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如钩,清空半悬,朦胧月色,暗渡银墙,月影伴随着人影,今宵,东宫无人入梦来。
一壶清芬益远的菊花酒伴着微微薄醉的宇文川远,在二更时分,独酌心事如潮。在往日,常有这样的夜晚,七色美人披着月色而来,悠扬的琴声伴着清越的歌声,回旋的舞步踏碎了月影,归去之时,常携酒香挽美人同入罗帐,共赴了云雨巫山。
今夜,月色依旧,东宫里红颜未老,但宇文川远已觉索然无味,美人固然如玉,温柔乡里梦虽好,奈何比不上乔津亭一个清透的眼神来得让宇文川远勾动了魂魄,低首沉吟之间,脑海里翻腾的无一不是乔津亭清扬的笑、点点泪光里的愁。想起二人之间暂难逾越的高墙,在今后,将有多少的深宵,风露独立,为伊憔悴?
一杯酒下喉,他竟从清甜里品出了苦涩,或者,这就是相思的滋味?
宇文川远自斟自饮,却不料有人竟将他这位东宫之主当成猎物一样的窥视。
乔姮远远地看着,如果说在今夜之前,她更多的是冲着乔津亭而来的话,那么,此刻,她的一颗心彻彻底底地因宇文川远而沦陷,只因他眉宇挂了轻愁,微风吹动了衣袂,清绝而又孤单。
“太子殿下!”乔姮盈盈一礼,以最优美的姿势及最媚人的眼波来演绎一个最简单的礼仪。
可惜宇文川远虽是应了一声“乔姑娘”,但眼皮也没有抬一下,自然就不能发现乔姮的款摆的腰肢是多么纤细,飘动的眼神是多么的热稔。乔姮并不气馁,如果宇文川远是她一个媚态就迫不及待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话,她厌恶还来不及,倒不是她三贞九烈,而是认为缺乏了挑战性。
“太子殿下,就让我来为你把盏吧!”乔姮执起酒盏,柔柔地说:“月下独酌,殿下可是有心事?”
宇文川远皱眉,厌烦被人打断难得的一刻清净,但又不好外形于色,放下酒杯,淡淡地说了声:“不敢劳动姑娘,夜深了,姑娘还是歇息去吧!”
乔姮放下酒盏,幽怨地低声说:“看来是乔姮不自量力了,山野女子,何来侍侯殿下的资格?乔姮告退!”、
宇文川远一楞,不知是何缘故让她收敛了过于张扬的妖艳,变得恭顺温柔起来,对于乔姮,虽然是避之则吉,但也不好过于明显,如果此刻让她离开了,倒显得他不近人情了。“姑娘言重了,本太子不是这个意思!”
乔姮暗笑,她或许没有高明的医术,也不懂得琴棋书画,但对付男人的手段方法她倒可以说得上是“学富五车”,这是她多年混迹江湖的成果。既然宇文川远说“不是这个意思”她就可以顺水推舟留下来了。“殿下,这酒闻着香气清淡悠远,可是菊花酿制的酒?”宇文川远随口敷衍:“哦?你也知道菊花酒?”
乔姮见他开口应答,内心窃喜:“菊花酒清冽香甜,且有清肝明目的功效,在花朝月夕,小酌几杯,也是一件惬意的事!”
宇文川远的心一动,若是可以在每一个花朝月夕,有美酒数杯,与如花美眷倩取清风明月共饮,那才是一件赏心乐事,可是,乔,何时才会是他的如花美眷?
叹了一口气,推盏而起,对乔姮说:“姑娘若是对菊花酒感兴趣,明日本太子命人给姑娘送去几坛,夜深了,歇着吧!”
望着宇文川远高大颀长的背影,乔姮泻气地跌坐在宇文川远的坐过的石凳上,用宇文川远喝过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乔姑娘!”一声矜持和悦的轻唤,将乔姮随宇文川远飘远的心神拉了回来,依稀的月光下,站在她面前的居然是太子妃萧琰!
想必萧琰已将刚才自己碰了个软钉的一幕看在眼里,乔姮不由得一阵恼怒,站起身来,桀骜不逊地扬扬眉:“是太子妃呀,还未歇下吗?”
萧琰看了一眼石桌上仅有的一个酒杯,意味深长地笑:“姑娘是客人,都尚未歇下,主人家又怎好怠慢了姑娘,失了礼数?”乔姮自然听出了嘲讽的味道,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萧琰是“礼数周全”的主人?任是乔姮任性惯了,也不好发作。
萧琰观颜察色,知道自己已占了上风,满意地坐下,笑吟吟地做了个手势:“姑娘请坐!”
乔姮不情愿地落座:“太子妃有何指教?”语气是不善,但已嚣张不起来。
萧琰审视着眼前容颜身段冶艳、行事泼辣的女子,掂量着她有何分量竟敢跑到东宫里来分一杯羹。
面对雍容华贵的萧琰,向来不屑于和女人打交道更缺乏与萧琰这种女人打交道经验的乔姮有些局促,尤其是萧琰探究的目光,让她极其不自在:“太子妃在看什么呢?”
萧琰笑道:“好俊俏的姑娘,与乔津亭姑娘可以说是一时瑜亮,一个艳若桃李,一个人淡如菊,让人难分上下!”
若论心智城府,乔姮怎能与自小在相国府耳熏目染、天赋极高的萧琰相比?萧琰这番貌似赞美实是挑衅的话语轻易地挑起了乔姮的怒火,打十二岁那年进流云山庄开始,她最恨的就是别人将她与乔津亭相比较,论样貌,她虽不输于乔津亭,但论出身论涵养论医道论智慧论品行,在别人眼中,她竟样样不如乔津亭!最让她怒火中烧的是,乔津亭在宇文川远的心目中,是她乔姮拍马都追不上的!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萧琰就探知了她所想要的结果,自乔姮进入东宫开始,从宇文川远对她的住所的安排中就明白,同样是救命恩人,乔姮与乔津亭在宇文川远心目中的分量差得太远;而乔姮的一举一动无不在彰显着她荡漾不已的春心,对宇文川远的企图;刚才的试探,更证实了乔姮与乔津亭之间有着很深的芥蒂。或许,她萧琰可以借助乔姮这把工具趁机打击乔津亭,惩治宇文川远?毕竟,对付乔津亭太吃力了。
萧琰摆出诚挚的脸谱,柔声说:“姑娘是太子的救命恩人,如果姑娘有什么心愿,尽管对我说,我一定想办法满足姑娘的心愿!”
乔姮冷笑:“我的心愿连太子都不能帮我实现,太子妃就可以吗?”
萧琰暗示性地微笑:“姑娘的心愿,太子不是不能帮姑娘实现,而是不好也不方便帮姑娘实现,太子不方便做的事情由我来替太子做,不是很好吗?”
乔姮想到宇文川远所说的,皇帝病体未愈,他不好在此时充裕后庭,这就是萧琰所谓的不方便吗?脸一红,竟显得小心起来:“太子妃可知道我的心愿?”
萧琰依然笑脸宜人:“说起来我倒挺佩服姑娘的,一个姑娘家,若不是对太子情深爱重,又怎会无缘无故地独自进宫,就不怕蜚短流长吗?再说了,”她拿起酒杯,“这不是很好的明证?”
乔姮对萧琰的大方表示怀疑:“难道你就不吃醋?”
萧琰站起身,绕到乔姮的身后,亲切地将手放在乔姮妖娆的削肩上:“好妹妹,这东宫里的女人还少吗?这醋,我哪能吃得过来啊?实话与妹妹说了吧,我听成别思说,是妹妹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太子,想来妹妹的身手定然是不凡的,你也知道,太子身居高位,虽是仁德爱民,但这天底下居心叵测,想对太子不利的也大有人在,如果有妹妹在身边侍侯着,我睡觉也安稳一些,这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吧!妹妹说呢?”
这话说得入情合理,乔姮的疑虑去了大半,想了一想,眨了眨水灵娇俏的大眼睛:“你,就不怕我分了你的宠,与你争这太子妃的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