口气，语气似无奈又似不甘，“我离开曼荼罗教已一年有余，却不想到头来仍是跳不出墨重渊设的局……呵，好一个曼荼罗教，好一个墨重渊！”
“天雪魏……”我看着他，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费尽心思为养父正名、费尽心思脱离曼荼罗教，为的不就是走出墨重渊的阴影吗？这个曼荼罗教在位最久的教主，江湖中人光是听到他的名讳就会莫名地打冷战，这样一个人，如何叫人不恨？
“天雪魏，其实我们可以……杀了他……”我低声呢喃，却在“杀”字出口时愣住。
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我为什么会突然恨极墨重渊还想要杀了他？天雪魏也愣了一下，我们随即四目相对。
“是惑魂香！”他回头想要提醒苏烨，却猛然发现后者不见了。
“花赫云的脚程倒快！”我禁不住咬牙切齿。
惑魂香是一味似迷香却比迷香毒害深重许多的淡香，乃曼荼罗教独门秘香之一。它燃烧之后无色，气味极为清淡，但吸入一定量后，便会心智受惑，杀意丛生。七夜谷一役中，中原武林便因这一味香而损失惨重。
“天雪魏，我们先去找苏烨。”深吸一口气后，我低声道。
“瑜儿，如果我们在这里耽误脚程，那花赫云他们……”天雪魏闻言，不禁迟疑了一下。
“我们不能丢下苏烨不管，毕竟他是为了帮我才随我们一同上山的。”他担心的也是我担心的，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苏烨的失踪不当一回事——吸入惑魂香者若不能及时恢复心智，便很可能就此沦为杀人傀儡！
天雪魏抱着我站了半晌，终于转身去追寻苏烨的踪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