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亦琛揽着她朝外走,一边走还一边不时低头看看她的脸,眼底露出久违的珍惜。
为了等这一天,他已经忍耐了许久。
刚刚走到大门口,夕阳的光辉正好迎面而来,映照在两人的脸上,刹那间冰寒的空气里都洋溢着温暖。
“走吧!”
他此时的模样哪里还有上一次那样半分的冷漠无情,可是却让她无端的矛盾了起来。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对他死心,可是他却裹挟着让人无法捉摸的感动卷土重来,这种起起伏伏让她已经变得太过于患得患失,怕丢下更怕拾起。
似乎看出了她心底的不安与犹疑,谭亦琛不容置喙地越发加大了手臂的力道,狠狠将她夹住,似乎怕她一溜烟就逃离开去。
刚刚走下台阶,便听见后面的人潮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叫――
“谭亦琛,你站住!”
是言容的声音。
谭亦琛冷冷地扯了扯唇角,脚步没有半分迟疑,依旧朝前走。
“你若不站住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一定会后悔终身。”
微砚在他的臂弯中还是忍不住朝后面张望了一眼,只见那个高傲如女王的言容此时披头散发正嘶声竭力,哪里还有半分天后的架势。
“别理会她,她疯了!”
想起她过去种种劣迹,谭亦琛便无法提起一丝耐性来,甚至于应付的心情都没有。
哪里知道言容好似疯了一般地朝下冲了过来,猛地一把将俩人撞下台阶:“海薇真的看错了你,这些年你知道她怎么过来的?你今天却这样对待她,去死吧,你这个负心汉!”
伴随她的一声狂吼,唐微砚整个人都惊呆了。
就在一刹那,谭亦琛突然一把将她朝石阶上猛力推去。
她重重扑倒在地,再一回头,便见到一辆车好似火箭一般冲着谭亦琛撞了过去。
夕阳的暖光中,那辆明明朝自己扑过来的汽车却直直撞上了谭亦琛的身体。
整个星辉大厦的门口刹那静谧一片。
微砚趴坐在石阶上,大大的瞳孔空洞得好似一块透明的琉璃。
她动不了,脑袋也转动不了,空气稀薄的让她的胸口痛得几乎能立刻死去。
今天的天,好冷!今天的心,好痛!
周围响起的仿若潮水一般的脚步声蜂拥着朝台阶下方扑去,让她瞬间置身于冰冷刺骨的海水中。那被他拼命保护着的最后一推,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想起那一刻温暖的痛,竟然刺得她的心都几乎要被撕成两份。
她终于能够体会到当年谭亦琛失去海薇时的心情了。
她闭上眼睛,眼瞳都刺痛得让泪水无法停止地肆意落下,所有的神智似乎都随他而去了。
“琛……”
她伸出手想站立起来,却被后面赶上前来的记者一脚踩住了手指,一整天都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没能支撑下去,倒在了台阶上。
那噩梦般的黑暗里,她无法睁开眼睛,痛苦和疲倦如潮涌的海浪般向她阵阵袭来,仿佛是一个黑洞,深不见底的黑洞!
她身不由己地旋转着,全世界都在旋转着,却毫无力气逃离,黑洞狰狞着狂笑着将她吞噬,眼前一片漆黑,她开始哭喊挣扎,不要,她不要离开这个世界,她要看着他好好活着,她不能眼睁睁看他在自己面前死去。
黑暗中,仿佛有一双温热的手臂紧紧抱着她,恍若是最后一丝光明的力量……
“琛……”
她无声地呐喊着,不知道他能否听见。
喉咙如此干哑,痛苦中的她无法发出丝毫声音,可是,神智却渐渐清明。她知道那是谁,当他从身后抱住她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是他,是他的气息,是那从未改变过的固执的双臂……
痛苦的黑雾在眼前渐渐散去。
虽然疼痛依旧如大锤般敲打着她的头部,可是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死,然而,却有一种比死亡更加恐惧的感觉让她突然间无法喘息,世界被抽离成空洞,那双温热的手臂从她腰间慢慢滑落。
她恐惧地回头去看,却看见鲜血从谭亦琛的身体里泉涌般流淌而出,他苍白失神地望着她,眼底的神色一点一点散去,渐渐透明成无色,鲜血泛着气泡从他嘴角流了出来。
鲜血流淌成河。
他连最后一丝呼吸都消散在空气里,那熟悉的气息也全然被血液浓烈的腥气所掩盖。
“不……琛,你起来……你起来看看我!”
她跪在他冰冷的身体前,抱着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世界是白花花的混沌,身体的体温也在不停地流逝。她的心底也是一片白色的死寂。
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她恍若全身麻麻木木,眼前的世界渐渐由白茫茫变成鲜红……
他若去了,她大概也是不能活了……
“啊――!”
江奕凡看着病床上面无血色的女人,干裂的唇不停的开开合合,身体惊恐地一阵又一阵的颤抖着,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他在她一声尖叫声后,看着她身体开始抽搐起来,连忙用手撑在她的头两侧,平静而缓和的语气在她耳边吹送:“醒过来,宝宝……我没有死……宝宝,我不会离开你……永远!”
“醒过来,宝宝!醒过来看看我!”他继续在她耳边倾吐爱语。
痛苦地猛然睁大惊恐的双眼,微砚满额惊汗地从病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的剧痛让她喉咙一甜,一口血险些呛咳出来。
她呆坐了几秒,这才扭转着头四处看了看。
当她抬眼看到了坐在床沿的江奕凡时,目光空洞的偏着头盯着他看。
“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她抱着脑袋惊恐地问道:“他呢?他在哪里?”
一时间所有的一切在她眼前疯狂旋转着,让她分不清是真是幻。
“他不在……”
江奕凡刚想说他不在这间病房里,哪里知道只听了这“不在”两个字,她便仿若五雷轰顶,她死死捂住嘴巴,梦境中的一切让她失去了理智,胸口又是一阵剧痛,口内翻涌出一股鲜血的腥气!
忽然江奕凡一把将她的双臂紧紧握着,压着火气朝着她喊道:“唐微砚,你冷静一点!他还没有死,你能不能清醒过来听我好好说?”
清醒?
他的话在她的耳膜里轰轰的巨响,微砚痛成一团乱麻的神智终于被这句话扯出一根线头来。
她虚弱地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指,胸口浅浅地起伏着,强烈的将将口中的血气咽下,颤抖着问:“他……还活着?你没有骗我?”
江奕凡何曾被人这样不信任过,臭着一张脸但是还不敢发火,只怕再度刺激到她。
“当然!”
“快,带我去看他,马上…我马上就要见到他!”
她不敢再去回想谭亦琛将她狠狠推开而被撞倒的那一幕,想到他便一刻都无法安坐。
江奕凡看着她这副心急如焚的样子,暗暗在心里为这一对冤家叹了一口气。
他见过年少时的谭亦琛迷恋海薇时的那副模样,却远不如如今这般疯狂无忌;他没有想到不可一世的谭亦琛还会再爱上一个女人,爱到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为她舍弃。
他对这个女人不是没有过好感,在她明明眼含悲伤却偏偏要强作出笑脸的那一刻,在她嘟着嘴和自己顶嘴的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爱上了她。可是当他亲眼见到谭亦琛将她从飞撞过来的汽车前救出,自己却被擦身而过的汽车撞伤昏迷时,他便知道自己的那种感情谈爱只是一种亵渎。
而面前这个誓言要忘掉谭亦琛的女人,嘴硬倔强一样都不少,可偏偏对着谭亦琛便成了软骨头,半点硬气也无,谭亦琛死便要追着寻死觅活。
所以唐微砚只能是谭亦琛的,他夺不走!
江奕凡苦笑了一下,伸出手为她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长发,接着便将她搀扶下来――
“答应我,只能在外面静静地看他一眼。”
“好……你说的我都听……”微砚忙不迭地点头。
在江奕凡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朝着谭亦琛的病房走去,当她抬头看见“重症监护室”五个字时,眼泪瞬间簌簌地落下。
她挣脱开他的手臂,两三步便朝着加厚玻璃窗扑了过去。
隔着玻璃窗,看着病床上那个整个头颅都被雪白纱布包着的男人身上插了许多的管子,她突然脚下一阵发软,就好像用来支撑全身重量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被抽取了。
“对不起,琛……”
此时,谭老夫人坐在轮椅上由自己的贴身仆佣推了过来,当她哀伤呆滞的目光将将触及唐微砚的背影时,整个人顿时便醒了过来。
这个女人是阿琛的梦靥,是他生命中的诅咒,是她……将他害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唐微砚,你竟然还有脸来看阿琛……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是一定不会放过你还有你们全家的。现在趁我没有发怒之前,快滚!”
听到老太太的声音,眼含热泪的微砚缓缓转身。
她毫无畏惧地盯着老太太一步一步慢慢走近,连江奕凡走上前来阻止也被她推开了。
“怎么?你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
老夫人紧紧握住拐杖在她的肩头狠狠杵了一记,她的身子朝后仰了仰,双手及时抓住了轮椅的扶手这才没有倒下去。
她没有生气,只是十分宁静地带着微笑望着那张明显苍老的脸。
“老夫人,您真的觉得是我害了您的孙子吗?其实您自己心中知道到底是谁造成了今天这一切,只是害怕面对现实,害怕自己的良心无法承受这种罪过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