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黑除恶专案组的工作非常紧张,常常通宵达旦。小董更辛苦,与刘立雄住在同一病房,白天要装疯骂人;夜深人静时要做刘立雄的工作,动员他坦白交代问题,检举揭发向青龙和罗维权的犯罪行为。
刘立雄以为小董是向青龙派进去害他的,对小董要么不理不睬,要么瞪眼相望,眼神里充满杀机。晚上,小董向他亮明身份,出示了警官证,说明自己是来保护他的,并告诉他:“金医师也是保护你的,除了他给你打针、服药外,任何人进病房来,你就疯狂地来一阵乱打将他轰出去。我会帮你。你要听金医师的,他要你装聋就装聋,要你装哑就装哑。”刘立雄将信将疑,现在什么证件不可以伪造?假警官证见得多呢!对小董仍存戒心。
晚上十点许,栾院长来五号病区查房。刘立雄住四号病房,一眼瞧见是上午接他住院的医师,就大声叫喊:“向青龙养的狗,过来!你要想留住那条命继续给向青龙看门,就赶快把老子放出去;要不然,老子会杀了你!”
栾院长不敢近前,退到护士值班室,没人;转身走进注射配药室。正在配药的护士客气地打招呼:“院长好!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
“怎么没有看到值班医师,就你值班?”栾院长严肃地问。
“金主任值班,大概去查房了;护士小万打针去了。”
“金医师给四号病房的刘礼宏开了什么药?”栾院长边说边翻桌上的处方。
“他的药已经配好了,就只镇静剂,肌肉注射。在这里。”护士指着为刘礼宏注射的针管和处方说。
栾院长觉得时机已到,说:“你去把金主任叫来。”护士走后,他迅速从裤兜里拿出一支药水将针管里的镇静剂换了,放在原位摆好。刚出门就看到金主任和护士来了。
刘立雄还在骂骂咧咧:“向青龙喂养的狗快出来,怕死,钻到裤兜里去了?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老子早晚都要杀了你……”
“老金,你听!这么晚了还在高声大叫,严重影响其他病号休息。赶紧采取措施,不要让他瞎闹。”栾院长说完就走出病区。
金主任想到祝篁的交代,马上警觉起来:栾院长晚上进入配药室干什么?联想到他亲自陪同向青龙安排刘立雄住院,并指定自己为主治医师等情况,觉得里面必有隐情。他虽然待自己不薄,两人交往又甚密,但这是大是大非问题,千万不要被友情蒙住了眼睛。金主任跟着护士走进配药室,仔细地查看一番,发现配药的案板上有一滴药水。他不动声色,见小万进来取药,吩咐道:“先给四号病房的刘礼宏注射。”
小万一进去,刘立雄冷不防扇了她两耳光,紧接着挥动拳头在她身上一顿乱砸。小董冲上去,佯装拉刘立雄,趁乱夺下小万手中的针管,把她推出门。通过这场打斗,刘立雄确信了小董是公安,嘻嘻一笑,低声说:“谢谢你!”
小万哭叫着跑到值班室。疯子大概也有怜香惜玉的人性,她在这里当护士一年多,过去只受到病号戏弄。对此她早有防备。今夜却冷不防挨了一顿打,她感到痛苦、委屈、害怕……
金主任走过去安慰了她几句,说:“别哭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遇到这样狂躁型的患者不要一个人进去。药水呢?给我。”
小万这才想到针管,紧张地说:“不好了。好像被他们抢走了。”说着就要起身去四号病房。金主任制止说:“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
刘立雄还在“臭婊子”地骂个不停。金主任走到门口大声说:“你再骂,我叫人把你捆起来。”刘立雄回答:“来啊,让老子过过瘾,来一个撂一个,来两个撂一双。”小董轻轻地拉一下他的衣襟,低声说:“是金医师。”刘立雄“嗯”了一声,却依然骂不绝口。
金主任开门进去,厉声问道:“你们谁抢了护士的针管?马上拿出来!”
“是我!你拿去。”小董故意高声回答。
金主任接过针管放进衣兜里,大声说:“柳礼宏,老实点,打针!”他背朝门,把刘立雄按倒在床上,装作臀部肌肉注射的样子。小董紧挨金医师站着,佯装看注射,将刘立雄完全给遮挡住了。金医师低声说:“你马上安静地睡觉。今晚我就拿药水去检验,明天再听我的安排。”
金主任回到值班室,打电话要祝篁火速派人来取药水,连夜化验。
天快亮时,金主任接到祝篁的电话,吓出一身冷汗。小声说:“想办法赶快把他接出去,否则有生命危险。”祝篁认为接出去容易,但时机未到。这样会打草惊蛇,不利于办案。说:“你是这个病区的负责人,只要加强管理,并提醒小董进一步提高警惕,不会出事的。”
金主任放下电话,去四号病房将化验结果告诉小董,说:“要刘立雄在病房装哑,说不出话来。”
刘立雄醒来后听到这一情况,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响,挥动拳头在床铺上一阵乱砸。小董为稳定他的情绪,劝他:“冷静点儿。昨晚来看你的那个人是医院院长,姓栾,向青龙的表弟。那药肯定是他搞的鬼。这一切都是向青龙一手策划的。放心,有你报仇的机会,但眼下必须沉得住气。”
上午,栾院长领着一群医生来查房会诊。刘立雄跺着脚,手伸出铁门指着栾院长,怒目圆睁,张着口挣开嗓门,“啊——啊——啊——”地发出公鸭子叫的声音。
栾院长先是在心里高兴一阵,随之又忧虑起来。表兄说了,只要帮他除去这个后患,自己的儿子出国深造,一切费用都包在他身上。柳礼宏虽不能讲话,但还能写,后患依然存在。要他去见阎王?千万干不得!人命关天,公安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自己将会血染草坪;为了儿子的前程,不干也不行。思来想去,只能让他失去记忆。慢慢来,逮住时机再说。在会诊研究到柳礼宏时,他说:“这病人整天狂叫,嗓子都叫哑了。还是继续使用镇静剂,稳住病情再说;可以适当开点利嗓的药。”他担心与柳礼宏同病房的患者阻碍他的计划实施,又说,“柳礼宏若能独处一室,有利于康复。是不是把与他同住的那个患者调整出来?”金主任解释说:“我看他们还能相处,不友好的表现就只是相互瞪瞪眼;病房紧张,不必要也没有条件调整。”
下午,金主任召开了本病区全体医务人员会议,通报了小万被病员殴打的情况,提出护士接触狂躁型病员必须两人;要求严格各项规章制度,杜绝事故发生。特别强调:“病员的饮食、药物必须由责任人亲自取送,监督吃食;给病员打针和输液只能由值班护士或主治医师实施;为严格落实责任制,护士配药室,除本室工作人员外,不准任何人进入,配药室离人必须锁门……”
刘立雄对向青龙已是彻骨之恨,主动向小董揭发了向青龙的一系列罪行,其中有些犯罪行为小董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不能做记录,就用微型录音机录音。刘立雄情绪非常激愤,讲着讲着,起了高腔。小董制止道:“小声点。别忘了你是哑巴。”
“柳小虎到底是谁打死的,你知道吗?”小董问。
“我不在现场,说不准。但根据情况分析,应该是尹、尹志——刚。”一提及尹志刚的名字,刘立雄声音就发颤,结巴起来。
小董试探性地问:“以后尹志刚再没有露面,他到底去哪里了?”
“不晓得。我、我也一直在、在找他。”刘立雄更紧张了。
小董没有再问下去,只鼓励说:“从你揭发向青龙的犯罪行为看,你是一个善恶分明的人。向青龙罪恶累累,坏透顶了。我看他已经迈上黄泉路了。你不是要报仇吗?要把握好这个机会,彻底揭发他的罪行,不仅报了私仇,还为人民除恶立了大功,挽救了自己。”接连几个晚上,小董不再提及刘立雄本人违法犯罪的话题,只是与他闲谈人生的意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故事,讲一些主犯与从犯的区别、犯罪未遂等方面的案例与法律。刘立雄听得很认真。
小董讲到一件投毒案时说,受害者端起那杯投了毒的茶刚喝一口,因急事被人喊走,只出现轻微中毒症状;案发后,投毒者投案自首,法院只判了他两年缓刑。刘立雄想到向青龙说的尹志刚没有死,不禁失言:“不知尹志刚是不是真的没有死?”
小董说:“他不仅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接着讲述了发现尹志刚藏在他家地窖里的经过。
刘立雄眼前一亮,忽又疑惑地说:“不大可能吧?我明明看到他的阴魂,向青龙也看到了。”
小董笑笑,告诉他尹志刚是如何装鬼的。
刘立雄回想起那晚见到尹志刚阴魂的情况,全身仍然麻酥酥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小董是在演戏,所说全是编的。他在心里说:“我才不会钻进你的圈套呢!”冷笑一声,再也不说话,真的“哑巴”了。
过了两天,金主任将尹志刚一份口供复印件和一封短信递给刘立雄。短信是这样写的:
雄哥:你在宝塔下将我推下悬崖,很明显是向青龙为了杀人灭口指使你干的。我并不怪你,我们仍然是朋友。向青龙是我们共同的仇人,我们要把他的罪行都揭发出来,让他去困草坪!我与你都是有罪的人,但你不要怕,我们的罪都是轻微的。要相信政府,只要立功赎罪,会得到宽大处理的。
你的朋友尹志刚
刘立雄的眼睛湿润了。他含着泪水看完尹志刚的口供,上面对他遭受迫害的情况说得很详细,与事实完全相符,那些细节是编造不出来的。他相信尹志刚这份口供全是真的,相信小董说的全是真的,相信金医师和小董保护他也是真的。他冷静地想了想自己的所作所为,除了将尹志刚推下悬崖罪行较重外,其他的罪行都很轻微。既然尹志刚没死,自己也不要紧了。他丢下包袱,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向小董彻底交代了自己的犯罪行为,也给专案组提供了向青龙犯罪活动的新证据。
专案组二十多天的奋战,加上外围沈渊、洪峰和沈旆等人的努力,尹志刚、刘立雄和石添福的检举揭发,向青龙涉黑团伙及其保护伞的罪恶活动,一件件,一桩桩,日渐清晰。
祝篁连续加了三个夜班,将情况综合出来了。这天专案组召开会议,并请市委华书记和市检察院孙检察长参加。
会上,祝篁作了全面汇报。他首先介绍了专案组成立以来的工作情况,向青龙涉黑团伙的反应及专案组的应对措施;然后陈述了涉黑人员及其主要罪行。他说,向青龙涉嫌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杀人罪、非法拘禁罪、赌博罪、组织容留妇女卖淫罪和欺行霸市罪等十二项罪名,堪称罪恶累累。就拿故意杀人罪来说,就可枪毙几次了。前年,一个外地赌徒开始输了三万元,后一局赢一万,不愿立即“抽水”,说:“这就‘抽水’会扯我的手气,扳回本一起抽。”赌场管理人员坚持按规矩办,双方争吵起来。向青龙闻讯赶来,对保安队长刘立雄说:“他不懂规矩,带去教育教育。”两名保安将这人带到顶楼夹层吊打,活活打死。夜深人静时,将尸体运到宝塔山,绑上石头沉入打石潭。去年三月,一赌徒因拖欠一万元高利贷不还,两名保安遵照向青龙的吩咐,把他放在这个夹层里“教育”,打断两根肋骨、割断脚筋。然后在栾院长的帮助下,以“狂躁症”自伤送进脑科医院活活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