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之后的正式上班,大概是因为休息了几天的原因,一涌而上的繁重工作压得我喘不过起来,因为过年的关系,家人聚在一起大吃大喝,以荤腥菜色为主,不少人吃出毛病,导致这几天接受的病人有四成都是急性肠胃炎。
急诊更是比往日里有增无减,我整日腰酸背痛苦不堪言,袁小川早就把嘴皮都快抱怨破了,蔚昀泽照旧不动声色的,只是眉宇间一闪而过的疲倦却泄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等稍微能喘口气休息的时候,却发现早就过了下班时间了,我在心中暗暗庆幸今天值班的不是我,一边同情地看着还在滔滔不绝地向护士交代的袁小川。
“我先下班了,明天见了。”我刻意忽略袁小川哀怨的表情,无比轻松地越出门去。
可惜我的好心情在回家打开门的刹那就消失殆尽了。
门口胡乱摆放的鞋子,客厅的地板上,沙发上,餐桌上,茶几上到处都散落着CD碟,曲谱、文件,这一切都在证明着,那个男人回来了。
茶几上几个倒地的空饮料瓶子,几袋饼干拆开吃了一半,光洁的地板和昂贵的皮质沙发上都是饼干的碎屑。
我的火“噌”得一样就窜到了头顶,这人果真懒到一种境界了,冰箱里就有方便面,他连煮都不愿意。而且,今天早上出去的时候,一切明明都还是井然有序、干净整齐的。
但是,我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绕过那些脏乱,假装没有听见他关着的房门里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这个男人真的已经33岁吗?为什么感觉他是3岁的智齿呢?
一个多小时之后,终於听见他下楼出门的声音。
他走了以后我果然心情大好,打开电视,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渐渐的,我的困意又袭了上来,不一会儿就感觉意识渐渐在离开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冻醒了,迷迷糊糊准备再次和周公约会。
手机铃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谁啊?”我不满地嘟囔了声,却在看到来电显示后乖乖噤声接起电话,是急救科室打来的。
“喂。”
“喂,”电话里的声音有短暂的停顿,“顾医生,抱歉打扰你休息了,因为遇到了高能量外伤,刚刚才发现,袁医生当做普通外伤处理的。”
“知道了,我立刻过来,大约十分钟之后到。”我立即挂上电话,锁上门狂奔去打车。
难得蔚昀泽居然会打电话来向我求助,肯定是很棘手的问题。
下车的时候冷风嗖嗖的吹,我才发现我没有带外套出来,这时才觉得浑身发冷,然而也没有时间再管,赶紧换上手术服。
“现在是什么情况?”
“病人过往病史特殊,服用了很多抗凝药物。”袁小川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就是说,出血会很难止住,必须在最快的时间找出出血点进行止血。”我皱着眉说。
“是呢。”蔚昀泽漆黑的眸子里也蒙上了一层不易察觉地忧虑,我心下也是一沉,顿时觉得更冷了。
“不对,手术室怎么会这么冷?供暖系统坏了吗?”我有些迟疑地开口。
“是,所以现在必须开始手术,病人撑不了多久的。”蔚昀泽已经开始开腹。
血“噗”地涌了出来,在无影灯下触目惊心。
“血凝刀。”
“袁小川,保持术野。”
我的目光则一边关注着病人体征,一边看着片子,试图确定出血点尽快让蔚昀泽结束手术。
“找到了。”蔚昀泽轻呼一声,“止血钳。”
止血钳的齿滑过齿槽,一格,两格,三格,金属的声音冰冷,我们都屏住了呼吸。
“不行,”我看着心电监护仪摇了摇头,“血压和血氧饱和度都没有上升,应该是还有别的出血点。”
“时间不够了,没有暖气,病人的体温已经下降了。”袁小川开始绝望了。
“供暖系统还没有修好吗?”我询问着身边的护士,她摇了摇头。
我仔细地看着片子,一遍又一遍,终於,盆骨附近的特殊一小块引起了我的注意。
“等等,应该是靠近盆骨附近的。”我看向蔚昀泽,他接受到我的目光,迅速寻找起来。
“进一步显露术野。”
“是骼外静脉。找到了。”他终於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没有让我们再失望,血压和血氧饱和度都开始恢复正常。
缝合以后,我们终於可以下手术台。
高度紧张的心情缓解之后,我才觉得身上忽冷忽热的,头也晕了起来,脚步轻飘飘的,刚下手术台就一个趔趄,为了不至於摔倒我只好抓住身边的蔚昀泽借力。
“你怎么了?”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的手正死死地抓着我的胳膊。
“不好意思,应该是站的时间太长了有点累了。”我松开手,终於恢复了一点力气。
我发烧了,无疑的。
我只好先去科室的抽屉里拿退烧贴用,再就着凉掉的茶水把退烧药给吃了。
再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就是朝会了,估计现在以我的状况也不能回家休息了,我只好拖着格外沉重的身躯摇摇晃晃地回诊疗室休息。
我的诊疗室在靠近电梯的第三间,一、二、三,到了,我打开诊疗室的门,力气一下子消失殆尽,把自己扔进沙发,再盖上小薄毯,长呼一口气,终於可以休息了。
迷迷糊糊中,好像做了好几个梦,什么内容一概记不得了,只记得一个场景,昏黄的灯光下有一个背对着我坐着的身影,虽然看不到脸,但感觉却是温暖而踏实的。
七点钟的时候我终於醒了过来,我从沙发上坐起身,撕掉贴在头上的退烧贴,感觉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我思忖着也该收拾收拾去朝会了。
环顾了一下四周,再看看身上盖着的毯子,有一丝疑惑和不对劲的感觉传来,还来不及反应,诊疗室的门打开了,蔚昀泽站在门口,看不出来脸上的表情。
“蔚医生,是有会诊吗?”我有些迷糊地望着他。
“不是。”他顿了顿,走了进来。
“那,有什么事吗?现在还没到朝会时间吧?”我拢了拢头发,心里有一丝尴尬,我刚刚睡醒,绝对是一脸菜色、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而他也明明熬了一整夜,脸上却还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这也是我心下大窘的原因。
“其实,”他又顿了一顿,仿佛有什么不好启齿的事情。
“什么?”我有些好奇地问道,冰山迟疑的样子还真是少见。
“其实,这是我的诊疗室。”
“啊──”我的嘴半张着忘了惊讶,再看看四周,我真想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估计是我昨天太累了,所以,所以,”我慌忙从沙发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毯子,“所以一定是走错了,再加上晚上黑没有注意诊疗室的摆设,所以,不好意思啊!”憋完了最后一句话,我飞快地冲出门去了。
顾****啊顾****,枉你一直自诩自己谨慎小心,结果呢?连诊疗室都能走错,你是白痴吗?这以后还怎么在冰山面前抬起头做人啊。我在心里不停埋怨着自己。
对了,蔚昀泽不会是从昨天晚上就发现我睡在他的诊疗室吧?那袁小川呢,那个大嘴如果也知道我昨晚走错了诊疗室,估计不出半小时全医院上下都该知道了。
我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