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回到家,果不其然阮骁扬已经等在了我家的门口。
他还是一个守时的人的,我在心中尽量挖掘着他的优点,尽量不去想他流连在众多女人中的无耻模样。
“我肚子饿了,顾医生,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厨艺吧!”他大喇喇地坐在我的床沿。
“我为什么要做饭给你吃?”我白了他一眼。
“日后我们结婚了,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们的契约关系,家中自然不能请保姆的,我是从不做饭的,到时候饭理当是由你做了。”他振振有词地说着。
“我还没决定要和你订立契约。”我直白地说。
“那我何必要在这儿浪费时间?”他立即站起来作势要走。
“等一下。”我无奈地叫住他。
我就是一个傻子,无端地被他圈进套子里,动弹不得。
而且这个圈套,还是我自己跳进去的。
酒足饭饱之后,阮骁扬抹了抹嘴,满意地靠在我的床上,一双长腿来回晃荡着。
“顾医生,如果你有一日不做医生了,做厨师也是可以的。”
“为什么选我?”我干涩的开口,“我是说……全锦安那么多人,为什么选我?”
“理由充足啊,第一次在超市见你,我就认定是你了。”他坐起来,慢条斯理地说。
“第一,你似乎不爱钱呢。如果是别的女人和我结婚,肯定会把我当成自动取款机的,我虽然很有钱,但是我的钱也都是辛辛苦苦挣来的,不能白给别人。但是对你,我很有信心。
第二,你一心扑在工作上,连我都认不出来,你似乎也很讨厌我,就不会爱上我了,你知道的,爱上我是很麻烦的事情呢,会让你受伤的。”
看着他自恋的样子,我不屑地嗤之以鼻。
他的确是很好看,但是我与医院的冰山男整天呆在一起,早就对帅哥审美疲劳了,更何况那冰山男还有着异常优秀的医术。
“第三,你也需要找一个结婚对象来摆脱你母亲吧,所以,我早就说过了,我们是各取所需。”
我陷入了沉默,对于他的提议,我不是不心动的,况且这个提议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只不过挂了一个夫妻的空头衔而已。
他整日莺莺燕燕,自然不会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这整日为工作奔波的女人身上,而且,我还没妄自菲薄到认为自己有足够的魅力吸引他。而我,也可以从此摆脱相亲的命运,不用再接我妈的夺命电话,从而就可以一心一意地忙我的急救事业了。
在我同意与他订立契约之后,过了几个星期,阮骁扬竟然打电话告诉我,他已经在准备婚礼的事宜了。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他手脚那么快,但也只得随着他去办。
上个礼拜刚见过他的父母,我本就是演戏,再加上心中忐忑,紧张得不行。谁知她的父母竟十分中意我这个相貌平凡的未来媳妇,再加上我诊出他母亲经常头晕的原因,她母亲更是夸我聪慧过人。
其实上了年纪难免头疼脑热的,又懒得上医院,一拖再拖,时间长了,小病也成了大病,她母亲只是身体里缺了某些微量元素而已。
因为阮骁扬的特殊身份,结婚的事我也从未在医院声张,再加上我本不愿提起,因此全医院上下没有一人知道一如既往默默无闻的我已经快要嫁人了。
我们订立的契约从结婚那一天开始生效,期限为两年,到时候他对外公布婚讯,但是不向外界公布我的身份,我则亦然,不到万不得已,不公布他的身份,期间若男女双方遇上真正心仪的对象,可以立即解除婚约。平日两人住在男方购置的别墅里,生活互相不干涉。
对这些条款我还是很满意的,唯有最后一条:女方负责男方的吃食。
很明显,他想把我当保姆使,只不过我平时太忙,饭也做不上几次。
顾****,你这样做对吗?我不止一次地这样问着自己。
当然没有答案,未来本来就是未知的,只有走到最后才能知道,我的选择到底是不是对的。
抽了一下午午休的时间,我叫出了阮骁扬,我老妈要从映秀过来亲眼看看我在电话里信誓旦旦说已经交到的男朋友。
虽然我已经特别交代阮骁扬把自己打扮得普通点儿,但是当他出现在我妈面前的时候,我那身经百战经常自诩自己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的老妈还是怔住了。
“伯母,你好。”阮骁扬有礼貌地向我妈问好。
我妈还在持续石化着。
他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估计是这种场面见得多了,早就料到了。
半晌,我妈才终于反应过来,急急地把我拉到一边。
“那个人不会是阮骁扬吧?”我妈压低嗓音问道。
“妈,你能认得出他?”我惊讶地问道。
随即老妈给了我一记爆栗:“锦安哪个人认不出他!”
教训完我之后,我妈立刻回到原来的位置,和蔼可亲地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反而把我这个已经半年未见的女儿晾在一边。
我妈当然对他十分满意,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帅气容貌、学历高、家底殷实、待人又温柔体贴(虽然这只是表象)。
看他们聊得开心,我就乖乖的钻进了厨房准备晚饭了。
我妈却在这个时候撇下阮骁扬,进来了。
“妈,怎么了?”我正在把海带打上结,准备和猪的里脊肉炒在一起。
“你怎么认识他的?”我妈小声地附在我耳边问。
“在超市时买酸奶时遇见的。”我如实的答道。
老妈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有说不出的感觉,喜忧参半。
“****,你能找到这样优秀出色的人固然好,妈妈也为你开心。但是,他毕竟是演艺圈的人,生活有多复杂,你和我只能想象。而****你,一直是个死心眼的孩子,认定了什么人就一定就会一直相信下去,这样下去,我怕你会受伤啊。”
我没想到老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只以为她一直催着我结婚,一直想要我赶紧嫁人而已。
“****,妈只是想你获得平凡的幸福而已,而这份幸福,”妈转头看了看客厅里坐着的阮骁扬,“恐怕太过于沉重了啊。”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就抚上她的手:“妈,请放心,我一定会幸福。”
吃饭的时候,老妈已经神色如常,一直细心地为阮骁扬布菜,劝她多吃些。
我却吃得味同嚼蜡,心中一直想着老妈说的话,久久不能平静。
她为我的幸福担心,而我却在骗她。
吃完晚饭,不顾我的一再挽留,妈妈还是执意要回家。
临走的时候,她把我和阮骁扬的手放在一起,当然,这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见我妈做如此煽情的事情。
“骁扬,现在,我就把我的女儿托付给你了。我养她二十多年,我最明白,她不是一个出色的女人,不会撒娇、不够温柔,也没有女人味,但是,她一旦决定对谁好,就会对那个人好一辈子,她会对你忠心不二、至死不渝。所以,请你珍惜我的****。”
最后一句话说完的时候,我竟在路灯的光下看到了她眼中泛着的隐隐泪光。
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她有多爱我。
“伯母请放心,我会用我的一生来守护****。”似是被这种凝重的气氛所感染,阮骁扬握在我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字一顿,坚定地吐出了誓言般坚贞的字句。
老妈缓缓点头,最后深深看了我们一眼,提着小包在昏黄的灯光中慢慢走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已经生出那许多的白发,即使她经常用焗油来掩饰,那些白发却还是一簇一簇地冒出来,挡也挡不住。在我记忆中她那一头浓密乌黑的飘逸长发已经成为令人羡慕的过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连步伐也变得慢了,缓慢的、迟钝的,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的心上。
她说的没错,我不是一个优秀的女人,而且,我更是一个不孝的女儿。
“顾医生,你怎么啦?”耳边传来阮骁扬讨人厌的声音。
“戏也演完了,你也可以走了。”我稳定了一下情绪。
“下个礼拜空出一个下午来,我联系了婚纱摄影。”他也不再追问,留下了一句话之后便扬长而去。
医院里的事也很忙,我还要抽出时间去拍婚纱照,和他一起去民政局办结婚证,见他的经纪人和经纪公司的老板。
他已经适时地把自己的婚讯宣布了,整个锦安城上下,准确地说是全国上下都沸腾了,有人祝福有人怨恨。
当然,怨恨的人肯定比祝福的人要多,而且多得多。
比如说网上出现了十余封自杀恐吓信,尽管这样,他还是在电视上带着坚定又信誓旦旦地笑容说着:“我是真心爱她,请大家祝福我们吧。”
骗子!我在心中愤愤地想着。
又比如,此刻我诊疗室里的两个小护士正在热烈地讨论着。
护士A:“阮骁扬要结婚了,他才31岁,为什么这么早就结婚啊?”
护士B一脸气愤:“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女人居然抢到了他的心啊?实在是太令人嫉妒了!”
护士A:“我看搞不好是奉子成婚呢,那女人拿孩子去威胁他,阮骁扬也就不得不结婚了。”
护士B猛地一拍大腿,一脸觉悟:“一定是这样的!要不如何能拴住他的心啊。”
护士A:“这次阮骁扬也要结婚了啊,真想知道他的老婆会是什么样子呢?”
护士B:“是呢,但是她肯定是个大美人吧。”
我坐在那里静静听着,心中还真是复杂。
不过如果她们知道她们口中所谈论的那个该死的女人就是我,肯定会大跌眼镜的吧。
“医疗直升机即将起飞,医疗直升机即将起飞!”胸口口袋里的对讲机急促地叫了起来,我的神经立即紧绷起来,是呢,今天我是直升飞机当班。
背起医疗急救包,我迅速地朝停机坪跑去。
螺旋桨已经开始转动,带动巨大的风,撩动我的头发,制服在风中猎猎作响,我一个箭步踏上机梯,迅速坐了上去。
戴上耳麦,询问起患者情况,锦安医院在我的眼中越来越小,而我,已经飞上无尽的蓝天。不远处,病患正在等着我,去抢救他的生命。
心脏在胸腔中猛烈地跳动着,血液在激烈地翻滚着,作为医生的全部热情一起涌上来,让我久久不能平息。
这才是我的工作,这才是我的全部世界!
不过几分钟,飞机已经开始降落,待消防人员拉开车门,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事故现场。
患者是34岁男性,不慎从3楼阳台坠下,腹腔内出血。
一般人体自高处坠落,腰部呈过度层曲,同时双侧肋弓极度内收,挤压于胰腺上,就会造成胰腺不同程度的损伤。
“患者已经送往救护车上。”消防员向我说道。
“知道了。”我进入救护车。
“连接B超。”
“是。”
“血压下降了!”
“持续休克中!”
“没有时间回医院手术了,边抗休克便进行手术吧!”我拿起手术刀。
“是!”
“开腹。”胰腺组织已经出血,外溢的胰液未能及时引出体外,胰!消化腐蚀其周围的大血管,致使血管管壁溃烂发生大出血,这种情况很难处理。
为了避免损伤大的胰管,不能用止血钳,也不能结扎,我只能暂时缝扎将血止住。
“血暂时止住了,现在能送回医院吗?”天已经快黑了,直升飞机就快不能飞了。
“可以。”得到肯定的回答,我立即和护士一起把病人推入直升飞机病患入口。
“34岁男性,不从3楼阳台坠下,腰部呈过度层曲挤压于胰腺上,造成胰腺腹腔内大出血,急救时进行了开腹缝合止血。估计十分钟后回医院。”我一边看护着病人,一边向急救科室报告着情况。
“了解,准备接收。”袁小川在那边回答。
刚下直升飞机,就看见袁小川和两个护士等在停机坪附近。
“在飞机上一切还算正常,待会用闭式双套管引流吧,可减少并发症幅度,也不会造成逆行感染。”我向袁小川交代着。
“嗯,手术室也准备好了。”
袁小川接手了病人,却神色古怪。
“你怎么了?从刚刚开始就怪怪的。”引流结束之后,我换下手术服询问他。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不开心地告诉我:“蔚昀泽那小子又收了许多礼物,快把我们的科室淹没了。真没办法呢,大家都无视我的魅力。”
礼物?
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今天是七夕啊!”
难怪袁小川不开心,去年七夕他就已经被打击过一次了,如今这戏码又重新上演了一遍,他都憋屈死了。
回到急救科室,我才发现袁小川说的果然不错,蔚昀泽的桌上堆满了礼物,包装各异但都很精美。
我不禁也深深同情起袁小川来,他的桌上空空如也,平时还偶尔会收到病人的投诉信。
幸好这急救科室的医生中除了我再无女性,我免除了与别人比较的尴尬。
我细细数了一下那些礼物,竟然有五六十个。
我们全院的女性工作者加起来也不过五六十个而已,其中还有大半已经结婚,估计这些礼物之中除了医院里面的人送的,剩下全都是被他迷住的女病人送的了。
那样无情又冷漠的冰山男,还真是有魅力啊。
我脑中突然冒出一句话:任是无情也动人。
“顾医生,让一让。”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蔚昀泽正拿着病历站在我身后,而我,正堵在门口。
“蔚医生,不好意思啊!”我赶紧侧过身子让他进去。
他看到自己办公桌上的盛况也是一愣,随即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走向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