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光照下来,两束光照下来,三束、四束……随后无数光飘飘悠悠地洒下,汇成千丝万缕。顾瑾艰难而又缓慢地睁开眼,只觉得全身的骨头像是被人尽数拆得七零八落,又重新拼凑回去的痛。嗓子眼里如火烧一般,赤辣而又涩疼。
她环视四周,每一个动作都能牵动着全身,一阵骨骼作响牵扯出新的疼痛,就算是如顾瑾这般隐忍的人也忍受不了这痛而轻呼出声。半晌过后,终于找到一个半裸在地面上的巨石,又费了全身上下仅存的力气靠上去。被海水浸泡了不晓得多长时间的身体忽然接触晒得滚烫的岩石,起初温暖回升不觉得有什么,随后就是被烧伤炙热般的刺痛。小憩一会后,她再不停留,直直地站起身,向着远离海岸线的反方走去。
顾瑾甩甩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一招通常都很有用,在她迷茫或是突遇状况的时候,都会以拼命摇头并按摩的方式迫使乱得如同一团糊浆的大脑镇定,现在也是。如今看来,只怕是遇上了船难,苏家的实验恐怕是失败了,她不由得嗤笑一声,所谓奇迹,不过是超现实的痴心妄想,苏氏自食恶果,却要连累自己和船上一干人。随后又开始在脑中飞快思量,她是现在应该是身处热带的哪个散岛上,只希望这岛上没有什么大型的野兽和原始的部落,最好是有文明人类存在。不过照她沿途走来看到的景物来推断,希望渺茫。
顾瑾加快脚步,这样毫无准备地流落荒岛,即使她学过自救知识,也不免有些手足无措。现下最主要的是找到一处避阳的遮荫处,否则就这热带的阳光直直照射下来,片刻功夫也够她中暑到不省人事。
她边走边停,到处寻找大块石头下的阴凉处用以歇息。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在顾瑾走了约莫有一两个小时之后,她竟意外发现了一大片原始森林。
顾瑾在森林边缘处徘徊了一阵子。她紧皱着眉头,按说林子里树荫茂密,是绝佳的避阳场所,但这样一个荒岛上的森林,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不明觉厉地便让她知道那里面该是怎样的危险重重。思来想去,顾瑾决定不去林子里深究,只在外围寻找低矮些的非针叶树木下待着休息会。她找到一棵外林较为高大的橡胶,几下便窜上去,找了一个较为低一些却又被完全遮住炙热阳光的枝条坐下。
跃上树枝以后,她将头重重地靠在树干上,只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浑身酸痛,累得骨架生疼。她闭上眼,仔细思量着未来。四周静得可怕,整个世界就像只剩下了她一人。顾瑾看着手机,它在灾难发生以致她昏迷不醒的时候一直被她死死地攥在手里,可终归在水中浸泡的时间太长导致死机。她捣鼓了几下,愣是打不开机,其实就是打开又能怎样,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会有信号。随后手一扬,直直地将手机摔在十几米开外,然后再不看那破烂盒子,一闭眼,沉沉地睡过去了。
一阵悉悉索索的奇怪声音渐渐响起,开始只是一声两声,到后来愈来愈多、愈来愈响。顾瑾因为体力消耗附和而太过疲惫,一睡过去便昏昏沉沉,待她终于发现身侧传来的声音不对劲时为时已晚。睁开沉重的眼皮,虹膜竟然映出一个个血红的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只有那血宝石一般的眼珠不断闪烁。
那是——野生蝙蝠!
睡意一下无影无踪,她条件反射地立刻跳起来,遇到这种情况应该直直附在地上不动,待这些飞在空中的小恶魔过去之后是最好的。但直觉却又告诉她,这样做会造成无法量计的后果。这些蝙蝠正伸出它们恶心的尖牙和爪子拼命将顾瑾往黑黝的地下拖拽,倘若她此时趴下无疑是助它们一臂之力。她凭着身体本能朝着与那群黑压压的蝙蝠相反的方向跑,殊不知那竟朝着森林深处。
身后蝙蝠紧追不舍,顾瑾也没有那么多的空闲来考虑方向,纵然知道前方危险重重,可一旦回头,自己估计就是尸骨无存了。但奇怪的是,那些蝙蝠似乎没有要拿她填饱肚子的意思,只是在她身后五米处不疾不徐地跟着,就像是……有意迫使,不,引导她去某个方向。
几乎要精疲力尽之时,眼前视野竟豁然开朗,一片光出现在黑暗遍布的原生森林里,身后的蝙蝠随即一哄而散,化成点点黑斑散在一片雾气的空中。
顾瑾抬起头,望着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色,这简直就是神话中才会有描述的情节。她看下天空,此时已是日暮西山,残阳如血,夕阳洒下的光辉落在漫天摇曳的千竹葵上,一片绚烂。映在她的瞳孔中,染上几分难得的暖意。
在这里,暂时应该会是安全的。至少她未曾看到除了千竹葵之外的任何植物,想必之下食人花、毒蛛便不会存在,而大型猛兽在这视野开阔、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也无处藏身。她静静地向前走着,要想叫她再次穿过那片黑压压的林子回到海边无异于扯淡,现下只能设法在这里求救,实在不行就在这儿暂度一个夜晚。
顾瑾抬手搓了搓被海水浸泡了不知多少时日,又被阳光暴晒而皱巴巴的裙子,也是做工讲究,历经蹂躏颜色竟还没褪。至于鞋子,因为是绑带式的,所以上岸时还好好的绑在她的腿上,不过后来为了行走奔跑方便,她索性将鞋子脱了提在手中。她一言不发地走在一片花海中,目前为止这片岛上她还没有发现除了自己以外的一个人,不免有些悲哀,其实若她能早一些站出来,也许会是不一样的结局,也许她便不会是唯一的幸存者,不会单独被留在这样一个古怪非常的荒岛上。
不过还不是最坏,至少她依旧活着。
在夕阳下千竹葵如火如荼地开着时,她走到了整片花海的中心,眼角忽然扫过一缕白丝。
顾瑾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一席白衫,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喊出“司空”,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下,他不可能在这样的地方。
眼前的人转过身,面容姣好,白衬衫搭配黑色长裤显露得出尘脱俗,这样一个不识人间烟火的少年。
他看着顾瑾,漫天的红却没能染上他半分,脸上只有那病态的苍白。顾瑾冷冷地盯着他,揣摩着这看似不可能的事。
少年直视顾瑾那无一丝友好的面容,忽然绽开一丝诡异的笑容——
“终于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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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冷冷看着眼前走得不疾不徐、安若自然的少年:“你要带我去哪。”
他回过头来,一脸的人畜无害:“去你该去的地方。”
“我似乎已经强调了两遍。”她深吸一口气,脸上依旧是一片淡漠,眼底深处却已经是深深的不耐烦,“你、我,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想办法求救,而不是叫我跟着你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他亦摆出一脸的冷漠:“我知道。”
顾瑾不再说话,只冷眼看着他。这个少年太过神秘,独自一人出现在她面前,不给她任何解释,又不像是落难的人。自遇到她之后,只说那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淡漠得像是知道她一定会跟上来一般,该死的是,她竟然真的如白痴一样跟在他后面走了两个多钟头。
太阳渐渐落山,那炙热的像要将人烤化的热风终于渐渐退下去,随之而来的是夜晚不同寻常的寒冷。热带怎么会有这样反复无常的天气,昼夜温差太大,顾瑾在心里想,这鬼地方处处透着诡异。
随着最后一丝余晖收起,寒风遍布整个岛屿。他们此时已经走出那片花海,一路走来的景色再没有什么森林、海岸,只是一片荒凉,尘土在空中飞扬,四处凄凉。一直走在她身前五步的少年忽然停下转身,快步走到她面前:“天黑,你要跟紧。”随后扯住她的手。
顾瑾正想一把甩开,却忽然发现他的力气竟大得惊人,扯了两下竟也没能动分毫,心中猜疑更甚:“你……”
他忽然伸手捂住她的嘴:“别说话,它们要来了。”
她被他拉到一处石缝后,眼睁睁看着他不知从哪拿出来一盏古朴的灯,烛焰外罩着一层玻璃,边上支着黑色的镶嵌着花纹的架子,那上面蒙了一层云里雾里的灰,但烛光依旧明亮。顾瑾看着它,忽然觉得有一种无以言表的熟悉。
少年抬头看了她一眼,将她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些,更准确的说是往那盏灯拉近了些,他凑到她耳边,带来微凉的有着千竹葵的气息。顾瑾心中厌烦这过于亲密的动作,想伸手推开他,却忽然听见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别动,你的安危全靠这灯,它们已经到了。”
她抬起头,常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却听见耳畔传来熟悉的悉悉索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