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凌云一扇子给扇醒的,彼时我正因宿醉头痛不已,还没来得及发泄起床气,就被她毫不留情地从桌子上一路拖到了门口。
“哎哎哎,放手啊,你干嘛呢,痛死了。“我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揉揉因用力挣脱而酸痛的手臂,一抬头却不期然对上一双跳跃着火光的晶亮眸子。
我扶了扶额,无奈道:“姑奶奶,您老那是什么表情,一大早把小的我拖起来,有什么大事吩咐?”
要换做平时,凌云肯定一扇子就把我扇得老远,可是她今日却反常的摆出一副怨妇的表情,活像我是多日不归的负心郎一样。
我拍拍脸颊努力让自己清醒,等了半晌那方才传来压抑着火气的声音:“少贫嘴了,你知不知道你昨晚闯了什么大祸?这次我可没能力替你摆平了。”说完还摊了摊扇子,这是我熟知的动作,每次我一闯祸凌云这丫头少不了要摆出这个来压制我。
直至我看着那把凌云扇越摊越低低到地面时,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回想,残余在意识里的只有阵阵叩击脑门的痛感,挥之不去。
我很没骨气的双腿发软,小声发问:“是不是我昨晚喝光了酒窖里要给冥府孟婆的迷魂酒?‘‘嘴上虽然这么说,我心里还是祈祷着千万不要是这事。
虽说这迷魂酒我也不是一次两次喝多了,每月交由冥府的鬼差差那么一两壶的时候,多少仅仅是孟婆汤的佐料,塞点我自己私家酿造的小酒也就混过去了。但若是我真的把酒窖里的迷魂酒喝个精光,孟婆汤里少了迷魂酒的迷幻作用,地府里的鬼魂带着前尘旧事投胎,那人间还不乱了套,我岂不是罪责难逃?
就在我面露期待望着凌云的时候,她双唇一启,不轻不重的吐出一个音节,毫不留情地击碎了我那微弱的侥幸心理。
头顶明明是万丈晴空,我却感到好似遭了雷击,整个人生都昏暗了,当下就拽住她的衣角,涕泗横流哀求道:“凌云姐!亲姐!我知道你是这天庭最温柔善良,魅力无双的人了,咱俩是最好的亲姐妹了,是不?你一定要帮我啊!”
凌云慢悠悠挥起了扇子,嫌弃的将菱花镜凑到我跟前:“你看看你,成什么样,捅了大篓子就想起姐我了。看来你是真的记不起来昨晚干什么了,算了我好心让你看看一段画面吧,不然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盯着镜子,听到这话下意识就要说好,猛然捕捉到话里的深意,然后镜内映着的一张脸就变得愈加惨不忍睹。
凌云并未理会我凄厉的哀嚎声,一翻手,菱花镜里的画面微微荡漾,逐渐转变。。
一身着月白色绞金长裙的女子跌跌撞撞的走向敞开的殿门内,明晦难辨的长明灯光混杂着皎洁澄透的月光在她身上布上一圈光晕,如黑夜中独行的鬼魅。随着女子凌乱纷杂的脚步移动,殿内最上方男子的轮廓也愈加清晰可辨。
看到这,我不由得失声惊叫----万年不变的玄色蟒绣长袍,俊逸而棱角分明的熟悉侧脸,还有持着杯盏的修长有力的手,这不正是九重天上地位极高的玄冥神君吗?
凌云见我欲哭无泪的表情,咬牙切齿地压着我的头逼迫我看下去。
此时女子仰倒在殿内的最高一阶台阶上,面容也得以看清,我眼睛死死瞪着镜面,脸几乎要贴上去,不放过一丝细节,企图找出这张脸上与我不同的地方。
凌云抬手就给了我一个爆栗,声音大得几乎要穿透我的耳膜:“收收你那些无用的幻想吧,面对现实吧,这就是你本人!”
我捂着头发出含糊不清的反驳:“可乐哟银存心毛虫吾嫩(可能有人存心冒充我呢)。”
她唇角勾出一抹不屑,深呼一口气方道:“你想说有可能有人存心冒充你是吧?好,暂且不论你这种品阶的小仙能惹上什么仇家,花这么大手笔来冒充你,退一步说要真是冒充的,那下面的事情你该如何解释?“
见我沉默不言,她终是抽出我手中一直死死攥着的衣角,长扇一挥,面露不忍地丢下一句叹息就顷刻消失。
徒留我耳边还回响着一句“白醉,玄冥神君清晨一早就到凌霄殿求见我舅舅了,我已经替你求了情,应该没什么大的惩戒,剩下的全靠你自己了。”,愣了良久。
我对凌云还是心存感激的,在天界这几百年来,也许在旁人看来她地位高因而骄纵蛮横,但只有我明白她虽然有些傲气,但性格直率重义气,待我极好。每次我闯下什么祸总是一边数落我,一边出面帮我解决。就连那一次我酒后不慎闯入了月老的府邸,打乱了他几根红线,那老头嚷嚷着要到天帝前告状,还是凌云拉着我耐着性子一根根按着姻缘簿细心地牵好,事情才不至于闹大。
这样想着,菱花镜内的画面失去法力维系已然消失。过了良久仙婢才急急忙忙通报天帝派人前来“请”我。
走在通往凌霄殿的路上,看着长长的台阶我终究忍不住出口询问,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是我醉酒后驱走了身边的仙婢,独自闯入了无人看守的玄清殿。听到这我差点忍不住开口大骂,这玄冥神君什么怪性子,好端端一个大殿不让人看守,这下可好倒害惨了我。
碍于面子我还是听了下去,其实重要的关键点是我闯入人家大殿撒酒疯毁了人家东西,吐了人家大殿一地,还。。对人家不敬来着,说明白点就是我说了我爱慕人家的胡话,企图亵渎人家,行凶未遂被人家丢出去的光荣事迹。
事实上究竟是不是胡话连我自己也分不清,那还要从我刚上任,也就是几百年前说起。
彼时我经过南天门准备去凌霄殿求见天帝听上司训话来着,偏偏就那么狗血的遇见那个一见钟情的男子,尽管只是一面之缘,尽管只是一个淡淡笑容却轻而易举地让我动心了一下。
就因为这个,每次我傻傻路过南天门都要四处看看有没有那个男子的存在,我就像所有春心萌动的少女一般,单纯痴傻地对一个人念念不忘,有意制造一场又一场看似碰巧的邂逅,惴惴不安地想着那个人的心思。但真正碰上他时,我却又紧张地无法自拔,待他先上前寒暄几句走后却又懊悔不已。那时凌云总会听完我的哭诉后,用孺子不可教的语气教训我,末了却又陪我一起喝闷酒。
这样暗无天日的暗恋终究还是被打破了,二百年前的仙魔大战他莫名失踪,从此不知踪迹,天界的人都道他与魔尊同归于尽,魂魄尽散。
得知这个消息后我把酒窖里的酒全搬了出来就一个人坐在天界为他建的衣冠祠前喝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凌云带几个侍卫把我拖了回去,泪流满面不分昼夜地在我床前守着,又吩咐府上的人绝口不提他的名字,封锁了所有关于我因醉酒昏迷而渎职的消息。自那以后至今,我都不再对任何人动心,我也不再为任何人辗转反侧,寝食难安。而那个人正是玄冥神君一母同胞的弟弟,战神玄止。
我突然就明白凌云那句“那下面的事你该如何解释?”的意思,除了凌云没人知道我爱慕玄止,所有关于昨晚的记忆残片一下子就在脑海中连贯了起来。
昨晚我心血来潮想起玄止难过之时将迷魂酒喝了个精光,随后不听劝心烦意乱之间闯入玄青殿,恰巧看到玄冥,在迷魂酒的致幻作用下误将容貌与之相似的玄冥认作玄止,因而就有后来的一系列事情,待侍卫找到我时,我正躺在玄青殿外,据说是被仙婢给扔出去的。
啧啧啧,我都不禁唾弃起我自己来,认错了人,告错了白,搞错了对象,难怪这玄冥神君一大清早就告状去了,这等丑事当然要讨回尊严来,不过外人自然不知其中细致末端,看来这一等一的丑闻传出去就是针对我不利了。
我叹了口气,认命般地在长阶上缓步移动,旋即听得前方领路的仙人小声提醒:“白醉仙子,凌霄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