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见吴江潮后,宇文川远回到东宫,意外地,乔姮正在等待着他。
虽是遭到宇文川远的冷遇,但因受了皇封,拥有良娣身份的乔姮还是享受了应有的待遇,侍女、宫室、赏赐、华服,一并齐备,奇怪的是,往日里喜着色彩斑斓服饰的乔姮今日一反常态,穿了一件素净的米黄色衣裙,收敛了桃红柳绿,媚眼乱飞的妖娆情态,模样还真有了几分闺阁女子的味道。
宇文川远对她的奇怪行径感到惊奇,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殿下!” 乔姮低眉下拜,语音曼妙:“殿下,我自知给殿下带来了困扰,殿下可否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
宇文川远也想看看乔姮能玩些什么花样,说不准还能从她的身上钓出大鱼来,一口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乔姮惊喜不已,开颜一笑,无疑,乔姮也是美丽的,这一笑,如春风吹开了百花,丽色夺目,再加上天生的一段媚态,暗蕴的几分妖娆,是男人金屋藏娇的理想尤物,若是换了旁人也许早就轻易地拜倒在她地石榴裙下,伏首称臣,但宇文川远毕竟不是“旁人”。
来到乔姮的住所,见乔姮已经准备好了几样小菜,一壶美酒,宇文川远坐下,叹息一声:“乔姮姑娘,宫廷生活并不适合你,何必勉强了别人,委屈了自己?”
“勉强”?“委屈”?乔姮想起日来来东宫里漫天飞舞的冷嘲热讽,向来心高气傲惯了跋扈张扬的她何曾有过这样的难堪?“殿下,” 乔姮斟了一杯酒双手奉上,声音柔婉:“殿下,乔姮不感委屈,所谓情到深处无怨尤,乔姮心系殿下,正是情到深处,故不怨尤更不感委屈,但愿来日,殿下能接纳乔姮!乔姮就心满意足了!”
宇文川远的心一颤,“情到深处无怨尤”!抬眼看乔姮,只见她妙目带泪,情倒是不假,奈何红绳错系,岂不是苍天弄人?想起乔姮之与自己,自己之与乔津亭,父皇之与云似墨,情之一字,或许总是无奈的,既然“情到深处无怨尤”,那么有什么拉不下面子的呢?突然,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恨不得马上见到乔津亭!
乔姮见宇文川远神色变幻不定,不知是喜是怒,心里忐忑,又轻唤了一声:“殿下,乔姮今日向殿下谢罪,殿下若能原谅了乔姮,就请殿下满饮了此杯!”说着将酒杯奉至宇文川远面前。
宇文川远心不在焉,见乔姮犹自端着酒杯,就接过了手,随手放在了桌上。
见宇文川远毫无饮酒的意思,乔姮暗暗着急,她自己先举起了酒杯:“殿下,乔姮先干为敬了!”说完,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殿下!” 乔姮又催促了一声。
本来嘛,在酒桌上耍花样,最方便的就是在酒中做手脚,宇文川远见乔姮三番四次地催着他喝酒,可以断定,这酒里肯定另有乾坤,这乔姮也太嫩了些,居然跟他耍手段,笑了一笑,“好!”说着伸手去拿酒杯,谁知一个不小心,宽大的衣袖带翻了酒杯,并湿了一片。
乔姮心急如焚,但又不好形之以色,正准备叫宫人为宇文川远取来衣物,宇文川远不在意地笑了:“罢了,你这酒本太子改日再来喝吧,我回去换件衣裳!”
人还没到门口,成别思匆匆赶来:“主上,乔三姑娘进宫来了!”
“哦?”宇文川远一听,马上吩咐成别思:“将乔三姑娘安置在‘飞鸾静轩’,本太子一会过去看看!”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乔姮气地直跺脚,“乔含晚,你凑什么热闹?”这精心设计的一刻良辰被骤然惊破,乔姮心似火烧。
宇文川远回到寝宫,换下了衣裳,将它交给了成别思:“将衣裳给乔庄主,请她验验酒里是否下了毒!并请她到‘飞鸾静轩’来!”
宇文川远颇感兴趣地看着盈盈而立的瘦弱憔悴女子,看她的样子,就像瘦梅幽兰一般,虽病弱却不减秀色,羞涩中又透着娴雅,与乔津亭的飘逸、萧散、疏朗大相径庭,若不是她顶着一张与乔津亭一模一样的脸,他还真不相信她会是乔津亭的妹妹。正因为她的这一张脸,宇文川远无端生出了许多亲切感:“你就是乔含晚?”
乔含晚见眼前的青年男子俊朗其表,英华内敛,其飞扬的神采,清贵的气质,恐怕就连骄阳皓月也输了几分,羞红了脸,恰如青莲低了头的温柔:“我是乔含晚,你是……”
见乔含晚不胜娇羞,竟似个步不出闺阁的大家闺秀,遂柔声说:“我叫宇文川远,你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更是我的好朋友,你可以叫我宇文大哥,我已通知了你姐姐,她一会就过来,你先歇歇!”
乔含晚微笑,仰起头:“可以吗?”神态楚楚,叫人怜爱。
宇文川远笑:“当然可以,我说了,我与你姐姐……”
话到嘴边,乔津亭疾步而进:“晚儿……”
乔含晚惊喜万状,“姐姐!”身形若细柳轻摆,又如飞絮扑面,扑进了乔津亭的怀里。
乔津亭扶住了妹妹,着急、疼惜地仔细端详着:“瘦了这么多,身子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乔含晚想起数月来旧疾缠身的苦,漂泊天涯的痛,泪水竟如绵雨翻飞,不可遏止。
见含晚枯花病柳般的模样,憔悴让她不忍卒看,乔津亭又是心痛又是气急,放开了手,冷了声音:“下次还敢造次吗?”
乔含晚见到了姐姐,苦苦撑着的神志一下子坍塌了下来,又见姐姐责备,幽幽地叫了声“姐姐……”便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往地上倒去!
乔津亭一声惊叫,宇文川远眼明手快,上前一步,扶住了乔含晚,并将她抱起,直接放在了高床暖枕之上,回过头来,双眸竟似燃烧着的火海,炽热难当。
乔津亭不敢回视他,怕数日来堆愁积恨在顷刻间倒洒在宇文川远的面前,尽弃了前功!轻轻说了声:“谢谢!”不复再言语。
自乔津亭跨进“飞鸾静轩”以来,竟无一个眼神与宇文川远相交汇。若在往日,宇文川远从她一个简单的眼神中便可理清她的思想脉络,如今的她,虽近在身旁,呼吸清晰可闻,就连清淡得几近于无的药香味也在挑动他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却像隔了千山万水般,咫尺天涯的远!
宇文川远原想借着乔含晚的到来修好与乔津亭的关系,谁知此刻的乔津亭竟像是寒灰幽井,让他枯涩满怀,焦躁难当,一声漠然的“谢谢”二字,更让他冷却了情怀。
已是凉秋,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却觉得干渴,汗湿了夹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