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林一直都很平静,但在讲到外婆的那一番临终遗言时,声音惭惭低哑,眼眶终究难以自抑地红了,两滴眼泪也瞬间滑落出来,不知是为自己童年的不幸,还是为当日失去亲人的巨恸?认识他这么久,这是叶雅心第一次看到此种情形,温文儒雅而阳光的吴林竟然也会有这么忧伤脆弱的一面,大概说出去没有任何人相信。
而不知何时起,叶雅心也感觉自己的眼中已经湿润,为一个年迈的老人临终前的无奈,更为一个少年失去至亲后的痛苦绝望和孤单:“庆幸如今的你也算是没有辜负老人家的一番苦心,还算茁壮地长成参天大树了!”
许久不曾开口的叶雅心,本想说句话调节一下压抑的气氛,待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止有点哑,还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
吴林闻声也抬头讶异地看过来,盯着这个被自己的故事渲染的女子,明亮的灯光下,她的眼眶中似有流光打转,眉宇间的动容之色真挚诚恳,似是疼惜?千回百转间,心中多种情绪万般涌动,久久不曾将目光移动一丝一毫。
惊觉到自己的嗓子有点哑后,叶雅心低头将杯中冰凉的茶水倒掉,重新为自己和吴林倒了一杯热茶,端起一杯一饮而尽,良久不见吴林出声,轻轻放下杯子抬眸看过去,正好对上那一双乌黑清亮的灼灼目光,正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
明亮的灯光下,他的一双幽深而清亮的的黑瞳里,惟有自己的倒影,专注而灼人!
同样是男人深情而深遂的目光,为什么面对陆天宇时会心跳加速?而在面对吴林时,却可以如此坦然平静呢?
叶雅心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情不自禁地在拿两个大男人的目光作比较,不得不说,她坦然得太直白了!
尽管这眼神不足以憾动她强大而坚定的内心,但一直这样被一个男人出神地盯着总是不自在的,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告诉自己这些,而且失神之下自己的反应貌似太强烈了些。
可她真的是不由自主的呀!谁让她只是一个太轻易就能被感动的弱女子呢?但愿他不要因此而想入非非,否则她还真的是很难解释清楚。
敛了敛心神,叶雅心自然而从容地端起刚刚为他斟好的热茶,递到吴林眼前,平静地微笑着问:“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改变自己的吗?要知道,从一个你所说的问题少年,成长到今天如此完美的你,可不是一般的不容易。”
她没有一点献媚的意思,就目前的了解来看,抛开无需的杂念,凭心而论,她是真心得觉得吴林这个称得上‘完美’二字。
“我说了这么久,你不嫌烦吗?”好话是任何人都喜欢听的,而听她亲口用完美二字来形容自己,吴林心里最柔软之处仿佛平静无波的湖面,突然被一只蜻蜓轻轻一点间,微微荡起了浅浅淡淡的涟漪,油然而生出丝丝愉悦,他笑了笑接过茶杯,脸色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大概是说话太多,也有点口渴了,他学着叶雅心的样子,一仰头喝掉了整杯茶。
“怎么会?你肯告诉我这些,说明你信得过我,把我当朋友,我很荣幸能成为你的倾听者!”
叶雅心眸光晶亮,笑得从容淡定,回答得无比坦然,吴林静静地对着她,面色平静地侃侃而谈起来:就在这几平米的幽静雅间里,围着方桌上的两杯清茶,吴林毫不隐瞒地跟叶雅心讲了很多关于过去的一些小事,十六岁以后的种种历练自己,成长自己的生活小事。
比如,因为六年来的沉默寡言,语言交流都明显障碍地吴林最常做的是:跑到各种档次的服装店,挑各种各样的衣服裤子,然后拿出所有的精气神来一通猛砍价,最后却什么也没有买,但却像是收获了至尊宝贝般志得意满地打道回府。
又比如,因为长期没有锻炼体质差,内心又孤独沉闷,吴林特意买了一辆自行车,周末假日之时独自骑到高山上,河流边,独自对着空旷的天地大声嘶吼,磨练了身体的同时也壮大自己的勇气。
现在的吴林无疑不只是身心健康,而且还是优秀的,但也有无法弥补的缺憾:因为小时候生活上的变故带来性格的缺憾,几乎没有真正交心的朋友,其实吴林平时的社交挺不错的,但他说这只是一种生活上的和睦,无法交心。另外,因为父母婚姻上的阴影,这些年来一直对婚姻和爱情有一种潜意识的恐惧,或者说有一种过分的谨慎,尤其怕自己不幸的经历在孩子身上重演,因此一直不太敢放手去接纳。
后来的交谈闲聊中,无疑是轻松自在的,叶雅心问吴林:“你在拿服装店的营业员历练胆量和口才的时候,就没有遭过白眼或者被人家无情地扫地出门过吗?”
“怎么会没有?不过那些正是我需要收获的东西,另外,托我老爸的福,全身上下的一身名牌是我最好的掩护!”吴林谈论起这个的时候,竟然笑得有些得意而狡黠:“那些真正识货的营业员们,看我的穿着打扮还以为是大主顾上门,他们哪里想到眼前的这个男孩压根儿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一个!”
“现在还喜欢骑自行车吗?要不哪天我们有时间,一起骑自行车去你以前去过的地方感受一下,我也正想出去透透气!”
“好,就这么说定了!”面对叶雅心突发其想的提议,吴林答应得果断而干脆,丝毫没有犹豫半分,还当即拿出手机打开网页,查看了天气预报,把时间订在第三天早晨。
——
这样的聊天倒也轻松自在,俩人聊着聊着竟然连时间都没有注意,吴林送叶雅心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十一点了,因为茶社是通宵营业的,所以一起没有人来催他们。
吴林照例坚持把叶雅心送到了家门口,看着她安全进家门,尽管也有几分不舍,但仍做到了很绅士地礼貌道别,并未做任何纠缠不清的举动。
叶雅心对俩人这样的相处模式很满意,看得出吴林不只待人礼貌客气,而且还是个非常知进退的人,这样一个男人即便是无法动情,做朋友还是挺不错的,至少跟他交流起来挺愉悦轻松。
突然想起他好像跟她说过,因为成长经历的特殊,他几乎没有一个特别交心的朋友,当时没太在意,叶雅心静下来时独自想起,心中淡淡生出一种怜悯,或许他根本不需要旁人的这种情感施舍,但她就是忍不住同情起他来,尽管他是一个可能大多数人眼中都羡慕的富二代,却也敌不过孤独的悲凉!
因为父母的陆续离世,她曾经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孤独的人,却不曾想还有人貌似比她更不容易,他们也算是同病相怜吧!
他今天跟她说这么多,算是把她当交心的朋友吗?
想来算的吧!她也只能跟他当朋友,当然,她叶雅心绝对会是一个重情重义,值得信任,值得相托的朋友,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
如叶雅心所料,陆天宇果然晚餐时分给她打了电话,自然是被悄无声息的阻击掉了,想想那时候她正跟吴林在一起吃饭呢!从时间上显示,他是在电话不通后,紧接着发了一条信息,只有简洁却不乏暧昧的两个字:想你!
他是该有多忙啊!
如此惜字如金!
想想其实蛮想听听他的声音的,但内心隐藏的那股别扭劲始终难以捋顺,叶雅心最终选择了继续任性一回,让某人也尝尝被人晾下的难以言表的复杂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