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像往常一样忙碌着，聊人、收钱、排人，只是我依然刻意避开着方婷，自从“打架”事件过后，总觉得和她之间多了一层隔阂，我曾想过是不是她对我有意思了，不过想想她的“宏伟目标”我又快速地打消了这个念头，而方婷似乎也将此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又恢复了“冷美人”的状态，这样也好，总比见面尴尬要好。
这一天，我刚到KTV，就见方婷站在走廊里无表情地跟我来了句：
“那屋有人找你，等你半天了。”
“你不能帮我谈下吗？”我用开玩笑的语气道。
“笑话，我又不是你保姆。”方婷呕了我一眼，走开了，哎，女人心，海底针啊！
我打开门，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女孩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你好，我姓段。”我笑眯眯地看着这位姑娘，我的笑容是真诚的，不掺杂一点儿猥琐。
“嗯……您好！段经理，我叫吴瑶！”吴瑶看起来很紧张，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呵呵，叫我段哥就行了，你应聘什么职位？”
“我想应聘文员！……可以吗？”吴瑶惊恐地望着我，似乎很怕被拒绝。
“大学生？”我疑惑地问道。
“嗯，是！这是我的学生证，还有我的个人简历，您看一下。”吴瑶从包里掏出一张学生证和几页简历递给了我。
“民族大学？！外语系，这可是名牌大学啊！这应该很好找工作啊。”我翻了翻学生证将其递给吴瑶。
“嗯，也不好找，现在大学生都扎堆了。”吴瑶推了推眼镜。
我点了点头，翻起了她的简历，我对她的经历、学历都没什么兴趣，我只是在看一些用人单位和学校给她的评价，好找到切入点。
“你别那么紧张好吗？放松点儿。”
“不是，我只是没想到KTV也会招文员、助理什么的。”
“那当然了，一家公司的运转并不只是你表面看到的，夜总会也需要文案编辑、活动策划、文件录入什么的……不然公司怎么运转呢？对吧？”
“嗯，也是！”吴瑶点了点头。
“那我们不会就在这上班吧？”吴瑶用手指了指四周。
“当然不是了，你看这里的环境能办公吗？我们公司目前处于起步阶段，新来了一位老板，新的办公室正在装修，到时候你们都在那边办公。”我笑了笑，打消了吴瑶的疑心。
“你别那么紧张了，我们这里讲究快乐工作，你看，我也不大吧？我们公司，都是像我们这样差不多大的人，因为这一行，讲究的是活力、朝气！所以年龄大的，我们反而不要！”
“那文员一般都做什么？”
“协助经理处理些日常事务，打印、宣传公司的一些活动策划，文字录入什么的。”我头也不抬地答道，我将简历递给吴瑶，吴瑶的简历让我有所失望，并没有什么让我感觉有价值的资料，我打量起这个女孩，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还有几颗青春痘，戴着个眼镜，穿得也很普通，T恤、牛仔裤、矮跟的高跟鞋。
“你是哪里人？”我不急于跟她聊职务，我希望再和她有多点儿的交流。
“江苏。”吴瑶小声地答道。
“我也是江苏的，你江苏哪儿的？”我和吴瑶拉起了家常，一方面我想消除她紧张的心理，一方面想与她建立起信任。果然，聊到了家乡，吴瑶开始健谈起来，也消除了紧张，甚至问起我的QQ号来，还跟我大诉找工作的苦水，我突然想通了这个女孩需要的是什么。
“吴瑶，助理你能做吗？你这学历做文员太屈才了。”
“助理？我行吗？我没做过啊！怕做不好。”果然，说到这里，吴瑶又低下了头。
“没关系的，给我做助理，不懂的我会教你！大家都是老乡，在外面工作不容易的。”
“那我主要做些什么？”吴瑶眨着眼睛问我。
“现阶段，主要是招聘人员这一块，因为夜场人员流动性比较大，所以招聘暂时还不能间断。”
“就是上网发招聘信息吗？”吴瑶问道。
“也不完全是，还需要跟一些报社、招聘网站谈些合作细节。”
“我就怕我做不好，给您添麻烦！”吴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对自己要有点儿信心！我学历还不如你，我都能做好，你怕什么？”我拍了拍吴瑶的肩膀，入侵了她的“亲密距离”，她没有抗拒。接着我又详细地给吴瑶介绍了公司情况和她的待遇。
“可以吗？可以的话我让财务过来给你办个入职。”
“嗯，如果段哥你带我的话，我觉得应该没问题。”吴瑶的眼神中露出了些许自信。
“那好，我让财务过来给你办个入职，你把服装费交一下，这个服装费是每个人都要交的，800元，干满两个月公司给你报销，如果两个月内自己主动辞职的话，服装费是不能报销的。”没等吴瑶问我，我已经把答案告诉了她，因为她现在满脑子的自信，我想她没有思考的时间。
“哦！段哥，可我现在身上就500元啊。”吴瑶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样啊……”我啧啧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我先让财务给你办个入职吧，你先交给财务，剩下的钱，正式上班的时候再补！”
“嗯，好！谢谢段哥！”
“不谢！”我走出房间，发现方婷就站在门口。
“你干吗？偷窥我啊？”我笑道。
“没有。”方婷好像生气了。
“我里面的助理谈好了，你去给她办个入职。”
“你刚跟人家那么亲密干吗？看上人家了？你也就这眼光！”方婷瞪了我一眼，走回办公室拿入职表，我一把拉住方婷：“你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吗？”
方婷摇了摇头。
“她需要的是自信！一个样貌普通的女孩虽然学历不赖，但是找工作碰壁的话，无异于她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好，我刚进来时她种种不自信的动作已经表露无遗。”
“美国一位教授说过，人与人之间分为四个距离，亲密距离是指45厘米到0的距离，也就是亲人、情侣……之间才能触碰的距离，一旦有陌生人侵入，如果当事人觉得很抗拒，他会不由自主地后退，而吴瑶没有，说明她对我已经很信任。”我指了指吴瑶。
“哦。”方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别‘哦’了，赶紧去吧！”我催促道，说完我走向另一间包房，是一个等了许久的不务正业的少年。
风哥依旧在吃完饭后，找了个空包厢睡午觉，而我依旧“不合时宜”地吵醒了他。
我给应聘者介绍完风哥关上房门。
“段哥，我办好入职了，方姐说让我等电话，服装做好后会通知我的。”吴瑶看我站在走廊，跑过来跟我打了个招呼。
“嗯，那就好！记住，要有自信啊！”
“嗯，段哥，不打扰你了！再见。”吴瑶说完满意地走了，我笑着摇了摇头。
吴瑶刚走出去没多久，一声“炸雷”传了过来：“段练，你搁那站着干啥呢？”胖子一边拍着肚子一边走来。
“段练，看哥给你带啥了？嫩牛五方，没吃过吧？肯德基新品种。”
“嘘，风哥！”我指了指房间，琢磨胖子今天怎么这么好心给我带吃的。我望过去，发现两个人走了过来，一个是胖子，一个是斌子。
他叫安志斌，斌子，25岁，河北人，幽默风趣，瘦瘦高高，皮肤白净，他也算是我们这一行的传奇，因为大部分刀手都是误入的这一行，而他是特意来做这一行的。
斌子入行也是风哥带的，那天风哥都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了，斌子拎了个包过来找到风哥，说要应聘。在风哥跟他说了一大堆之后，斌子直接扔了两万块放桌上：“风哥，以后我跟你行吗？不是做公关，是刀手。”
风哥看了看钱，笑笑问他：“为什么？如果被你识穿了，说明我水平很差，你还有跟着我的理由吗？”
“有！因为你差一点儿说动了我！我不被你说动，是因为任何人都说不动我！因为我来就是为了这个！我的心里已经有了抗拒力，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有所动的。”斌子诚恳地答道，没有丝毫做作。
斌子的方式是“快乐聊法”，他和每一个应聘者都像是久未谋面的老友，他和每一个女应聘者都保持着暧昧的关系，甚至有女应聘者不惜为了他而家庭破碎，我是在最短时间内取得应聘者对我的信任，而他第一面的三句话就可以拉近彼此间的距离，最短时间内与他们成为朋友，他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对中国大部分地方风土人情都了如指掌，这就是他的利器！
斌子最经典的一单，还是他聊了一个韩国人。那天一个韩国留学生跑来找斌子应聘公关，斌子先安排他进一间包房里等着，然后跑入别的房间打开了音响，将音量放到最大，在确定房间里的韩国人也能听见声音之后，又安排了两个小姐故意从他的包房走过，做出来客人的假象，接着走入包房和留学生海侃了起来。
“我们公司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来了之后，我们这就彻底国际化了！”斌子手舞足蹈地欢迎着留学生的到来。
“斌哥，您过奖了！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韩国留学生受宠若惊。
“第一次做这行？”
“是的。”
“现在就有客人呢，你要不要去陪一下？”斌子贼贼地问他。
“额……不用了，斌哥！我还是准备一下，晚上陪吧，现在穿的衣服也不是很好。”斌子老早就看出了他的害羞和穿着，料定他不会去作陪。
但是这一切的假象足以取得韩国人的信任，据说那一单斌子切了不下1万！
斌子说这一行做久了，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风哥，只相信他自己，任何人都不要侵占他的利益。斌子对我还算友善，我刚做这行时，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人交钱，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永远都是不自然的，让人起疑，后来斌子跟我说：“当你去骗一个比你笨的人的时候，你要让他跟着你的思路走，如果你去骗一个比你聪明的人，你就要跟着他的思路走！因为聪明的人大多自负，他们会认为他们的想法是永远正确的！”我谨记了这一条，从此无往不利。
斌子另一个神秘的地方是他的家庭，我曾有一次无意中听他接过一个电话，电话里他将那个人骂得很惨，我好奇地问是谁，他居然告诉我是他爸，我真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还有这么跟自己父母说话的！他跟他爸之间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你怎么今天回来了？不是说要在家多待几天吗？”我笑着走上前拍了下斌子的肩膀。
“风哥打电话让我回来，好像是有事吧！”斌子笑着回答。
“听说你前两天挺猛啊！把一大高个给揍了，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没在里面多待两天？”
“是啊！里面的饭不好吃，就出来了呗。”我和斌子已经习惯相互挤兑了。
“哈哈。”
“风哥咋这么早就起来了？”回到办公室，斌子靠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胖子鬼头鬼脑地问我。
“发人啊。”我一边咬着嫩牛五方一边答道，这时方婷推门进来了，看见她拿着一叠纸和几张“老人头”，我就知道她又得手了。
“看，美女又得手了。”胖子笑道，方婷没有理会胖子，转眼看见斌子坐在沙发上，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斌子放下手机抬头答道。
“斌子，风哥让你回来，没说什么事吗？”我问道。
“没有，我问了，他说回来再说，我就没多问。”我想到昨天陪风哥去算命又想到风哥说的话，预感到有事要发生了。
方婷将东西放在茶几上，打开了笔记本，胖子猥琐地靠了过去：“婷婷，这个给你吃，新品种！”方婷斜眼看了看胖子，正欲说话，旁边的斌子头也不抬地说道：“方婷不吃牛肉的。”方婷看了眼斌子，又低下头。
“师姐，你说我长得怎样？”突然间我想逗逗这个“拜金女”。
“嗯，能见人。”方婷专注在玩着电脑。
我“噌”的一下坐到了方婷旁边，歪着头深情地看着方婷：“那咱俩凑个伴咋样？”
旁边的斌子怔了一下。
方婷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凑伴是吗？你在北京三环内给我买套房子，老娘天天伺候你。”
我摆了摆手站了起来笑着道：“得！自讨没趣。”
“对了，你们又去马路飞了？”我问道。
“我只是去观摩下战术。”斌子依旧头也不抬。
“你问斌子哥，‘咔咔’一顿剁，1600就拿下了！还有这个！”说到这个，胖子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地展示着他的战利品，我说这胖子今天怎么这么大方，肯买东西给我吃。
“胖哥，你太狠了，就给人家留50块钱，当心把人逼急了，狗急跳墙。”斌子不以为然。
“哥还狠？还记得上次那小子不？差点儿被段练整出心脏病来。”胖子答道。
“可是我安排好了，人家什么事也没有，你哪次不整出事？”我反驳胖子，胖子说的那小子是一个有心脏病的来京打工的小伙。小小年纪不学好，想做少爷，在强哥的场子被宰了5000块又发来风哥这，结果又被我宰了1000块连同他的新款诺基亚手机。小伙上了一夜的班全明白了，第二天在强哥那要求强哥退钱，不然就报警，强哥哪是那么好忽悠的主？当然一毛钱没退。最后小伙没办法央求退还手机就行。强哥满嘴答应让他来我这拿，私底下自然是交代好不能给他。因为强哥觉得小伙一开始就对他的态度太不礼貌，要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就这样小伙来回跑了三趟，终于在强哥那急得心脏病犯了。不过还好他身上有药，才捡回了一条命。当然最后手机还是给他了，后来强哥把这小伙子给收了。小伙现在混得也是风生水起，他就是风哥总跟我说起的吴迪。
胖子毕竟是和风哥一个辈分的，被我们俩这么一说感觉面子挂不住了，暴跳如雷起来：“你俩牛逼了是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和斌子互视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连忙扶胖子坐下：“哎呀！胖哥，跟你开玩笑呐！怎么急眼了？”斌子回来后，胖子在我面前就再也不能耍威风了，因为从此以后我将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什么事这么好笑？”正说着，风哥走了进来。
“没什么，刚胖哥马路上又飞了一单，我们在求胖哥晚上请我们去潇洒呢。”我答道。
“胖子，你又玩马路飞？”风哥眉头一皱。
“嗯，手机都剁下来了！你瞅瞅，诺基亚新款，给你用。”胖子完全没有预料到暴风雨即将到来，拿着手机递给风哥。
“用你大爷！我他妈说了多少次了，别马路飞别马路飞，你他妈别给我惹事！都他妈不愿意带着你，我带着你！你他妈的就这么报答我？现在北京查这么严，出了事找谁啊？我跟你说，你嫂子快生了！我不想惹出什么事！这个人你发谁了？”风哥大发雷霆，青筋暴起，将胖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嗯，发小金那了！”胖子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每次他被骂，就会像乌龟一样缩在一旁，唯唯诺诺。
“你发那？妈的，五环外了！他那就6间包房，50多个少爷！你找死啊？你给孩子留钱没？”
“留了50！”
“你还真他妈挺狠！打他电话，让他去吴飞那，我给吴飞打个电话。”风哥骂归骂，但是对胖子，还是狠不下心不问事。
“你们都一样啊！谁让我发现马路飞，谁他妈从这滚蛋，现在以稳为主！”
“还有，最近风声紧，别TM给我惹事了！打架的事千万别再给我发生了！宁愿少挣点儿钱，饿不死！”看来前几天我打架的事多少还是让风哥心里有了疙瘩。
“嗯，知道，风哥。”我们点了点头。
整个房间死一样的沉寂，我跟斌子使了个眼色，走了出去。
“在家待得怎么样？”我给斌子点了根烟。
“我没回家。”斌子猛吸了一口。
“你过年没回家？那你去哪儿了？”我吃惊地望着斌子。
“溜达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跟我老子不对盘，你又不是不知道。”
“哎，我一直想问你，你跟你爸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啊？这么水火不容。”对于斌子的“家庭恩怨”我充满了好奇。
“我只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角色跟他相处。”斌子看着远方。
“其实我是他们捡来的。”斌子淡然说道，我惊恐地看着斌子。
“哈哈，这你也信啊？”斌子笑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丫，神经病，这种事有什么好开玩笑的？”我突然像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也许是因为我真的拿斌子当朋友，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在朋友身上。
“斌子，下面有应聘的找你。”风哥走了过来。
“哦，好，我这就去。”斌子掐灭了烟头跑了下去。
“没多想吧？我不是针对你。”风哥走过来说道。
“嗨，风哥！您想哪去了，怎么说那天都是我太冲动了！”我笑了笑，心里还是很欣慰风哥会上来跟我说这句话。
“那就好，陪我去下强哥的场子，他说要跟我谈个什么合作。”风哥说道。
“好啊！”
